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細看,程誠馬上熄滅了手機屏幕,望向不遠處死寂的加油站與孤零零的警車。
在黑夜中睜大眼睛觀察了半天,仍是一片寂靜。
他有手槍,就能成爲盲人國的國王,但如果出現另一個獨眼龍,會怎樣?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
他對自己的槍法沒什麼自信,加油站那四個油泵周圍太空曠了,沒有任何辦法潛過去卻不被別人發現。
猶豫了片刻,他放棄了去油泵加油的打算,在夾克上蹭了蹭左手上的血,貓着腰原路返回。
江葉馨獨自坐在駕駛座上,方向盤上滿是她手心中沁出的汗水。
在女生中,她的膽子並不算小,在宿舍裡還經常故意講鬼故事把同宿舍的閨蜜嚇得哇哇大叫,因爲她知道,這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的,故事就是故事,沒什麼可怕的。
但從傍晚到現在,幾個小時之中,她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就已經被顛覆了大半。
尤其是世界觀,各種鬼怪本應該只是人們的想象而已,但她已經連續兩次見到兇殘而嗜血的怪物了,既然有怪,爲什麼不可能有鬼?
她對程誠有着很複雜的觀感,他這個人很愛護自己的妹妹,行事也很果斷,尤其在危急關頭的判斷很準確,但是他又太神秘,這讓她對他產生了一種距離感……
以往的二十年,她一直生活在一個理性而優雅的世界裡,而這些東西在一天之間就顛覆了。
黑夜是那麼深沉,星光發散着幽冷而詭異的光芒,如果怪物突然出現,薄薄的一層車窗玻璃能擋得住嗎?
她往車廂中部挪了挪屁股,儘量離左邊的車窗遠一些。
江葉馨不喜歡槍,受父親影響,她很討厭暴力,認爲暴力是解決問題的最後手段。
但是在如此黑暗的夜裡,獨自坐在車中,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她不禁又開始懷念起程誠那把槍,有程誠在的時候,起碼會有一些安全感……
鬼故事裡的種種情節此時一一浮現在她眼前,在這種時候,也許一張扭曲而慘白的鬼臉就會突然出現在車窗外……
江葉馨搖搖頭,試圖甩掉頭腦中紛亂的思緒,她感覺自己有些奇怪,明明和這個陌生的男人剛認識一兩個小時,爲什麼自己就不知不覺地信賴……甚至依賴起他來了?
是因爲他神秘而精準的預言?還是因爲他行事的果決?
總之,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氣質,在悄悄地吸引着她。
對了,他明明很年輕,爲什麼眼神中卻有一種滄桑感,彷彿經歷過無數的腥風血雨一般?
江葉馨越想,就越覺得這個男人太神秘了,他的心裡一定藏着很多事。
她在大學裡主修的是國際經貿,但偶爾也會去旁聽一些她感興趣的課程。
比如有一次,她跑去聽一個心理學講座,主講教授說了一個很有趣的實驗。
這個實驗叫做“吊橋效應”,是由燈塔國科學家亞瑟·阿倫主持的。
實驗比較複雜,江葉馨只記住了那個有趣的結論,說是共同經歷危險的男女,往往會把因爲危機而產生的緊張感和興奮感誤認爲是對方的魅力讓自己心動。
想到這裡,她不由地警惕起來,難道這種信賴感就是“吊橋效應”在作祟?
就在這時,車門猛得被拉開,她下意識地想要尖叫出聲,就像宿舍裡聽了鬼故事的閨蜜一樣。
一隻帶着些許異味的手迅速捂住她的嘴,把尖叫聲憋了回去。
“是我。”程誠探過頭來。“別叫!”
她驚魂未定,點了點頭,然後那隻手才鬆開。
“別出聲,把後備箱打開。”
她的心跳得非常激烈,早已經把離開的決心連同冷汗一起排出體外。
她打開後備箱,程誠從後備箱裡取出備用油桶。
“你想幹什麼?”她低聲問道。
“加油站裡可能有危險,最好不要靠近。”他沒有正面解釋,只是說道:“別出聲,關上車門,我去搞點油來。”
“等一下,有危險的話,咱們再換個加油站不就行了?”她急道。
“沒有時間了!我妹妹在家裡等着我,隨時可能遭遇危險,我會盡快回來的!”
不等她反駁,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貓着腰再次來到那十幾輛車旁邊。
他在剛纔探察過的那幾輛車裡找到一截塑料軟管,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他逐一打開這些車的油箱蓋,把軟管的一端探進去,然後用嘴對着另一端猛吸一口。
在虹吸原理作用下,讓人反胃的汽油從軟管裡流出來,他把軟管放進倒空的花生油桶裡,抽乾一輛車就再換一輛車接着抽。
他在前世幹過很多次這種事,已經算是駕輕就熟了,他雖然不會開車,但汽油的用處可不止用來開車……
油桶都裝滿了,他貓着腰拎回卡宴旁邊,然後把油灌進卡宴的油箱。
江葉馨從車裡探出頭來,皺着眉低聲說道:“我平常只用98號汽油。”
程誠無語,說道:“湊和着用吧,有油用就不錯了。”
近距離與他對話,江葉馨不僅眉頭皺得更緊,還捂住了鼻子,因爲程誠滿嘴的汽油味。
往返數趟,程誠累出了滿頭大汗,胃裡被吸入的汽油噁心得厲害,連頭都疼了起來。
“油箱已經滿了。”江葉馨提醒道。
“知道了,再去最後一趟,裝上一桶油備用。”他不由分說,再次拎着空桶跑過去。
他知道汽油的珍貴,現在市裡大部分加油站已經被駐軍看管,而郊外的加油站很快會被哄搶一空,救到妹妹之後,還要帶着她找到安全地點藏身,汽油不夠是不行的。
這十幾輛車大部分都是來加油的,所以油箱裡的油大部分都只有五分之一左右,有些甚至更少,已經見了底兒。
只剩下三輛車還沒有被抽過,程誠首先從一輛比亞迪裡抽出大半桶油,爲了江葉馨的愛車考慮,含雜質較多的油底他就不要了,萬一卡宴的發動機太嬌貴,吃了這些雜質半路熄火,就得不償失了。
這些車全都沒有鎖,似乎主人離開得很匆忙,程誠儘量不去分心思考,因爲越思考越覺得不對勁,他只想儘快弄完這些事,離開這裡。
最後只剩下一輛五十鈴廂式貨車和一輛豐田卡羅拉並排停放着,他把油桶拎到卡羅卡旁邊,用已經非常熟練的動作低頭猛吸一口,滑膩的汽油涌入他的口中,然後把軟管插入另一個花生油桶裡。
他張開嘴,隨口把汽油吐在面前的地上。
現在他甚至能品嚐出不同的汽油有不同的口感了。
油桶裝滿,他拎着油桶貓着腰,打算滿載而歸,就在這時,一隻帶血的手突然從卡羅拉的車底下伸出來,攥住了他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