當國師帶着人出現的時候,百里清苑才明白,自己的直覺並沒有出錯,素月,正是長孫無憂的法號。和一衆道姑站在一起,長孫無憂身上的氣質依舊出衆,只消一眼,就能夠讓百里清苑瞧見。
這是宇文天佑悄悄爲她準備的驚喜,長孫無憂就藉着素月這個身份出現在宮中,百里清苑素日誦經祈福時常到宗祠來,現在就算是一直待在這裡和長孫無憂相處,也沒有人會懷疑她動機不純。
百日裡國師帶着人一起開設祭臺,到了傍晚十分,百里清苑就會藉着犒勞他們的緣由過來,找到時間跟長孫無憂單獨相處。心裡對宇文天佑的感激是越來越多,心情也愈加開朗。在長孫無憂臨走的那天晚上,母女二人坐在宗祠裡促膝長談。
外邊有夜風不斷襲來,在這個寂靜的夜幕中,將無數塵埃捲起,明日便是小公主下葬的日子,除了百里清苑因有着身孕而免除之外,所有嬪妃都去了悠然臺跪着,瞧着天色漸暗,心裡也越發的忐忑。
“這天兒,怕是要變了。”長孫無憂望着外面,整個院落裡面都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走動,想必都參加哀悼儀式去了,只有她和女兒在。
“嗯,早該變了,今年雨水的確有些少。”百里清苑避重就輕。
長孫無憂將她的手握住,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有冷風不斷灌入房間,在宗祠裡面繞來繞去,搖搖頭:“你知道的,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朝廷上面的天也該是時候變了。先不說這個,過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我是不能在宮中久待,你的身份也不允許出宮,這平安鎖留給你,日後孩子出生,你要好好待他。”
“母后……”
“不用這樣叫我,皇太后的位置,我是回不去了。”長孫無憂將她的手鬆開,恰巧外面已經開始電閃雷鳴,狂風越發呼嘯,隨着雷聲,她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動作很輕很短暫,所以並
沒有叫百里清苑看見。
記得皇兒逝世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雷夜。
“母后,您是有什麼話想說嗎?”百里清苑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情緒,便疑惑。
“你皇兄去世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他纔多大啊,我都還沒來得及看到他兒女繞膝的場面。”有些不好的畫面不斷浮現在腦海,一年多以前,也是電閃雷鳴,也是風雨交加,偌大皇宮裡面,仿若只剩下她一個人一般。
“太后娘娘,承天殿傳來消息,陛下,陛下他……”有內侍跌跌撞撞跑過來,在地上打了一個滾,頭上的帽子都已經掉落,沿途的雨水將他的衣襬浸溼了一大半,衣衫變作了深淺不一的顏色,鬢髮散落,被雨水沾溼後緊緊貼在皮膚上面。
手中的茶杯終於落地,有清脆響聲劃破空氣。長孫無憂衝到了承天殿,穿過一片風雨交加的狂亂,走到自家皇兒的牀榻之前,彼時太醫已經束手無策,她的皇兒沒了呼吸,安靜躺在那裡,像是安然入眠一般。
可是她心裡清楚,自己唯一的孩子就這樣離這個世界遠去,並不是睡着。雷雨未停,心中思緒雜亂,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身上的衣衫已經被雨水沾溼了很大一塊,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淡定從容,所以背對着那些個小人們,緩慢且篤定地宣佈了皇帝薨的消息。
不愉快的記憶涌上心頭,長孫無憂的表情不可抑制地變得難看起來,道姑的服侍是素色的,映着她的臉色更加不好,身旁的燭火被吹動,火光左右晃動個不停,和屋子外面的雷電交織成一種奇異的畫面。
“母后,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百里清苑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背,“他們從皇兄手裡,從權家手裡奪走的東西,女兒都會想辦法奪回來。只是苦了您,要一直待在終南山,終日青燈古佛作伴,也不知道您能不能習慣。”
“這有何不習慣的,日子總是要
過的。還是那句話,孃親一直都相信你有那個實力,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懷有身孕,就一鼓作氣鞏固地位,莫要讓小人繼續得逞。高家沒了以前那般張狂,你與高慧兒暫時結盟也無妨,重要的是商家,千萬小心應付。”
商徐成那老狐狸,她以前打過交道,自然也知道不好對付。
不等百里清苑說話,她繼續說道:“不過少澤還在,這也讓我可以放心一點,你們倆都是好孩子,尤其他心思玲瓏非常人所能及,但咱們皇家對祁家的虧欠實在是太多了,你能夠爲他做的就儘量去做。這人情債背得太久,人會累的。”
當初她一人帶着小皇子守住朝政,還不是多虧了祁家父子的幫助,如今百里清苑能夠在玄家當政的時期站穩腳跟,自然也離不開祁少澤的援助,這一點她看得很明白。只可惜,有些債,不會叫人感到輕鬆。
“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雨聲漸漸增大,從悠然臺那邊傳來此起彼伏的響聲,有鑼鼓之音,也有女眷凌亂的哭聲。哭葬,是不可更改的習俗。百里清苑很慶幸自己可以不用過去,興許此時商雲頤已經哭得不能自已,倒在宇文天佑的懷裡,柔弱無力。
再見面,能夠聊的除了光復權家之外就沒了其他的事情,百里清苑忽然覺得有些累,她不需要被人一直提醒。
不宜久留,百里清苑讓人撐傘將自己送回去,揮別長孫無憂,便轉身離開。而在她看不見的光影之中,長孫無憂彎下腰,迅速咳嗽起來,雙腳無力,根本站不起來。國師自簾子後面走出來,立馬上前扶住她:“太后,爲何不告訴皇后娘娘,你的身子……”
“我不想逼她。”長孫無憂無力地靠在他的手上,呼吸加重,眼神有些無神,抑制不住的咳嗽聲不斷跑出來,震得她喉嚨口一直髮甜。這樣的症狀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不過她誰也沒有告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