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又死哪裡去了,你那不知死活的爹丟下我們孤兒寡母,一去就是十幾年,讓老孃我受了多少旁人的欺負,遙想當年,我樊巧兒可是平塘渡第一美人,如今卻淪落到靠賣笑臉維持生活的地步,嗚嗚嗚……生了你這個半吊子,都快18了,還什麼都靠不住,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嗚嗚嗚……”
樊巧兒把翻牆而進的一川堵住破口大罵,月光明亮,可看清這半老徐娘鳳眼圓睜,雙脣哆嗦。
一川結結巴巴地說:“娘…你上次說我爹走了……二十幾年了,這次又是……十幾年……”
樊巧兒聽到這半吊子居然懟他,便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扔進了馬廄。一川嘴裡嗚嗚啦啦喊着“疼”,卻一點都不敢反抗,歪着腦袋任由他娘像拎着面袋子一樣把他提進去。
一川就這樣睡在馬廄裡,他心裡想:“這個老女人,白天對茶寮裡的那些糟爺們那麼溫柔,可對我不是打就是罵,我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一川嘴裡叼着一根稻草像馬兒那樣嚼着,心裡暗暗罵着他娘,罵着罵着又偷偷笑了,他想起了他收養在夜光湖畔的那些“寶貝”,斷腿的鹿、折翼的雕,盲眼的狼犬……還有大毛、黑子、皮皮這幾個小叫花子。
又想回來,娘還是疼他的,她那麼精明個人,難道就發現不了他每個月都會偷偷從保險櫃拿走十兩銀子?
平塘渡口茶寮老闆娘樊巧兒生得妖嬈嫵媚,招徠客人是一把好手,十里八鄉種地的、天南海北遊歷的,都得來寮裡坐坐,不爲喝茶,就爲趁着樊氏端茶時順手捏她一把,再聽聽她浪浪地“哎呦”兩聲,嘴裡罵着“死東西”。
兒子一川,眉目清秀,身材修長,可偏偏吊兒郎當,整日遊蕩,奔跑在平塘渡的荒野裡撿回那些受傷的動物救治,並在夜光湖造了茅舍來圈養它們,和動物同住,真可惜了那副美好的皮囊。言談更是不加約束,沒大沒小,不成體統。
沐一川就是這樣一個在別人眼裡奇奇怪怪的浪蕩少年,什麼本事都沒有,還桀驁不馴。
但對別人的評價,他絲毫不在意,他根本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自己,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他也從不評價別人,因爲他覺得這會很浪費自己的時間,很傷腦筋,所以成長的這些年他很少有朋友也很少有敵人。
可唯獨對一人,他卻做夢都想活剝了他。就是那個僞君子,老淫賊。
今夜,他又來了。在樊巧兒房間裡。
“美人!今天月圓之夜,怎可人不圓呢?本座今夜特來陪你,把你那杏花釀拿出來,我們快活快活……”
“死鬼!還是你最有良心,知道這獨居之人的落寞,不像那半吊子,老孃還不如他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野物呢,虧我十八年待他如……唉!說這幹啥,煞風景,我們喝酒。”
沐一川實在不想聽到他們的聲音,便用兩隻孔雀石珠塞住耳朵,強迫自己睡着。
可今晚極度悶熱,他頭疼難耐,塞上耳朵後更加心煩意亂,他翻來翻去,把身下的稻草都壓成飼料了。
他只好翻起來,走出馬廄,準備到湖邊透透氣氣。路過樊巧兒的房門時,沐一川做了個鄙視和砍殺的手勢,嘴一張一合卻沒有出聲地罵了兩句:“畜生,遲早要殺了你!”
走到路口,看到有一些道士模樣的陌生人,匆匆向湖那邊趕去,沐一川拉住他們他們問究竟,可根本沒人理他。
好容易看到一個落在隊伍後頭小道士,看上去瘦弱不堪,行爲很是鬼祟,看上去和前面那些步伐鏗鏘、殺氣騰騰的道士們截然不同。
“想必是個貪生怕死的低階道士……攔下他問問。”沐一川靈機一動,匆匆尾隨在後,到一處小樹林時,他三步並兩步趕上來,捂住那個瘦道士的嘴,把他拖到樹叢裡。
“嗚嗚嗚……”
“你給我老實點,我是方圓百里殺人不眨眼的奪命王,要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否則立馬送你去閻王爺哪裡報到!”
“嗯嗯嗯嗯……”那人使勁點頭。
“好,那你說說,你們這是去哪裡?平塘渡出什麼事了?”
