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最終留了姬貴妃一條命。他把姬貴妃打入冷宮,搬出了來儀宮,住進了後宮最深處的庭院裡。
姬貴妃的書從小就沒有念好。她小時候愛玩,雖然很善良,但是真要說起來,其實很久很久以前的姬貴妃,與唐沐姿有些相像。不喜歡唸書,但是卻很討人喜歡。
因爲是家裡最受重視的女兒,又是姬貴妃的親侄女,所以被接進了宮,住在後宮裡,作皇上的妃。皇上第一眼見到姬芷嫣,就非常喜歡她。給她安排了來儀宮,正正經經的風光迎娶。
姬芷嫣從來沒有問過皇上爲什麼把她安排進來儀宮。她以爲宮裡的名字都是原定的,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可是她從來不知道:簫韶九成,鳳凰來儀。
簫韶之曲連續演奏九章,鳳凰也隨樂聲翩翩起舞。儀,指配合。來儀,只是希望,芷嫣小姐,能夠在後宮配合皇上,做好她的後宮之首。可惜,姬貴妃從來不曾詢問過。可惜,她到最後,也不曾瞭解過來儀宮的寓意。
所以,興許一切的一切,只是命中註定的錯過。
唐沐姿那晚回去,一整夜沒有睡好。她眼前總是浮現出姬貴妃的臉,錦屏,還有蕭太后。其實事實上,真要說起來,她也只是恨蕭太后。至於姬貴妃和錦屏,與她,並沒有什麼強烈到不得不除之後快的意念。
唐沐姿心裡面堵得慌,總覺得有那麼一口氣憋在心口,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她睜着一雙眼,看着牀上高懸着的帷帳。
她心裡頭想,若她是姬貴妃,興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她不會去加害旁人,自然不會做什麼嫁禍的事情。即使她不得不那樣做,也斷不會用自己親姑姑的生辰八字做個巫術娃娃。但是哪裡來的興許呢。興許這種事情啊,也不過是因爲事情沒法往自己預測的方向發展,而不得不產生的自欺欺人的念頭罷了。
唐沐姿輕笑一聲,卻繼續瞪着眼,躺在牀上等天明。
很快,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後宮。姬貴妃房裡藏了個巫術娃娃,用來詛咒她姑姑。很多人都奇怪,說蕭太后那樣疼愛姬貴妃,怎的會發生這種事情呢。然而誰也不會去認認真真的探究,畢竟姬貴妃那樣的人,樹敵整個後宮,她倒了,衆人是歡喜都來不及的。
於是整個後宮,忽然之間
就熱鬧起來。好像大家這才發現春天真的到了,百花齊鳴,爭相芬芳。
唐沐姿用了兩天時間消化姬貴妃的事情。她沒事的時候回去禪桂宮看看茵貴妃,和妹妹說會兒話,聊聊過去,聊聊京城,聊聊後宮,聊着聊着,心情就好了起來。
只是她依然沒有見到過,他那個幸運的並未離京的大哥。
唐沐姿照舊在逸景天呆着,該怎麼過怎麼過。但是沒幾天,她迎來了一位客人。稀客。
“容妃?”看着門外的人,唐沐姿一愣,急匆匆讓了位置,把人給請進了屋。
容妃不說話,只跟着唐沐姿進了門。
唐沐姿請容妃坐下,給她泡了杯茶,穩穩放在桌上。“容妃,喝茶。”
容妃不看桌上的茶杯,只瞅着唐沐姿,抿着嘴繼續一臉深沉。
“容妃?”
“沐姿。你進宮的時日也不短了吧。”容妃忽然開口。
唐沐姿一愣,沒想到會被問這樣的問題。她點點頭,聲音裡有些感慨:“是啊,有些年了。剛進宮的時候,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今,卻是個頗有些看盡滄桑的老姑娘了。”說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容妃卻依然表情平淡,默然的看着唐沐姿的臉。“你剛進宮不久,進了繡坊。之後,便去了我夕泠宮。你在夕泠宮待了好一陣子,後來被燕世子設計,獲了皇上的批准,這纔出了皇宮。可是如此?”
“娘娘對沐姿的恩情,沐姿沒齒難忘。”唐沐姿不明所以,順口接了話。
“難不難忘,倒不重要。”
“娘娘?”唐沐姿茫然,滿臉疑問。
“沐姿。你告訴我,姬貴妃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啊?我做的?”
“呵呵,沐姿。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容妃笑了一聲,意義不明。
唐沐姿有些尷尬,伸舌舔了舔嘴脣。
“這件事情,我大致也聽說了一些。沐姿,說起來,我自認爲,也算是有些瞭解你的。可是你如今,做的這件事情,我卻着實有些不明白。”容妃緊盯着唐沐姿的眼,聲音輕柔。
“娘娘,您說的……沐姿不太明白。”唐沐姿笑的勉強,卻繼續逞強。
“不明白?那好
,我就說出來,讓你明明白白。”容妃看了眼窗外,視線轉了一遭,又收了回來。
窗外是小小的院子,花開的正好,旁邊幾株竹子正在長葉,冒着細細小小的芽,脆生生的。有些已經長得半成的,葉片淺綠,形狀彎彎,隨着風輕輕搖擺,一派溫柔。
“姬貴妃那隻巫術娃娃,定然是她讓人準備的。整個後宮雖然人員甚多,敢做這種事情的,卻真真寥寥無幾。何況既然她那樣清楚那隻娃娃,也只能說明一開始東西就是她弄出來的。”
“娘娘說的是。”唐沐姿想了想,很是認同。
容貴妃看了看唐沐姿,垂下眼簾,神情愈發冷淡。“沐姿,你說,姬貴妃那樣的人,可能把那樣可怕的會引禍上身的東西放在自己身邊麼?你說,她辛辛苦苦準備的,怎麼不會放好呢?”
“這……聽娘娘一說,好像確實如此。”唐沐姿繼續點頭認同。
“還裝傻?沐姿,倘若事情的整個經過我不瞭解,是斷斷不能確定下來的。可是恰巧,我那日遇見安兒,她從頭到尾,把所有的經過都同我說了一遍。沐姿,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這樣簡單的事情,你怎麼會需要我來說明?”
“娘娘太擡舉沐姿了。”
“沐姿啊沐姿。我真的,從來不知曉,原來你這樣會裝傻。之前茵貴妃失勢,我無意中聽說,皇上說你心機深沉。那時候我還覺得皇上太過於偏頗。現下,我確實有些明白了。”容貴妃再笑,笑容裡寓意頗深。
“娘娘……”唐沐姿喚了一聲,話卻接不下去。
“沐姿。旁觀者清。太后不問,是因爲她被姬貴妃傷了心。皇上不查,是因爲他已經不在意。何況即便他在意了去讓人查,到最後也終究會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因爲……沐姿,你自己心裡面清楚。”容貴妃溫婉的看着唐沐姿,眼睛裡,卻是不加掩飾的失望。她勾着嘴角,可偏偏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唐沐姿咬脣,不說話。
“沐姿。好自爲之。”容妃起了身,走出門去。
唐沐姿泡的那杯茶,容妃碰也沒有碰。茶水已經涼了,打開杯蓋,一絲氤氳的氣息都沒有。她看着半滿的茶杯,輕輕的笑,笑的一臉無意。她說:“唐沐姿,好自爲之。”
唐沐姿,好自爲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