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荷輕輕一動, 一前一後緊緊貼着她的兩個人也都醒了，摟着她肩膀的大手和環着她纖腰的小手都跟着動了動。
“老婆！”與她面對面的陸晚舟輕拍着她的肩，柔柔的脣軟軟地落在她的眉心。
“媽媽, 你醒了？”倚着她後背的小悅溪坐了起來, 掀開被子跳下牀：“媽媽, 我給你倒水喝！”
“王叔叔, 我媽媽醒了！”小女孩邊跑邊喊, 糯糯的聲音充滿愉悅。今天的早餐時王明叔叔照顧她吃的，還說要帶她出去玩。但是她不願意，她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王明叔叔說媽媽生病了, 她不信，輕手輕腳去了爸爸媽媽的房間。爸爸低聲說媽媽只是累了, 要多睡會兒, 讓她和王明叔叔去玩。
她聽話離開了房間, 一聲不響地靠在門外的牆邊。王明叔叔沒有辦法帶不走她，就讓她自己呆着, 不要吵到房間裡的人。
後來，她透過門縫，聽到爸爸打起了細細的鼾聲，就悄悄爬上牀，輕輕環上媽媽的腰, 小心翼翼地貼上媽媽的後背。再後來, 她也睡着了。
“媽媽, 喝水！”小女孩很快回來, 雙手捧着盛着溫水的玻璃杯, 眉眼彎彎的，更襯得那雙明淨的眸子如星辰般燦爛。
舒荷在陸晚舟懷裡微微動了動, 沒有回話，沒有起身，看向陸晚舟的目光迷離恍惚，似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老婆！”陸晚舟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緩而輕鬆：“我們睡了很久，來，起來喝口水！”陸晚舟不敢看悅溪，也不敢提悅溪的名字，只在心中暗暗惱怒王明沒帶好孩子。這個時候，悅溪的出現，他拿不準會不會再次刺激到舒荷，舒荷會有什麼反應。
“我睡了很久嗎？”舒荷不相信地喃喃低問。她是在睡覺嗎？怎麼覺得剛纔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
她聽到有人叫她媽媽卻看不清人，她就緊追着那道聲音跑。直跑到一鮮花盛開處，看到很多天使般的孩子在嬉戲玩樂，撲捉不到那呼喊的聲音，她不得已駐足。然後，感到有一雙無形的柔軟的手牽着她，引她走向其中的一位如晨曦般美好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對她嫣然一笑，喊她媽媽。接着，她們就手牽手，相依相偎着四處遊走，怡然快樂極了。她沒有天使的翅膀，卻能牽着小天使女孩一起自由翩飛......
“媽媽，王明叔叔說，該吃中午飯了呢！”陸晚舟還沒回答，小悅溪就往前靠近了一步，放下水杯，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十指交錯在一起相互摳着：“對不起，媽媽，早餐小溪沒有等你和爸爸，自己吃了！”
“小溪？！”舒荷渙散的眸光漸漸聚攏，眼神逐漸清明的同時，又有深深的傷痛劃過。夢中，那個笑眯眯地叫她媽媽的小天使女孩，長得和悅溪極爲相像。那雙無形的手，是要將她引向小悅溪嗎？那雙無形的手，是自己的的孩子的嗎？
“老婆，小溪給你倒水來了！她擔心你！”陸晚舟小心翼翼，語速極慢，聲音輕柔至極，將舒荷完全籠罩在他墨色琉璃般的眸光中。
舒荷深深吸了口氣，闔上眼簾的時候，眼角閃過一縷晶瑩的淚光。
那一抹亮色，刺得陸晚舟跟着心間一窒。
“謝謝小溪！”再睜開眼撐起身子半靠在牀頭，雙手捧握起牀頭櫃上的水杯的時候，舒荷臉上的線條柔軟而溫和，眸光暖暖地看向小女孩：“媽媽馬上起牀給小溪做午飯。小溪想吃什麼？”
“王明叔叔叫人送來了！”小女孩純淨的笑容不含一絲的雜質，如明媚的陽光將人心照得柔和而透亮：“我去和王叔叔一起準備！”
舒荷怔怔地看着小女孩蝴蝶般翩飛出房門的身影，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呆掉。
陸晚舟以慢動作回放般的速度緩緩撐起身子，倚在舒荷身邊也靠在牀頭，側身輕輕抽出舒荷手中的杯子放回牀頭櫃，再回轉身來，一手摟住舒荷的肩，一手包起她一直保持着握水杯的動作、僵化了的雙手。
握住舒荷瘦削的肩頭時，陸晚舟手上加了些力：“老婆，回籠覺真舒服！”
舒荷怔了好一會，終於，頭部軟軟一偏，弱弱地靠在了陸晚舟的肩上。同時，大滴大滴的淚珠，無聲地滑落。陸晚舟的肩頭瞬間溼了一大片。
陸晚舟的臉緊貼着舒荷的發頂，忍着眼角的酸脹，抑着呼吸，一動不動，只是想通過手心，將熱度和力量，傳給倚在肩頭的人。
良久，舒荷收住了淚，長長嘆息後，掀被下牀：“起牀吧，小溪......還等我們吃飯！”
“好！”陸晚舟起身下牀，整理牀單被子，讓舒荷先去洗漱。
“陸晚舟！”走進衛生間的舒荷突然折了回來，咬咬脣，淡淡的眼光飄向陸晚舟：“你先帶小溪回C市好嗎？我需要些時間......還有，辭職的事情，可能也不是立即就能批下來的。”
“舒荷......”陸晚舟遲疑，緩緩直起腰身看向舒荷，那句“我想留下來陪你”終究沒能說出口。目前，讓悅溪和她在一起，對她，確實很難。
“回去若有人問起小溪，就說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舒荷眸色下沉：“她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原本，就與他人無關。”
“好！”陸晚舟眸底精光一閃：“她只是我們的孩子。我讓人安排......”