那人立馬“撲通”跪地:“我都說,都說,說要大俠放我走。”
原來,平塘渡天師清燈子,在半個月前爲人們卜卦求福祉時卜到了“羞月落湖”之兆,此兆百年一遇,本月出現此兆,十五月圓之時,天幕驟拉,明月墜落夜光湖,星光四濺,如星光落於人身,習武者丹元增力,疾病者去病化險。
今夜平塘渡人都到夜光湖跪迎“羞月落湖”之兆了,包括令平塘渡聞風喪膽的藥隱山莊莊主藥萬靈和他的左右護法藥童、藥鎖。
這不,副莊主藥萬通才有機會偷偷溜出來私會樊巧兒。
而沐一川自然不知道這件事,儘管他愛湊熱鬧,但這麼神聖的事,大家自然不願意讓這個半吊子去,萬一搞個破壞,打破徵兆結界,將會有大災降臨。
沐一川踹了那人一腳,叫他滾,那人便連滾帶爬走了。
“居然不讓小爺我知道!豈有此理,我今夜還偏要去湊湊熱鬧,搞搞破壞,那清燈子是藥隱山莊的狗,我到要去看看他又在搞什麼鬼。”沐一川也快步流星向夜光湖走去了。
清燈子站在招仙台上,將符咒在眼前轉了三個圈,然後放在嘴邊一吹氣,符咒燃燒起來了,他念道:“天罡地煞,無兇無煞,月降大福、大貴、大吉、大利!”
臺下俠士和信徒跟道:“大福、大貴、大吉、大利!”
此時,一種尖利的動物慘叫聲震醒,從夜光湖地迸發出來,人們突感天暈地轉,渾身直冒冷汗。
隨即,天空中的日月星辰瞬間消失,夜空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的夜光湖亮着一束刺眼的光。
房裡正在顛鸞倒鳳的樊巧兒和藥萬通被一川夜光湖一帶傳來的尖叫驚嚇到了,急忙披着衣服出來看,此二人也觀察到今夜星空有異,藥萬通雖然好色,但江湖老道,知道夜光湖出事了,便拿着自己的靈器噬魂鞭,半駕輕功朝那邊去了。
夜光湖畔,夜幕驟拉,湖光反射出刺眼的光,激起幾丈巨浪。
一隻奇異獸從漩渦騰空而出,摔在了招仙台上,此獸身形巨大,形似烏龜,卻生有雙頸雙頭。
他發出尖利的叫聲,和清燈子對視着。清燈子拿着降魔杵一步步後退,大喊:“結界被破,大災即到,此怪是大凶之源,各位俠士,快快除祟……”
頓時,衆人沸騰一片,膽小的四散而逃,膽大的拔出兵器衝上招仙台,藥萬靈從腰間抽出奪魄鞭大喊道:“孽障敢壞我平塘渡,先過我這關!”這藥家祖祖輩輩用鞭,故兄弟二人,被江湖人稱“平塘雙鞭煞”,這老大不似老二好色,卻莽撞無知。
兄弟兩都身懷絕技,但由於品性上不了檯面,故江湖地位平平。
打鬥間,藥萬通也到了,藥萬靈對藥萬通:“二弟,你我二人技癢多時,再不使使,這鞭子都生鏽了,今天就用這畜牲的血祭鞭靈。”
藥萬通道:“遵大哥命!”
這一干人圍着奇異獸打鬥,可奇異獸力量強大,龜殼堅硬無比,只是受了小傷,它尖叫着,嘴裡吐出霧氣,讓衆人無法上前。
沐一川擠過東倒西歪,你推我擠,連滾帶爬亂成一鍋粥的人羣,看到招仙台上,被衆人圍住的奇異獸,他從小就有一個異能,如果與動物對視頃刻,便能聽懂他們的語言,而這,別人從未相信過,覺得他說的是癲話。
他跑上招仙台,擋在衆俠士面前,藥萬靈對他吼道:“不要命了,瘋娃子!”
一川道:“各位前輩,讓我聽聽它說什麼,辨別它是敵是友,你們再殺它不遲,萬物有靈,萬物生而平等……”
“滾開!”藥萬靈一把抓起一川,把他高高拋起,朝夜光湖的方向丟去。就在他被藥大拋起的瞬間,他和奇異獸對視了,他聽到:“饒命,送我回湖……我是靈獸,不是妖獸……”
一川重重地掉進湖裡的那一瞬,湖面極光收斂,月亮又出現在了天空。
此時,奇異獸也狂叫一聲騰空而起,跳進了湖裡。一時間明月當空,湖面平靜,就像剛纔的一切都沒頭髮生一樣。
當人們回過神來,才發現被扔出去的一川還沒有從湖裡游出來。可是誰也不敢下湖去尋找,都搖搖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