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期五下班前的倒數時刻,本該是歡欣雀躍的,可是“麥可童書出版社”裡的氣氛卻反常的低迷凝重,只見大家佯裝忙碌的同時,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的瞟向門口的打卡鐘,恨不得用念力驅使奇蹟發生,好解救大家的小命於水火之中。

“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林秀麗揪皺着臉,小聲的問路惟潔,“我緊張得胃都要疼了。”

路惟潔淡淡一笑,“擔心也沒有用,該來的躲不掉呀!”她一臉灑脫。

一隻白皙的手臂冷不防搭上她的肩膀,卻是對林秀麗開口,“秀麗,你問錯人了啦!誰不知道惟潔是咱們辦公室裡的超級大白目,擔心對她的智商來說太難了。”張瑞玲說時還豪氣的拍拍路惟潔的背。

咳、咳!照這種力道打下去,只怕要內傷了啦!路惟潔思忖之餘,不忘扯動嘴角,“瑞玲姊……”眼下除了苦笑,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自己有這麼白目嗎?充其量,她只是說話率直了些、心態瀟灑了些,但這可不代表她對工作就漠不關心。

好吧,既然在大家眼中,她路惟潔是麥可童書出版社裡白目代言人的不二人選,她就更沒道理跟着大夥兒在這兒瞎煩惱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聳聳肩,她索性把目光看向透明桌墊下的喜帖——

今天好姊妹王蕾蕾就要完成她的終身大事了!

早在半年前蕾蕾就嚷着非要她當伴娘不可,當時她也一口應允,偏偏到了緊要關頭,生性苛刻的老闆說什麼就是不準假放人,滿懷愧疚的她幾番推辭擔任伴娘的重責大任,可好友說什麼就是不肯死心,甚至還不惜撂下狠話——如果伴娘不是她,那麼自己也就不嫁了!

天啊,蕾蕾怎麼可以不嫁?她不嫁,曾奕成鐵定會拿把菜刀追殺自己到天涯海角,屆時她就算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呼——幸好虛驚一場,婚宴是在晚上舉行,爲了不讓好友失望,她只好等下班後再匆匆趕去婚宴現場,儘管不稱職,但這伴娘還是當定嘍!

喏,燙金的喜字在瀰漫芬芳的大紅色喜帖上耀眼的閃爍不歇,閃得路惟潔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總算是多年媳婦熬成婆,苦追多年,曾奕成坎坷的戀愛之路終於要修成正果。

想當初這兩個傢伙開始約會的時候,害羞的蕾蕾總愛拉着她去當電燈泡,一次、兩次、三次她幾乎從不缺席,可憐的曾奕成儘管臉黑得像包公,卻也不敢吭聲半句。

爲了贏得美人心,他顧不得自己阮囊羞澀,總是硬着頭皮滿足她這個大食量的電燈泡,好幾次酒足飯飽之餘,她隱約看見他幽怨的目光化作利箭朝自己射來,膽小的她不免在心裡猜測,他會不會哪天忍無可忍的買兇殺人,好徹底了結她這顆惹厭的電燈泡?

哎喲,天地良心,她也不想去好嗎?要不是蕾蕾千拜託萬請求,誰希罕當礙眼的電燈泡?尤其還常在那樣的場合遇到孫少懷——

惹厭的臉孔驀然在腦海裡浮現,路惟潔光用想的煩躁就猛地冒出來。

然而就在她要咬牙切齒咒罵幾句之際,辦公室裡所有的注意力已經搶先被那扇攸關生死存亡的門扉奪了去。

嘎呀——厚重的總編輯辦公室門板被推開了。

“嗚嗚……”又一個同事哭哭啼啼的從裡頭垂頭喪氣、傷心委屈的走出來。

唉,用膝蓋想也知道鐵定又捱罵了,大夥兒投以同情目光的同時,也不免擔心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

正當大家暗自揣想誰是下一個倒楣鬼,新來的助理編輯小娟哭喪着一張臉走到路惟潔面前,“惟潔,總編要你進去……”抽抽咽咽的。

“惟潔……”林秀麗無限同情的看着她。

該來的跑不掉,路惟潔深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拍拍小娟的肩膀給予安慰,她懷抱着壯士斷腕的心情起身走向總編輯辦公室。

叩叩——

“總編,我是惟潔。”

“進來!”男人不耐的嗓音隔着門板傳了出來。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還沒來得及站定位置,啪的一聲巨響,一大疊的資料就被狠狠的甩在桌面上。

“你給我看看,睜大你的眼睛給我仔細看看這是什麼銷售數字!爲什麼你企劃的童書繪本會賣得這麼差勁?”

