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浜靠不住,六叔這回是徹底明白了,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上頭調查你的時候六叔可沒有落井下石,如今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交情都是假的,紅彤彤的鈔票纔是真的,六叔掛斷電話,自顧自的坐在飯店的辦公室裡發呆。在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打掉自己耳朵的程黎平都比王智浜光明磊落,至少人家敢作敢當,而且從不玩這些虛的。
吃過午飯,再看看盤面,六叔坐不住了。遠方面粉集團的股票開始輕微下跌,雖然仍舊是兩分錢的波動,可架不住六叔手上的票子量大,每掉一分錢,那就是二十多萬。再切到王智浜的股票,漲停板封的死死的,根本沒有打開的跡象。這種反差讓六叔有了一種濃濃的失落感,二話不說,馬上打電話給程黎平,說昨天你來飯店談的事情還作數麼,作數的話,來我辦公室籤合同吧。
程黎平心裡暗笑,應允過六叔,再去獅子酒吧找周壽昌。跟周建軍等人商量了大半個小時,才從獅子酒吧出發,趕去盛世飯店。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周壽昌看見六叔,額頭上頓時迸出了幾道青筋。六叔瞄了周壽昌一眼,淡淡的說:“周總,手下的小子不懂事,昨天的事情對不住了。”
周壽昌咬着牙怒氣衝衝的說道:“石老闆,生意歸生意,你這樣做事未免太無恥了。”
六叔故作輕鬆的喝了口茶水,道:“管好自己的嘴巴,周總,禍從口出。”
周壽昌張了張嘴,不再言語了。六叔服軟,是看在錢的面子上,不是懼怕自己。再一看程黎平,這傢伙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正在吃六叔面前的點心,彷彿餓死鬼投胎似的。“談生意吧,”六叔輕描淡寫的說,“你們那裡有一千萬現金,我找人估算過了,把我掌握的四成股份轉讓給你們,同意的話,現在就可以籤合同。”
程黎平嘴裡都是食物,含糊不清的接口道:“那不行,石老闆,你沒誠意。”
六叔板着臉說:“現在股價是一塊八毛五,四成股份是五百五十萬股,算起來比你們提供的現金還要多幾十萬呢。”
程黎平拿出手機摁了一下,說:“多出十七萬,哪來的幾十萬?”
六叔簡直哭笑不得,笑呵呵的道:“對吧,多出十七萬,就當是我吃點虧。手頭還有點瑣事要處理,周總,程總,你們有沒有意見?”
周壽昌不敢搭話,扭頭看向程黎平。程黎平心裡暗歎,周建軍年輕的時候何等英雄,到了子侄輩卻一個比一個窩囊,真讓人心有慼慼焉。“石老闆,我昨天就說過了,這個轉讓法,你未免太沒誠意。”
六叔眯起了眼睛,道:“怎麼才叫有誠意?按你說的,給你六成?”
程黎平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小子,六成不夠,還是給你七成八成好了。”
“那更好。”程黎平笑了。
六叔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幾聲,道:“肚子沒那麼大,別總想着吃那麼多,小心撐死。”
程黎平針鋒相對的笑道:“不勞石老闆操心,我消化功能很不錯。”
六叔低着頭沒說話,裝模作樣的往茶杯裡續水。六成是鐵定不可能的,他的底線也就是五成了,虧那麼兩三百萬,趕緊把這些爛股票轉出去纔是正經。不過他不能做的太明顯,以免程黎平和周壽昌反悔,畢竟遠方面粉那隻股票上一條條綠色的陰線看上去就讓人感到不舒服。
爲了這支股票能漲上去,六叔可是什麼法子都試過了。上山拜佛,幹了。買發財樹放辦公室裡,也幹了。請尊財神回來,六叔也沒含糊,甚至連自己的內褲都換成了大紅色,可這支爛泥扶不上牆的股票,愣是一次也沒紅起來。
所以,程黎平手頭上的一千萬現金,六叔是勢在必得。虧兩百萬沒太大問題,咬咬牙就過去了,但虧上個五百多萬,那六叔還不如索性拿到,反正股價一塊多,有種你就跌破一塊去。不過估計跌不到那個程度,這股票就要被強制退市了。
“別打嘴仗啦,”六叔淡定的說,“四成五,成就簽字,不成就請回吧。”
在獅子酒吧,他們商量過了,最少也要拿到五成,跟六叔的底線位置一模一樣。可是周壽昌不敢多口,以免再次得罪六叔。這年頭不怕賊上門,就怕賊惦記,要是六叔記了仇,再玩渣土車那麼一出,嚇都要把人給嚇死。反正有程黎平在,這傢伙是個愣頭青,一切談判事宜全部交給他就好了。
