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纔想起來,當年自己因着林宇澤夫婦失蹤,頗有些病急亂投醫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爲林宇澤正名的機會。
除卻這首《放魚》,林暖暖還記得當日自己還吟唱了一首《相和歌辭.瑟調曲》,想起那會兒蕭瑟的心境,此時心裡還有些酸楚。
那時,也不知自家爹孃到底身在何處,是生是死,雖言之鑿鑿父母定還存活於世,但心中的惶惶不安輕易又怎能抵消?
當時,面對着桃紅柳綠的景緻,衆人都熱熱鬧鬧地捉魚放魚,唯獨她自己只慼慼然地念着那句詞曲,心裡的悲涼,亦不足以於外人道也……
“表妹這是怎麼了?”
四皇子眼見着方纔還眼珠子骨碌碌地在自己和薛明睿之間打轉的林暖暖,如今卻一臉哀傷似在想着什麼。
薛明睿眼波微動,他也憶起了從前的一些往事,見林暖暖如此心中瞭然,打着岔說道:
“這首詩是林伯父所做,此時他正在莊子上,暖兒之意,四皇子若想求扇上題字,正好可找他。”
如此一番話倒是正好將幾人目光從林暖暖身上移開,林老夫人細細地追問起四皇子當時的情形。
只他自己卻再難挪開雙眸,薛明睿看着面前這個漸漸長開,幾欲露出傾城之色的林暖暖,他的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七年前在香榭水上的情景,
那會兒,衆人都只顧着玩樂釣魚,只惟林暖暖一人對着一湖碧荷,儷聲瀝語地念着:
“上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憶孩兒”
那麼個乖乖小小的孩童,卻將一首詞念得婉轉哀慼,直讓聽者動容。
如今林宇澤、李清淺回府,林國公也已然換人歸位,一切都已撥正,相信自己的小暖兒從今往後再不會受苦了吧?
心之所動,目光也就在林暖暖的面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恰好林暖暖此時也朝他瞥了過來,兩人目光遙遙相對,薛明睿不由微微翹起嘴脣,露出了個和煦的笑容。
看着向來冷淡,對旁人從來都不假以辭色,卻對自己關愛有加的薛明睿,林暖暖不由心頭一熱,卻不知爲何,眼前竟然浮現出那晚在林琨的暗衛們眼皮子底下,自己同薛明睿做的那齣戲來。
猶記得,薛明睿當時在她耳邊的那句話:“暖兒記着,我不是做戲。”
當時,她不過聽聽就算,可是今時今日在此時,自己居然不合時宜地又想了起來,林暖暖只覺得她的心裡彷彿有個什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彷彿就要破殼而出。
見薛明睿還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林暖暖不由將手往身側摸了摸,等摸了個一手空,這纔想起自己的方纔被秋菊又重梳了個飛仙髻,她掩飾地又擡首,纔想起薛明睿正瞧着,忙又訕訕地垂眸,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鬢邊的髮絲……
如此小女兒情態的林暖暖,不由讓四皇子挑了挑眉。
見林暖暖未答他話,他摸了摸鼻子又同林老夫人繼續說起方纔的話:
“母妃還說,十分想念表妹……”
林暖暖聞言一愣,自己何時又同蘭妃有了交情了?
四皇子見林暖暖朝他看過來,桃花眼“嗖嗖”拋了過來,直讓林暖暖一個受不住,忙將目光轉向別處洗洗眼,他這才慢條斯理地將話說完:
“十分想念表妹做的菜餚。”
“蘭花餚?不是給了食單了?”
林暖暖不由一愣,想不到還有人記得這個小食。
要說起來,蘭花餚聽着雅緻,做起來尋常,她不由看向四皇子,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這個四皇子此次來莊子上,到底所爲何事?
“只是都沒有表妹你做的好吃,畢竟旁人哪裡能如表妹風雅,只自屈大夫始,就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殘之落英’之說,蘭入饌雖風雅美味,卻也要風雅之人來做不是。”
此話,聽着好耳熟,林暖暖一愣,忙看向四皇子。
就見四皇子略顯輕佻的桃花眼,此時卻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林暖暖心頭一動,四皇子其人看着貪玩好樂,倒長了一張好嘴。
她不想去深究,在四皇子如此玩世不恭的面孔下,到底藏了怎樣城府的心,只自顧低頭,撥弄着手腕上那串嫣紅的珊瑚手串。
好在,四皇子說完這個倒是沒有再說旁的,只笑着又同林老夫人講些京中的趣事兒,比如,徐思遠一直在江南不回惹得京中閨秀想念非常,自然還有薛明睿一表人才,惹得衆小娘子擲果盈車,也被拿來打趣一番。
林老夫人很久未曾回京,如今聽他說娓娓道來,倒也覺得新鮮,她老人家慈祥地聽着,時不時的還露出一絲笑來。
嗯,倒是個說書的好人才。
林暖暖眼看着四皇子似乎再不難爲自己,不由鬆了口氣只細細地聽起四皇子說的那些奇聞異事來。
“要說起來,咱們聖人如今倒有樁子美事,聖人新寵的美人非常推崇表妹,上回還說想見見她呢。”
不知何時,四皇子的話頭又轉到了林暖暖的身上。
“咳咳…”
林暖暖此時正着飲茶,一聽此言,不由被嗆得直咳嗽。
“慢些我的小祖宗。”
林老夫人心疼地拍着林暖暖的後背,嗔怪她:
“你且小心些,若跟同上回那般又要疼幾天。”
“是!咳,咳咳…”
林暖暖極力忍住不咳,可是咳嗽又哪裡是忍得了的。她越咳聲氣越大,直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好不容易纔止住,就聽薛明睿涼涼的聲音又起:
“上回是怎麼回事?”
話是問林老夫人的,答話的卻是蔣嬤嬤,只見蔣嬤嬤面色好了許多,臉上也彷彿比從前看着鬆快了不少,她笑意盈盈地說道:
“有次小姐也是這般嗆着,過了好幾日纔好。”
那回是吃魚嗆着的,這麼丟人的事情,幸好蔣嬤嬤只是一帶而過。
“好了,沒事了。”
林暖暖忙扯開話頭,看向四皇子:
“你說的那人是誰,怎麼識得我的?”
不是林暖暖妄自菲薄,實在是這麼多年都在江南,要說起來自己怎麼也不會如徐元貞這些小娘子在城才名遠播吧。
“此人閨名秦明月,父皇賜名月美人。”
秦明月?
林暖暖心頭不由一震,這個秦明月難道就是從前看到的那個?
她不由將目光投向薛明睿,就見薛明睿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還真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秦明月,可是分明那會兒自己見着她時,已經嫁人了呀?
林暖暖知道大夏不同於宋明,寡婦再嫁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再怎麼樣,她也不會將秦明月與皇家聯繫起來,
當今穆宗,還有這個嗜好?
怎麼聽四皇子之言,好似秦明月還挺受寵?
林暖暖不由往後靠了靠,又飲了口茶壓壓驚,她茫然地又看了眼薛明睿,卻收到薛明睿“稍安勿躁”的眼神。
林暖暖忙定了定神,假作若無其事地將目光轉向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