路惟潔機警的側過身子,及時閃避總編的口水甘霖,心裡不禁苦笑,賣得差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三流的故事、三流插畫,會有家長想要買給小朋友看纔怪,人家又不是凱子加笨蛋,小孩子也不是呆瓜呀!

當初她苦口婆心極力爭取跟優秀人才合作,可是總編卻以對方會漫天開價爲由斷然拒絕提案,這下做了白工、賠了錢纔再胡亂發飆,她有什麼辦法?

天底下沒有不需要付出就可以賺進大把鈔票的工作,若有,又輪得到他們這麼一間小小的童書出版社嗎?

機伶的眼珠掃過資料上的數字,“不錯了,比我預計的好。”

心裡的話不小心脫口而出,她當下第一個反應是擡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總編——

果不其然,總編的臉馬上漲成豬肝色,沒等她表達歉意,接下來的猛烈咆哮幾乎要把辦公室的屋頂給掀了。

宛若雷鳴,“路惟潔,你說什麼?你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揹負着什麼責任?你是編輯哎,你負責的童書做得這麼差不懂得檢討就算了,竟然還用這種敷衍的態度說話,你實在是……”肥厚的香腸嘴劈哩啪啦沒完沒了。

路惟潔懊惱剛纔爲什麼沒有管好自己的嘴巴,竟然在這種緊急時刻挑起總編的怒火,她偷偷的瞟了眼牆上的時鐘,擔心總編的怒火一發不可收拾延到下班時間,那她就趕不及參加好友的婚禮了。

總編見狀霍然起身,一顆圓呼呼的肚子頂在桌沿,“路惟潔,誰準你看時間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反省的能力?我在糾正你的缺點,你還心不在焉的想着要下班走人!天啊,公司怎麼會養出你們這種員工?”

爲免戰火燎原,殃及無辜,她趕緊低下頭佯裝懺悔,“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請原諒我的無心之過……”溫馴得像頭綿羊,“總編,我一定會好好反省的。”極盡卑微之能事。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總編中場休息想喝口水的時候,離下班鐘響早已過了十多分鐘。只見總編肥厚的大手抓過杯子潤了潤嗓子,大有再戰幾百回合的態勢。

路惟潔眼見他還不肯罷休,再也顧不得主僱關係,“總編,你還要繼續下去嗎?下班時間到了哎,今天星期五,家人會等你吃飯喔!”討好的口吻小心翼翼的提醒。

不提醒還好,這一提醒更是再度挑起總編的怒火,只見殺氣從大開的咽喉筆直撲來——

“路惟潔,你是在嫌我羅嗦嗎?!你是嗎?我真不知道你這顆腦袋裡究竟裝了什麼……”迎面又是一陣疾風酷刑,幾乎要將她徹底撲殺殆盡。

等到總編大人因爲過度口乾舌燥不得不敗陣下來,那又是整整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死了大半細胞的路惟潔也管不了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有多狼狽,拎起包包十萬火急的衝出公司,跳上計程車,“花宴飯店,快點!”緊急得彷彿進入生命倒數計時。

今天是走了什麼倒楣運?竟然意外引發總編的長篇大罵,害得自己沒能依照計劃及早離開公司,這不好了,才走一小段路,計程車就陷在車陣裡進退不得。

汗珠無情齊飆,她焦急的頻頻看着時間,胃因爲緊張而揪扯在一塊兒,眼看這樣塞車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不甘心受困,連忙掏出鈔票,“司機先生,我在這裡下車就好!”