程黎平焉能不知道周壽昌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不過他也沒往心裡去,因爲周壽昌有言在先,這些股份拿到手以後,全部歸程黎平個人所有,只要他能協助周壽昌走出眼前的困境就可以。
“五成八。”成就簽字,不成就請回,當過家家呢,程黎平心裡暗笑。
“門兒都沒有。”六叔懶得跟程黎平廢話,果斷的拒絕道。
程黎平指了指六叔的電腦,股價又跌了兩分錢,這意味着六叔又有四十多萬打了水漂。“石老闆,帳不是這麼算的。從盤面來看,沒錯,你的股票市值確實值那麼多。可是你別忘了,你願意按照這個價格賣,還得有人願意買才能成交。我們買你的票子,是想讓遠方面粉活過來,你不賣是你的自由,我們也不強求,但是萬一股價繼續跌下去,咱們可都是輸家。”
六叔蹙着眉頭,他知道程黎平說的是實話,因爲早在半個月前,他就試圖拋盤了。可是別人也不是傻子,都不看好遠方面粉集團,誰願意接盤啊。這半個月來,賣的多買的少,折騰了那麼長時間,只套回來可憐兮兮的幾十萬現金,跟當初的投入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五成。”六叔抿了抿嘴脣,輕輕地吐出兩個字。
“五成五。”程黎平站起身來,一錘定音的說道,“成就籤合同,不成我們這就走。”
這話聽着怎麼那麼熟悉,不就是幾分鐘前自己剛說過的嗎,六叔腦子裡怒氣上涌,恨不得一拳把程黎平當場打死,但是他不敢動手,畢竟展家兄弟還都在醫院裡躺着。雖然這一次沒有手足骨折,可是那一身的皮肉傷還是要休養一陣子才能慢慢康復。
六叔擡頭盯着程黎平的眼睛,似乎想看看他內心裡的真實想法。程黎平就那麼跟六叔對視着,一汪深邃的眼睛裡波瀾不驚。周壽昌生怕兩人在飯店裡幹起來,這可是石柳書的主場,打起來自己這一方佔不到便宜,沒想到兩人對視了幾分鐘,六叔居然從牙縫裡擠出來四個字:“籤合同吧。”
“籤合同吧。”周壽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石柳書居然答應了這個苛刻的條件,不是五成,而是五成五。這幾個字聽起來平凡無奇,但此刻卻顯得無比悅耳。周壽昌怕自己聽錯了,又向六叔重申了一遍:“五成五。”
六叔陰笑着點點頭,道:“五成五。”
周壽昌心裡一寒,脊背上生出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程黎平從兜裡摸出幾頁紙,是周建軍提前準備好的轉讓合同。那一邊六叔也從桌子底下拿出幾頁紙,同樣是轉讓合同。六叔詫異的笑笑,把自己的那份合同又塞回桌子下的抽屜,瞪着程黎平說:“你早就知道我會答應,對不對?”
程黎平搖搖頭,道:“有備無患而已,你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
六叔吸了口氣,從頭到尾把合同看了好幾遍,確定沒什麼不利於自己的地方,這纔在尾部的簽名處簽下了自己的大名。程黎平拿起合同看了一眼,只見六叔寫的是正兒八經的小楷,字體雋秀,行雲流水,跟那些書法家的水平不相上下。
六叔心裡很不痛快,把屬於自己的那份合同收起來,驗收了一千萬的支票,直接下了逐客令。多送出半成的籌碼,完全出乎自己的意外,儘管這份損失並非難於接受,可六叔很少吃這樣的虧。好像自從程黎平這個王八蛋回來以後,自己的運道就全變了。
別給六叔機會,否則我一定會弄死你。六叔望着程黎平和周壽昌離去的身影,緊緊的握着拳頭,一字一句的在心裡唸叨着。
股份拿到手了,就有充足的資本去跟紅山啤酒廠的任廠長談了。通過老爸這層關係,程黎平把任廠長請到了自己家裡。任廠長名叫任長書,滿臉風霜,明明還不到五十歲,鬢角出的頭髮卻都白了,看上去比老爸還要老上一些。
看到程黎平,任廠長唏噓萬千,道:“這孩子長得真快,一晃眼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程黎平笑道:“任叔,是你工作太忙,很少來家裡吃飯,所以纔沒怎麼見到。”
任廠長眨巴着眼睛,突然促狹的笑着說:“見是沒見到,不過你的事我可聽說過不少。”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能讓任廠長聽說的事情,恐怕都是自己惹是生非的光輝事蹟。程黎平一臉尷尬,嘿嘿的笑着不作聲。任廠長也沒接着說下去,衝老爸說道:“老程哥啊,這幾年你氣色倒是不錯,看來多吃五穀雜糧,還是很養身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