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生生嚥下這口氣。”陳皎兒無奈的看着櫻桃,此事說出來,三少爺固然會受罰,可對於她更是滅頂之災。
思考片刻,陳皎兒便道“我曉得呢,姐姐莫要擔心,我在花園遊玩遇到三少爺,想要避開卻腳滑撞到樹上。其他的事,我忘了你也忘了。”
恨,有時候是件奢侈的事,對小人物而言能活下去已是不易,又敢去計較什麼。陳皎兒從官家嫡女到被人使喚的丫鬟,深知其中五味。
只是,她已不是之前的陳皎兒,而是與陳府有着血海深仇的陳皎兒。上天安排她重生在陳府,她一定不能辜負這個機會。不將真正的元兇攪個天翻地覆,家破人亡,她怎麼對得起自己。
“小姐真的不去給老夫人請安?”櫻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安安靜靜倚在牀頭看書的小姐,總覺得小姐自醒來後便有些不同。好似眼裡的憂傷更甚,卻又少了從前逆來順受時認命的頹廢之氣,多了幾分堅毅。
“從前也沒去,現在傷還沒好,更不好去。免得傷疤嚇壞了姐姐妹妹們豈不是我的罪過。”陳皎兒嘴角微彎,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養好身體多瞭解現在的情況纔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何況她看得明白,自己大概成了二夫人用來對付大夫人的一把刀,怕是自己一出現,就要變成漩渦的中心,誰得利誰失利她不知道更不關心,但她確信自己一定會變成犧牲品。
櫻桃聽聞此言,不覺萬分難過,老爺太太還在世時,雖家境普通,對唯一的嫡女卻也是疼愛有加。再看看現在,說是進了百年陳家的大門,外人眼裡好不風光,可實際卻過着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的日子。
“別難過了,至少我們還有個容身之地,有衣穿有飯吃不是嗎。”哪怕是住在府中最偏遠的地方呢,好歹有個容身之所,哪怕是個父母雙亡的小姐呢,好歹是個自由之身。嘴裡安慰着櫻桃,心裡倒覺得經歷過最壞的,上天讓她重生已是恩賜,今後的一切還要靠自己去爭取。
告誡自己記住前世的教訓,收斂好不該有的情緒,狀似隨意的問道“上次你說蘇媽媽在針線房幫忙,是大夫人安排的嗎。”
櫻桃先是一愣,旋即想起小姐傷了頭,很多事情都模糊了,釋然道“確是如此,蘇媽媽一手繡活是極好的,進了府就被大夫人以幫忙的由頭要進了針線房,蘇媽媽幾次想回來伺候小姐,都被他們藉口針線房的事情太多一味的想法子拖延下來。”
“也不知蘇媽媽對我這個沒用的小姐會不會有怨懟,也許跟了大夫人日子會更好過些吧。”陳皎兒慢悠悠說道。
“不可能的,蘇媽媽一心都想回到小姐身邊的,小姐忘記了嗎,上年冬天大夫人院裡的媽媽們剋扣了我們的炭例,屋子裡冷得跟冰窖一樣。大白天的還要抱着被子取暖,多虧了蘇媽媽拿了她的月例從外面買了木炭才能渡得過去。”
“蘇媽媽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背叛小姐的,她是想着多了月例可以讓小姐過得略好些,又不敢明着對抗大夫人,這才一直呆在針線房。”櫻桃說完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
“我……,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懷疑蘇媽媽,只是……”陳皎兒放下手裡的書本,站起來扯住櫻桃的袖口,“姐姐不要見怪,我只是恨自己不爭氣,連母親的陪房都護不住,還要靠她的幫襯來……”
“小姐不要自責,都怨我們命苦。”櫻桃扶着陳皎兒重新坐下,眼睛一亮,扭捏的說道“說不定過幾年,小姐就會有好日子這了,好歹是百年陳家,應該……”
陳皎兒裝作害羞把臉扭到一邊,櫻桃笑着去了院子時打水。待櫻桃走後,陳皎兒看着櫻桃的背影重重的嘆了口氣。指望陳家爲她找門好親事嗎?自己和三小姐只隔了二歲,更何況還有幾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陳家姑娘,好親事怎麼輪得到自己。
更何況,摸了摸自己的臉,誰知道陳家的老夫人在打什麼樣的主意。自己在老夫人眼前,也許只是一件用來討好別人的禮物,用來鞏固陳府地位的工具。
好在自己並不需要在這些事上費心,先把能用的人攏到身邊,再慢慢想後面的事吧,現在她也只能步步爲營,走一步看一步了。