“哎,小姐,這裡離花宴飯店還有一大段路哎!要不然也要等我找錢啊,小姐,等一下——”

“不用了!”甩上車門,她蓄勢待發的纖瘦身影在擁擠的車陣里加速狂奔。

若是以前,她絕對會認爲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爲她從來沒想到世上真有人能夠踩着高跟鞋在馬路上急速狂奔,可今天她做到了。

路惟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同時,還不忘對自己創造的奇蹟洋洋得意一番。

包包裡的手機響了,“喂?”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的她勉強應答。

王蕾蕾急切的聲音傳來,“惟潔,你人到哪裡了?不會是忘了我的婚禮吧?”聲音裡有着哭意。

擡頭看看四周招牌,“沒有,我沒忘記!下班前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已經在趕去的路上了,別急!我馬上就到,再等我一下!”她氣喘吁吁的安撫着好友。

沒等王蕾蕾再說話,她把手機往包包裡一塞,搏了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邁開步伐提氣狂奔。

這時候就不免感嘆自己當初沒多花點苦心練習跑百米或馬拉松什麼的,要不眼下便可解解這燃眉之急。

狼狽的拎着外套,她渾身香汗淋漓,難得展現奇蹟似的飛毛腳繼續奔跑,也不知道跑過幾條大街,終於,花宴飯店的招牌就在不遠的前方對着幾乎僅剩一口氣的她揮手。

“加油!快了、快了……”她雙手撐着發軟的雙腿,痛苦的對自己再次鼓舞。

等不及綠燈亮起,她一馬當先偷跑了近半條馬路,就在雄心壯志的想要以俐落姿態一把跨越回車道前的排水溝蓋時,啪嗒一聲驟響,她感覺腳步瞬間跌降幾寸,光溜溜整個腳丫子出乎意外的狠狠踩在水泥地上——

低頭一瞧,只見她腳下的高跟鞋居然不翼而飛。

“咦,鞋子呢?!怎麼不見了?”她瞠目結舌的瞪着腳下荒謬的意外,忙不迭趕緊回頭梭巡路面。瞧,那隻搗蛋的鞋正安穩的躺在不遠處呢!

“可惡,就非得在這種時間來湊熱鬧嗎?”口中唸唸有詞,她一拐一拐的走上前準備套上鞋子,卻愕然發現,鞋跟早已徹底和鞋身宣告脫離,屍骸就冷清清的躺在水溝蓋上。

“啊,我的鞋跟!”她又氣又急的瞪着慘況,狼狽的臉龐上有着不可置信的錯愕。

眼見婚宴時間已經進入最後倒數,她再也顧不得鞋跟的生死存活,只得狼狽的套上鞋子,搖晃着左右高度不一的身子,蹬蹬跳跳的奔進花宴飯店。

火燒屁股的她全然沒有注意到,從她身後急駛上回車道的房車後座正走下一名高大英挺的男人,他手中拎着一隻行李,遮掩在墨鏡下的眼睛從方纔就緊緊鎖定她,把她的糗態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頭看了看被遺落在地上的鞋跟,俊凜的臉龐驀然露出怪異的笑容,他彎身拾起鞋跟想了想後放進大衣口袋裡,踏着沉篤的步伐走入婚宴會場。

這廂,當路惟潔火速衝進新娘休息室時,裡頭的人莫不被她的狼狽給震懾住了。

“呃,抱歉,我來遲了……”她爬爬頭髮露出苦笑。

“天啊!你的鞋子……”王蕾蕾驚訝得說下出話來。

帶着笑容,她氣喘吁吁的扶着牆走近,“鞋跟斷了,在幾分鐘前。”不忘解釋慘況。

“啥,鞋跟斷了?!那待會你要穿什麼?”

