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一時間心亂如麻,有心糾正薛明睿,卻又怕傷了他的心,
想到京中勳貴種種陋習,諸如蓄養家妓,流連於秦樓楚館,還有的仿效前朝食用五食散…
如薛明睿這般潔身自好之人,其實不多,且他如今不過是纔有些苗頭,說不定自己都尚不自知。
這般一想,林暖暖不由起了些憐憫之心,想着自己若是太過大驚小怪,薛明睿這般驕傲之人,指不定得多難受呢,
既如此,那就以不變應萬變吧。
如此想着,林暖暖不由裝起傻來,只憨憨一笑,由着薛明睿在那兒捏自己的臉頰。
薛明睿正爲自己舉止孟浪而怕林暖暖生氣,可才放下手來,卻見自己面前這個向來聰慧的丫頭,居然正對着自己一臉傻笑…
薛明睿心頭一鬆,林暖暖雖說比尋常小娘子聰慧,但許是因着父母親不在身邊一直跟着老祖宗,在這上頭總沒有同齡小娘子甚而至於比她小兩歲的小娘子那般開竅。
薛世子爲自己想得太多而覺得有些汗顏,可是旋即,他又開始擔憂起來,林暖暖雖說是一片赤子之心,磊磊落落,可就是如此才讓人操心不已!
“暖兒,記着,不可讓人隨意捏你臉頰。”
薛明睿的臉在月光的清輝下,顯得格外的清貴、俊秀,當然還有一如既往的冷冽。
林暖暖被她說得心頭一窒,果然不是同齡人,想法不相類,自己分明是怕他有什麼怪癖而不自知,若是驚惶會讓他傷心罷了,
誰成想,人家居然將自己當成是一個隨隨便便之人了。
這可真是叔可忍,嬸子不能忍。
林暖暖氣得往前走了一步,昂首傲立在半弦月的清輝之下,將一張初初顯出傾城麗色的臉襯得格外的沉靜和肅穆。
她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這才轉過身去,水潤的杏眼,凝視了薛明睿片刻,冷冷地說道:
“薛世子,您是不是想多了?我林暖暖幼承庭訓從來都是行規矩步…咳咳…”
林暖暖被隨口而出的話給嗆到了,她略咳了咳,才擡首要說,就眼尖地瞥見薛明睿的嘴角微微翹起,這個薛明睿,分明是在嘲笑自己呢。
強忍着微微發燙的臉頰,林暖暖繼續說道:“你自己揪着人不放,居然還倒打一耙。”
“什麼叫做倒打一耙?”
薛明睿的黑黑的眼眸裡漸漸地堆起了笑意,只見他上前一步靠近了林暖暖,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說道:
“何謂倒打一耙?”
“作甚麼,又靠近我。”
林暖暖下意識地偏了偏頭,色厲內荏地低聲輕語着:
“做什麼又靠近我!”
真是夠了,從來都是他靠近自己,如今還來說自己隨意,
哼!這可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
“告訴我,何謂倒打一耙?”
薛明睿說着,還是靠近了林暖暖,輕輕地才從她頭上取下不知在何處粘落上去的花瓣,向來冷凝的嗓音出奇的溫柔:
“告訴我,何謂倒打一耙?”
這……
林暖暖嘆了口氣,自己從來在旁人面前說話都很小心,很少將從前的種種說出來,可唯獨露出馬腳,卻都是在薛明睿面前,且還都被他給發覺了,也不知自己是對他不設防,還是薛明睿其人太過精明厲害了。
支支吾吾着的林暖暖,凝視着遠處的月亮,說了一句自己都想抽自己的話:
“呵呵,今晚的月色真好,月亮真圓…”
薛明睿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頭頂上那一彎越發變小的上玄月,淡然的應道:
“圓。”
“咳咳”
林暖暖被她噎得乾咳幾聲,饒臉皮不薄也不由一陣陣發熱。
她紅着臉也不看薛明睿,只訥訥地自言自語着:
“又不看戲,告訴你也不知道,總不能讓我詳細地跟你講一講,豬八戒倒打一耙吧,又或者給你講一講此話出自兒女英雄傳…”
可真是頭疼,不過是一句話,就牽扯出這許多事情。
林暖暖不止一次地發覺自己在旁人面前無論說什麼都是得心應手、信手拈來,唯獨在薛明睿面前,真是一點兒假話也不能說。
唉……
真真是剋星…
就在林暖暖哀嚎着自己算計不過面前這個秀美冷峻的郎君時,就聽薛世子清淡的聲音飄了過來:
“就是東遊記中的豬八戒所拿的釘耙?”
“啊?”
林暖暖一愣,心中不由就是一跳,難道說:這個冷麪的薛世子也看過東遊記?
“你看過?”
她難掩驚訝地大張着嘴|巴,看向薛明睿的目光中隱隱帶着幾分驚奇和不信。
“看過!”
“天哪!”
林暖暖不禁捂住了嘴|巴,她怎麼也無法想象出一個面無表情的郎君坐在一衆人間,聽着身邊之人或捧腹或鬨堂或哈哈大笑,而他就只是面無表情的坐着,頂多就是嘴角微微上揚……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無法想象的詭異畫面…
林暖暖不禁扶額長嘆,倒是忘記了因何自己對薛明睿生氣了。
“暖兒,氣消了?”
薛明睿冷峻的臉上開始柔和起來,看着自己面前又開始生氣勃勃的林暖暖,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
想要伸出去***一下她的額發,又怕再嚇着她。
“沒有,啊……”
林暖暖搖了搖頭,茫然地看向薛明睿:
“生什麼氣?”
薛明睿忍了又忍,終究還是伸出手去,撫了撫林暖暖的額發,溫聲問:
“自打我來此地,你就對我冷眼相向,到底是因着什麼,你說,”
他頓了頓,又看了看林暖暖,緩聲道:
“我改。”
是否月光太迷濛了,以至於林暖暖覺得從來冷峻的薛明睿此時面容異常柔和,
她彷彿又回到了四歲時,她的腦海中又閃現出自己才聽聞林宇澤、李清淺出事時一宿一宿睡不着時,薛明睿揹着自己、哄着自己、一|夜一|夜陪着自己挨着的那段時光……
若不是因爲有薛明睿,林暖暖不敢想象自己會如何……
她不禁有些汗顏地低下了頭,
人總是有劣根性,從前她還說旁人,可是明明自己就是這種人,薛明睿風|塵僕僕地自京中趕來,爲的是什麼,幫的是誰?
別人不知道,難道她自己不知道?
居然還在這兒妄自揣測人心,自以爲是地覺得自己了不起,
“什麼戀童癖!
林暖暖,你如今都十一了,在很多窮人家那都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人家薛明睿不過就是因着從小一直照顧你,纔對你不設防而已…”
如此一番想過後,林暖暖額上的汗不由汩汩而出,她這才發覺自己當真是任性的可以,當真是不懂事的夠譜…
“暖兒。”
隨着一聲輕柔冷冽的呼喚,林暖暖只覺得額上一涼,就見薛明睿的手覆上了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