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婆婆如此反常,且無論她如何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
林暖暖挫敗地搖了搖頭,忍不住回眸又看向竇婆婆,就見她此時正落寞地垂首含胸,整個人似乎都籠罩在一片寂寥和哀慼之中,好似整個世界唯有她和地上那個被拖曳得長長的影子…
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林暖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自己可很是瘋了,怎麼會如此以爲?她極力地提醒着自己,這位可是在紫金山能將一衆僕婢舌頭割掉,面不改色,漫山遍野遍植阿芙蓉的,是那個只因着自己的私心就能讓人家骨肉分離三年之久的人,而且,她還有個跟林國公府勢不兩立的妹妹!
這樣會可憐?會孤單,會讓人覺得寂寥?
自己如今當真是越發心軟了!
她深呼一口氣,想將胸口的那些濁氣,盡皆吐出!
竇婆婆不用擡頭,就知道林暖暖走了!
走了也好,自己不是原本就沒有預備告訴她麼?
總是見了就會生出更多的奢望,方纔居然還想着要同那林老婦相較…自己也是昏了頭了,人家纔是骨肉至親。
竇婆婆抿緊了嘴脣,頗有些羨慕地看着昏倒不知事的林老夫人,只覺得這輩子從未像如今這般慕她年少時能有一人傾心相伴,慕她年老時能有小輩兒真心孺慕。
也唯有她這樣的,才能得小輩兒的喜歡吧!眼看着林暖暖漸漸走遠,再喚她也無法,機會總是稍縱即逝,竇婆婆心一橫,抖索着就拿出了手裡的一個蠟丸,遲疑了半晌,還是走至了林老夫人的身邊。
她心疼地又看了眼蠟丸,想想給林老婦總歸比之自己要強,若林老婦發作,則藥石無醫!
就在竇婆婆心念一轉,纔想掰開林老夫人嘴—巴之時,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喝問:
“你要給我祖母吃什麼?”
是林暖暖,她不是關上門出去了麼?怎的又回來了!
竇婆婆心下一慌,忙要將手裡的蠟丸收起來。卻不料林暖暖比她更快,一下子就攥住了她,手下用了十成十的勁兒。
“暖暖,你放開我,”
被個小輩兒如此抓住,竇婆婆只覺得羞惱異常,她連晃了好幾下,卻都沒能掙脫,想要使出拳腳功夫,又怕傷到林暖暖,
如此左右爲難,也就只好低頭垂首不再言語,
林暖暖又嘆了口氣,這一天的驚歎,好似比她從前加起來都要多。她纔想說話,就見原本低頭的竇婆婆將臉一揚,面紅耳赤地衝她就是一聲喝:
“你這是不放心我!”
林暖暖默不作聲地放開了竇婆婆,接過她手裡的蠟丸。見其一副緊張的樣子,不由在手轉動了一下,端詳了片刻後,這才沉吟道:
“婆婆,老祖宗身子不好。不能亂吃藥。”
竇婆婆卻越發委屈:“即便是不好,那也是她自己作的,與我無關。”
林暖暖聽這聲音裡透着委屈,還隱隱含着撒嬌,只覺得越發頭疼得厲害,這話讓自己怎麼接?這位既傷人又強喂藥,如今居然還覺得委屈?
她委屈什麼!…
“我知道,”
林暖暖看了眼手裡的蜜蠟,起身就又要走:
“婆婆你且坐着吧,莫要再讓我曾祖母吃了,”
竇婆婆一愣,怎麼不問自己爲何害這個林老婦了,問了自己就好將委屈告之她了,雖然事情的原委,她不能說個清楚,但是她想讓林暖暖知道,自己並無害人意,只是想救那林老婦!
還真是報應不爽,想不到她有一天想幫人,也如此難!
“你…你不怕我再給她下藥?”
這這是還不想自己出去。
林暖暖收回腳步,盯住她的雙眸,展開手裡的蠟丸,質問:“那你說這是什麼!”
果然,只要問起這個,竇婆婆就都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
“反正不是害人的藥,是用來救命的。”
林暖暖想了想,索性蹲下凝視着竇婆婆:“那麼這是解藥?我曾祖母中毒了?誰下的,何時就中毒的?讓我來猜一猜,下毒之人莫不是你妹妹老竇?”
她邊說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竇婆婆,果然話一說完,就見竇婆婆的神色立時驟變。
“若是我所猜不錯,婆婆您也是早就謀劃這事兒了吧。”
林暖暖的試探,果然有效。就見竇婆婆仿若被蜂刺中一般,當即驚呼:“誰說的,我沒有!”
“婆婆,那桌南詔菜,什麼紅肉、涼拌雞血,對,還有羊癟,那些是不是都有…”
林暖暖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邊說邊注視着竇婆婆,話只說了一半,就見竇婆婆臉上越來越不好看,連連爭辯着:
“那菜沒毒,那是解毒用的!”
話一說完,驚覺露餡!
竇婆婆懊惱地低下了頭,還用多說?自己這是中了小丫頭的圈套。
竇婆婆再顧不得同林暖暖周旋,只氣呼呼地將自己圈囿在一角,縮着身子,眉宇見卻洋溢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驕傲之色:
自己的阿暖,果然是聰慧,還是莫要多說了,若是讓她知曉,這孩子雖待林老婦更好,可是也會傷心的不是!
一想到,林暖暖會爲自己傷心,竇婆婆的心裡就涌上了一種甘甜又酸楚之感!自己從前將福氣都給折了差不多了,如若不然,往後的日子該有多好!
“婆婆,既是幫人,因何不肯承認?”
林暖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竇婆婆不由自主擡起了頭,她嘴角動了動,眼神一暗,終究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二人都不說話,好似陷入了僵局,只有林暖暖知道,竇婆婆此時已然放下了心防,卻還是不肯說,定是因着自己。
她慢慢走近了竇婆婆,仔細地看着她花白凌亂的頭髮。心裡五味雜陳,她起先是有些氣憤,只是後來竇婆婆那許多的舉動和之前種種,早就露了痕跡。
“你不疑我了?”
竇婆婆的聲音悶悶地,若不是一直盯着她看,林暖暖幾要以爲,這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童在訴苦。林暖暖身子一抖,終究還是撫了撫竇婆婆的肩膀,再嘆了口氣。
林暖暖從來都不覺得竇婆婆是個傻的,不過現在,她是真覺得竇婆婆傻得有些讓人心疼。
“你以爲,我奪了你的藥,是怕你給曾祖母下毒?”
見竇婆婆一副難道不是的模樣,林暖暖只好掰開揉碎地說:“我不能讓你和曾祖母都擔這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