“只能赤腳了,伴娘禮服的裙襬應該夠長吧?勉強遮一下。”她尷尬傻笑。

啥?赤腳伴娘?衆人聞言莫不用詫異的眼神瞅着過分驚世駭俗的路惟潔。

“呵呵……不行嗎?”她扯動尷尬的臉部線條,發出幾聲傻笑。

半晌,王蕾蕾率先回過神,“路惟潔,你還愣着做啥?快去換禮服,化妝師、髮型師呢?快點,伴娘來了!”她拋棄新娘嬌羞的形象,急切的大吼。

路惟潔連喝口茶、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馬上被推進更衣室換上伴娘禮服,然後又被火速拎出來梳頭化妝,因爲時間緊迫得只剩下最後的黃金五分鐘。

趁着化妝師在幫她上妝的時候,身穿手工蕾絲婚紗的王蕾蕾忍不住齜牙咧嘴的抱怨起來,“路惟潔你真是夠了,差點把我急死了啦!”

“嘿嘿,別這樣嘛!注意形象,今天你可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形象、形象……”路惟潔趕緊提醒,不忘討好的拉拉好友的手。

“還說呢!如果你沒趕來,人家怎麼舉行婚禮嘛!”王蕾蕾描繪精緻妝容的小臉頓時垮下,滿是委屈。

“我也不願意呀!爲了你,我可是幾乎跑了四分之一的臺北市才趕到飯店,要不然你想外頭塞車塞成那樣,真要等我搭車趕到,搞不好喜宴都結束了。”瞧,她的心臟還在活色生香……哎,是卜通卜通一整個瘋狂的跳動着啦!

“總之你嚇死我體內一堆細胞的帳,我永遠都會記得!”王蕾蕾噘着嘴巴可憐兮兮的說。

“好,我的錯,等你蜜月回來,我請你吃飯賠罪。”

“一言爲定。”說話的同時,王蕾蕾那雙動人的眸子冷不防的瞪住路惟潔裙下的裸足,“嘖,好一個赤腳伴娘!路惟潔,你可不要等到自己結婚那天,也搞個赤腳新娘,到時候嚇死新郎,看你怎麼辦。”

“關於這個問題,咱們得等到有新郎的時候再討論吧?”她凝望着披上嫁紗的好友,“蕾蕾,恭喜你了,你今天特別的漂亮動人哦!”

“哎喲,討厭,你幹麼突然這麼感性起來?這樣人家會想哭哎!”王蕾蕾紅着眼眶幾度要飆淚。

“千萬別哭、別哭,妝會花掉!”化妝師趕緊阻止女人過度發達的淚腺。

期間,新娘休息室的門一度被打開,站在門外的男人看見兩個女孩真誠的友誼,不忍打擾了這難得的溫馨,就見休息室的門又悄悄被關上,被拿在手中的鞋跟也再度收進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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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天啊!原來婚禮是這麼累人的一件事。”

冗長的喜宴後,打從離開公司就一直沒能好好喘口氣的路惟潔終於結束她的使命,趁着新人手捧糖果在宴客廳外送客,她這個赤腳伴娘回到休息室換下禮服,一個人傻愣愣的對着鏡子裡的自己低喃。

“蕾蕾,你一定要幸福喔!”口吻裡滿是祝福。

下一秒,男人的嗓音突兀的響起,“這句祝福,你是不是應該親口對新娘子說?”

愕然心驚,“誰——”她整個人駭住了,捂着胸口瞪大眼睛逐一掃視整間休息室。

怱地,從吊掛着數套禮服的衣架後方,有雙修長的腿跨了出來,孫少懷那張久違的臉孔就這麼再清楚不過的出現在她面前。

一樣的錯愕、一樣的吃驚,她不懂這個傢伙爲什麼總是用這種出人意表的方式現身,害得她總是讓他看見她最癡呆、發傻的蠢樣。

打從幾年前在蕾蕾和曾奕成的晚餐約會上見到他,被歲月塵封在往昔,那一度深刻撩撥她少女情意的溫柔孫少懷就被無聲宣告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集所有惡劣於一身的可惡傢伙。