要先找到機會去針線房見蘇媽媽一面纔好,陳皎兒低頭沉思,手裡的書掉到地上都沒查覺到。
“剛纔是誰在外面說話。”陳府的老夫人坐在臨窗的羅漢牀上,靠着菊葉軟枕,釉下五彩春草紋茶碗裡是丫鬟剛敬上的人蔘茶。
“回老夫人,是表小姐身邊的櫻桃來了,說是表小姐最近頭痛的厲害,以前的事一時想得起來,一時又糊塗着,想叫針線房的蘇媽媽去看看。”秦媽媽臉上帶着爽俐的笑容,給老夫人回着話。
“哼,霸着一個孤女的陪房媽媽,我們的大夫人真是越來越出息了。”人蔘茶被重重的放回桌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啪”。
“大夫人也是看她有點手藝,況且也是商量過的,還給了工錢,您是菩薩心腸,卻不知別人也許覺着是個美差咧。”秦媽媽笑着上前又捧過人蔘茶,“小輩的事自有小輩去操心,您吶保重身體最重要,這個府中還要您撐着呢。”
接過秦媽媽手中的人蔘茶喝了一口,老夫人嘆了口氣道“既然是這樣就叫那個什麼……”
“是蘇媽媽。”
“嗯,就叫蘇媽媽去見見吧。”
“小姐,您說老夫人會讓蘇媽媽來見我們嗎。”櫻桃有些緊張地捏着帕子,還在爲剛纔的銅板心疼。
二十個銅板都夠給小姐在廚房加一回餐了,就這樣白白給了傳話的婆子,真真是可惜了。
“別心疼那些個銅板了,婆子不給你傳話,你鐵定見不到秦媽媽的。”陳皎兒笑着搖搖櫻桃的手。
“秦媽媽心腸很好的,她是府裡第一個來看姑娘的,聽了我說的也連連點頭,說一定會轉達給老夫人的。”櫻桃猶自覺得這錢給的不值。
“知不知道閻王好找小鬼難纏,秦媽媽心腸再好,你見不到又有何用。”這些看門的婆子在內宅護院守夜,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兒,月例又是最低的,不敲打這些沒有門路的,又哪裡來的進項呢。
“知道啦,奴婢只是替小姐心疼,可是這樣越過大夫人,真的可以嗎。”
“沒關係的,你不是也找了大夫人身邊的陳媽媽,只是沒人通傳,你沒見到嘛。”陳皎兒眨眨眼睛,櫻桃也抿嘴笑了。
“那個丫頭居然越過我直接找到老夫人院裡?”大夫人拍着桌子,衝着陳媽媽怒道。
“的確不像話,府中是大夫人掌家呢,簡直沒將您放在眼裡,不過是個孤女,看她可憐收了進來,還將自己當個人物了。”陳媽媽忿忿道。
“出去吧,讓王媽媽進來。”聽了陳媽媽的話,大夫人反而冷靜下來,揮手讓衆人都退了下去。
陳媽媽滿臉委屈的退了出去,看着王媽媽進門的背影恨恨“啐”了一口,心道,不過是個剋夫克子的孤寡人,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讓夫人對她如此信任。
“夫人”王媽媽嘴角有些下垂,讓原本不錯的一張臉硬生生拉成了一臉苦相。
王媽媽恭謹的立在一邊,慢條斯理說道“不過是一個針線上的媽媽,可不值得夫人跟老夫人翻臉,雖說老夫人將府中的事都交給夫人,可她一天不死,您就要一天敬着供着奉承着。再說這事鬧起來,櫻桃也是先來過怡景居的,只是有婆子攔着沒見到陳媽媽罷了。”
“這些個貪得無厭的婆子。”大夫人自然知道這些婆子是沒拿到好處,所以纔將櫻桃攔在了門外,只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這些全部陳皎兒主僕倆故意而爲之的。“不過是有個好姐妹,哼,等那天……”
“夫人請慎言,姑娘如今大了,正是出去坐客走動的時候,可不能因小失大。夫人暫時的忍耐若能換得小姐的一門好親事,怎麼樣也是值得的。”王媽媽輕輕一句話,說得大夫人頓時沒了脾氣。
“罷了罷了,不過是個媽媽,見就見了吧,諒他們也翻不出個浪來。”
不提怡景居內大夫人發的一頓脾氣,破舊的庫房裡則是暖意融融,蘇媽媽緊緊摟着陳皎兒,一疊連聲的喊着“我的好姑娘,媽媽想死你了,聽說姑娘撞了頭,蘇媽媽恨不得飛過來照顧你。可針線房的管事非要老婆子趕出一副繡活來,老婆子沒有辦法,日趕夜趕就是想早點幹完活來看姑娘。快讓老奴好好看看,有沒有留疤。”
被蘇媽媽擁在懷裡,陳皎兒先是呆了呆,然後慢慢伸出手摟住蘇媽媽的脖子。多少年了,沒有人這樣擁抱過她了,感受着蘇媽媽的體溫,聽着蘇媽媽的哭訴,心裡有了絲絲的暖意。
這個人,應該是真心對她這個小姐好的人吧,閉上眼貪戀着這一刻的溫暖。前世奶孃的臉忽然衝出來,衝着她咆哮“你還沒死,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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