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百里清苑的確來得有些晚，當然，宇文天佑知道她落水的經歷，不會責怪。
“清苑怎的來了？”宇文天佑有些詫異地看着她走入房間，外邊是齊刷刷的跪了一地的妃嬪和奴才們，他的臉上寫滿了惆悵和悲慟，不過短短几個時辰未見，竟已經蒼老幾分。
對於這樣的情況，百里清苑也是始料未及，對着宇文天佑行禮之後，急忙走到牀邊，屋子裡還充斥着藥味兒，太醫院那些老匹夫們正低着頭，跪在牀邊，裡裡外外只要商雲頤和宇文天佑二人是站着的，氣氛很是壓抑。
宮牆上的喪鐘還在繼續着，一聲又一聲，敲得每個人都心驚肉跳。
這一場國喪來得太突然，當今聖上最寵愛的頤和公主出生短短几月便夭折，所有人都在感到惋惜。
“臣妾是嫡母，出現在這裡是應該的。”百里清苑走到商雲頤身邊，對方只是靜靜地坐在牀邊上，背對着衆人，可目光卻還是落在小公主的遺體上面，肩膀微微顫動，不難看出她是在抽泣，屋子裡靜謐得很，沒有人敢發出丁點兒聲音，除了她，細微的抽泣聲。
百里清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眼前這位人，她們似乎是註定生來就是彼此的宿敵，從裡沒有和顏悅色地相處過，每每見面都是夾槍帶棒，可是這個時候，百里清苑心軟了。作爲一個懷胎五月的準母親，她瞧着牀上那小小的屍體，心中亦是感到遺憾。
察覺到百里清苑的到來，商雲頤偏過頭淡淡瞧了她一眼，也沒有要行禮的意思就又將其忽略，漸漸地，她的哭聲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大，將整間屋子都填滿，聽得令人心碎。
“人死不能復生，還望妹妹節哀。”百里清苑坐拍了拍商雲頤的肩膀，將錦帕遞給她，以示安慰。
“我的頤兒，她還那麼小。”說着說着，她的聲音都變得斷斷續續，顯然是因爲哭得太厲害導致的，“多謝皇后娘
娘關心，不過娘娘也不用在這兒惺惺作態，頤兒夭折，這後宮之中最高興的人就該數皇后娘娘您了吧！”
依舊是口不擇言，商雲頤不放過任何一個和百里清苑針鋒相對的機會，輕輕說了這席話叫百里清苑下不了臺不說，她自己心裡也清楚，現在就屬她最大，不管她做什麼說什麼都沒有人會責怪，包括宇文天佑一樣會因着小公主的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茲事體大，整個後宮迅速被白色的錦緞給裝點起來，肅穆的氣氛蔓延整個皇城，但凡是皇親國戚，都穿戴素服，後宮妃嬪悉數取下華貴服飾，換上喪服，守靈三日，自然，百里清苑不用和她們一樣，跪着守靈，而是改爲誦經。
所有人都知道商雲頤身子柔弱，能夠誕下頤和公主已是不易，此番公主夭折，他們都紛紛猜測日後這位寵冠後宮的玥淑妃怕是要無所出，多的是幸災樂禍之人。就連商徐成也開始着急起來，趁着國喪的機會見到自家女兒。
“父親莫要慌張，女兒身子定然會爭氣的。”爲了以示悲傷，商雲頤連着哭了好幾日，纏着宇文天佑不放，面色疲倦，聲音都透着一股沙啞，“不久後，女兒就會誕下龍子屆時他必然也是大順的太子。”
對於商雲頤的自信，商徐成只是嘆氣，自家女兒的身體狀況他是瞭解得很，連連搖頭：“你呀，只要別逞能就是，在宮裡好生照顧自己，別讓你的孃親再爲你擔憂了。”
“女兒知道這些。二老纔是應該對女兒多些信心，現在咱們家在朝中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陛下有多女兒寵愛有加，就算是三五年沒個子嗣也不急，這些事情，女兒還是能夠想得開的。”
話雖是這麼說，商雲頤卻在心裡添了一句——要不是皇后懷孕，我也用不着這麼迫切。
瞧着她精神狀態都還恢復得不錯，商徐成隨意說了些寬慰的話便離開了。要不是父親走得快，商雲頤只
差一點就要笑着告訴他“其實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我親生的，況且一個女嬰，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拿着也沒用”。
幸好這些話她沒能夠說出口，要真的說出來了，只怕把商徐成氣得半死。
百里清苑身子不方便，除開第一天到悠然臺來過，之後都一直沒有出現在衆人的視野內，這期間宇文天佑也直接免了每日的早朝，有要事相商的，便經由鄧公公轉告或是直接翰林院商議結果。
對商雲頤那邊倒是沒什麼關心的，百里清苑只是很在意宇文天佑如今狀況，正當她想要想奴才們問問宇文天佑的狀況時，外面傳來通報聲——是他過來了。
再見面，仿若隔了好幾年光陰一般，宇文天佑的狼狽寫在了臉上，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疲憊感，隨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她而來。
“陛下，您……”
話還未說完，就被宇文天佑突如其來的擁抱給打斷，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百里清苑乖乖閉上嘴，此時無聲勝有聲，宇文天佑將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面，雙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有些話不用說不用問，兩顆心就彼此知道。
時間在這一刻靜謐下來，良久之後，百里清苑才感覺束縛自己的力量減弱了一點，他勉強能夠動彈，便伸手輕拍宇文天佑的後背，柔聲說道：“陛下您累了，就在臣妾這兒休息一下吧。”
“嗯。”就連聲音，都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
親自爲宇文天佑更衣，伺候他入眠，百里清苑一直守在牀邊，看着那人雙眼不安地閉着，心柔軟得一塌糊塗。忍不住在他眼下的青黑處輕碰，心疼他太在乎身邊的人，太在乎這個夭折的孩子，看着他就連睡着也不願意鬆開的手，百里清苑心裡也堵得慌，靠在牀邊，用另一隻手握住他的乾燥手掌。
他的苦澀，她都懂，所以更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