儘管大學時期,他們有志一同的選擇儘可能避開彼此,可是礙於共同擁有蕾蕾和曾奕成這兩個朋友,兩人無可避免的碰了幾次面,只是每一次都是很糟糕的以冷漠或者爭執收場。

直到大家各自畢業離開學校,歷經服役和幾份工作的輾轉遷調,她後來從蕾蕾口中聽說孫少懷辭去廣告公司的創意工作,獨自前往美國參與電影動畫繪製。

接着又因爲她進入童書出版界的關係,因緣際會知悉他在美國從事動畫工作之餘接連發表繪本創作,精湛的畫功和趣味的故事幾度替他拿下波隆那國際兒童插畫繪本金獎,現在他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國際童書插畫家了。

說真的,邀請他製作繪本的念頭路惟潔不是沒有過,但是他昂貴的價碼根本不是八股的總編願意點頭的,所以她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過說起來也很奇怪,明明是形同陌路的兩個人,可是孫少懷這些年的動向,她卻可以東拼西湊的知道大概狀況,這讓她覺得弔詭不已。

而今天要不是因爲有這場婚禮,她根本不認爲自己這輩子會有再碰見他的機會。

“你、你躲在那裡做什麼?這是新娘休息室,也是更衣室哎!”路惟潔抵靠在梳妝檯旁,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這個她不預期會撞見的男人。

儘管她刻意逼迫自己用冷靜的口吻詢問他,然而發燙的臉頰卻怎麼也剋制不了強烈的羞赧。

因爲兩分鐘前,她纔在這裡脫下伴娘禮服,換上自己的衣眼,她簡直不敢想像這樣私密的舉動很可能都被這個傢伙鉅細靡遺的收入眼底。

微傾着身子,孫少懷把手擱在掛禮服的架子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瞬也不瞬的享受她臉上的紅霞,“如果你是要質問我看見什麼,很抱歉,我雖不敢自詡爲聖人,但還不至於有偷窺別人更衣的喜好。”

她聞言正想鬆了口氣,他那張可惡的嘴又多事的補上幾句——

“不過,如果有人故意大剌刺的杵在我面前更衣,那就不是我所可以控制了。嚴格說來,我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總不能因爲這樣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下來謝罪,畢竟,我真的不是個聖人。”毫不客氣的揶揄。

“什麼——你是受害者?孫少懷,你那張嘴怎麼總是那麼討人厭?”她握緊拳頭氣憤的吼着。

無辜?他哪裡無辜?瞧,那微揚的嘴角明明表現出疑似勝利者的得意模樣,她壓根兒看不出他有什麼地方好委屈的,要她說,這傢伙心裡分明是正樂着呢!

“可不是嗎?又不是我要求你脫衣服,可是你卻下由分說的在我面前寬衣解帶,所以怎麼說我都是名副其實的受害者。”

什麼寬衣解帶,這男人就非得把話說得這麼曖昧不可嗎?

“你——強詞奪理!”被激怒的路惟潔憤恨的別過臉去,老半天都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話。

似在欣賞她的盛怒,他靜靜瞅着她不發一語,半晌,終於主動打破沉默,繞過衣架逕自走來。

“這就是你對待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的態度嗎?”

“老朋友?孫少懷,我和你什麼時候稱得上是朋友了?”她反脣相擊。

如果真是朋友,爲什麼他們每次碰面最終都要落得以冷漠和爭執收場?

如果真是朋友,爲什麼連好好說句話的機會都不可得?

如果真是朋友,爲什麼這些年來從沒想過給對方捎來隻字片語?

如果真是朋友,爲什麼他總是要這樣挑釁激怒她——

太多的如果兇猛地在路惟潔腦海裡奔竄,過度衝擊的結果,導致她忽略了心裡那股因爲孫少懷而起的幽怨。

至於她幽怨什麼,泰半都是衝着他的不可捉摸而來。

“也是,嚴格來說我們也稱不上是朋友。”他認同了她的看法。

就這樣,兩人各據一方的陷入寂靜深淵,把自己的脣抿成直線,僵持的同時,誰都沒有先離開的意圖。

孫少懷順手拿起更衣室裡的東西隨意翻看,表情時而認真、時而輕蔑不以爲然,待路惟潔瞧清楚他手中翻閱的東西,連忙衝上前去一把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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