“福利院那邊，會說我是爲了工作方便，將孩子寄養在那裡。”舒荷打斷陸晚舟的話，躲過他明顯受傷的眼神，聲音又弱了幾分：“也會有相關的醫學證明。”
“舒荷！”陸晚舟覺得胸口一陣悶痛：“我是你丈夫！”丈夫，丈夫，不就該是頂天立地爲妻子支撐起一片天空的人嗎？這些事情，他也能做，也有能力做，爲什麼舒荷，就是這樣什麼也不讓他做？舒荷就這樣不需要他嗎？
舒荷垂眸，抿抿脣，要開口說什麼，嘴角蠕動了下，還未出聲，又下牙咬着上脣，轉身進了衛生間。
陸晚舟頹然後退一步，拳頭無力地向後擊在牆上。舒荷，他的妻子舒荷，不需要他！不信任他！
衛生間裡，斷斷續續傳來舒荷講電話的聲音，不同的語氣語調，隱約可辨出她在和不同的人打電話。陸晚舟想要走過去，想要走近自己的妻子，可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任憑使了全身的勁，竟然是挪不動。
飯後，小悅溪聽說自己要和陸晚舟回C市，圓溜溜的眸子噙滿水光，幾步跑到正要進臥室的舒荷身後，怯怯地拽住她的衣角，聲線微顫：“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孩子是最爲敏感的，她早已察覺兩個大人之間的不和諧。短短几天的相處，她雖覺得陸晚舟是好人，願意靠近他，但要她離開舒荷跟陸晚舟走，她心裡是恐懼的。她害怕舒荷將自己單獨推給陸晚舟，害怕去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小溪，你先去，媽媽還有些事沒有做完！”舒荷彎下腰，將孩子抱進自己懷裡，讓孩子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輕輕拍着孩子的後背慢慢走進臥室，不讓孩子看到自己的眼神。
“媽媽！”小女孩軟軟地環着舒荷的脖子，輕聲哽咽：“那小溪在院長婆婆那裡等你，可以嗎？小溪保證聽院長婆婆和張阿姨的話，乖乖的！”
“小溪！”舒荷仰仰頭，淚水不可抑制地流了出來：“媽媽做完事情就來找你！”
“是辛伯伯讓你做的嗎？”孩子軟乎乎的雙手固執地捧着舒荷的雙頰，淚眼滂潑地盯着舒荷：“小溪去求辛伯伯，求他不要給媽媽安排工作，好嗎？”
“小溪，不是辛伯伯！”舒荷單手抱着孩子，空出一隻手握住孩子的小手，將她的手心覆在自己脣上，淚水流了孩子一手。
“小溪！”陸晚舟跟了進來，想從舒荷懷裡抱走孩子。無奈這次小悅溪手腳死死纏在舒荷身上，不讓陸晚舟輕易抱了過去。
“小溪！聽話！”陸晚舟語氣重了些，手上一加力，硬生生將孩子抱了過去：“讓媽媽休息，我們去收拾東西！”
“媽媽！”孩子眼巴巴地盯着舒荷，蠕動着嘴角，沒有喊出聲，伸向舒荷的雙手也慢慢垂了下去，如毫無生氣的布娃娃，任由陸晚舟抱着離開了舒荷的視線。
“小溪！”舒荷低喃，上前追了半步，又踉踉蹌蹌後退幾步跌坐回牀上，呆呆出神。夢中和小天使般的悅溪自由翩飛的景象，放電影似的浮現在眼前。
陸晚舟和悅溪的東西都不多。
沒多久，舒荷就聽陸晚舟在安排王明先將行李箱提下去，並把車開到樓下。
“小溪，我們去和媽媽說再見！”
舒荷聽到陸晚舟雖然柔和卻沒有溫度的聲音，也聽到小悅溪強忍着哽咽的應答聲，還有一輕一重走向大臥室的腳步聲。
“媽媽......”一大一小兩個人出現在門口，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映入舒荷的眸底。
“陸晚舟！”舒荷緩緩擡起頭，軟軟地對上陸晚舟的視線，微啓朱脣，聲線輕悠：“小溪......那邊，還有些手續需要完善。要不，再等幾天......”
陸晚舟不作聲，深邃得讓人無法臆測的眸光緊鎖着舒荷，直到舒荷臉頰泛出不自然的紅暈，他才輕輕一勾嘴角，彎起一抹淺淡的弧度，眉梢處那似有若無的笑意也就漸漸暈染開，竟然人平添一種公子世無雙的感概。
“王明，東西拿回來！”陸晚舟睨着舒荷，斜斜嘴角對客廳方向喊。
“好叻！”不遠處，立即有人積極響應。
“媽媽！”小女孩掙開陸晚舟的大手，含笑撲向舒荷。
舒荷張開雙臂，蹲下身子，將孩子迎進懷裡。
陸晚舟跟了過來，彎腰靠向舒荷耳邊：“陸太太，你舍不下孩子，就捨得下我？”
舒荷擁着孩子，沉默不語。
陸晚舟越過抱在一起的母女倆，拉開主臥室的衣櫃門，取了套衣服：“我去衝下澡。剛纔出了一身汗......”
“陸晚舟！”舒荷盯着某人的背影在心底狠狠地喊，恨不得用眼神在某人的後背鑿出幾個洞！
剛纔某人收拾的什麼行李？！兒童房那邊，只有悅溪的衣服！某人的所有衣物，都在主臥室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