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什麼都改變不了……”丞焰說道，“仇恨是無法消解的。就像死了的人，不會再回來。”
是。丞焰從未忘記過仇恨。從他昨日出色的喬裝可以看出，他平日毛毛躁躁不修邊幅，實則是目光如炬心細如髮的。只要他肯花心思，他便可將天下之事做得堪稱完美。
也會將復仇的計劃，進行得很完美吧……
這一夜又下了一整夜的雨。丞焰仍然呆在緋雪身邊爲她渡氣，寸步不離。
緋雪睡着了。她掙扎着要醒來，因爲她聽到丞焰在她耳邊說話，說了很多很多，跟白天那些話不同。
她掙扎着聽清楚。可她一個字也沒有聽清。
她又不敢醒來。因爲她感到丞焰緊緊摟着自己，是那種幾乎要融爲一體的貼近。她害怕一醒來又發現，他還是離自己那麼遠，那麼遠。
……
清晨終於到了。緋雪醒來時，發現自己好好躺在牀上，身上蓋着被子，身邊已經沒有了丞焰。
她身上終於有了力氣。牀帳中不似深秋，倒有春光醉人的暖意。彷彿再歇息幾天，使用震魂一擊的消耗也可恢復過來。
她坐起來，掀開牀簾。丞焰果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過度使用火暖魄之術，他一定很疲憊。
謝謝你，昨晚的事，我會全部忘記。
就當做，根本沒有發生過。
“已經發生了，就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丞焰繼續道，“我……”
緋雪什麼也不想聽，她說過會把那段過往忘得乾乾淨淨，她能做到。
她此刻只想着前方等待着她的敵人，和她要救的人。
“那個烈焱谷的仇人，地座使緋雪，已經在與墨楚函對決那夜死了。”丞焰繼續道，“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美女姑娘，緋雪。”
“你不要跟天亦說一樣的話！”緋雪擺擺頭，拳頭已經握得咯咯響。
“好吧。”丞焰揚揚眉毛，“等我們平安完成了這一切，我就帶依依回烈焱谷，完成伯父的心願。”
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不愛，不恨，只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樣，自然是最好的結局。
“你呢？你去哪裡？”丞焰從未聽緋雪說過她以後的事。在這種時候，好像展望一下虛空未來，也能助長人的希望。
我……會去哪裡？
救出棠雨以後的事？緋雪心中一片空白。她從來沒想過。
就如她說的那樣，等心願一個個實現，又何必在世上苟活。破滅，未必是壞事。
對於自己這種既無人情，又屬異類，冷酷無情的殺手來說，好像破滅便是最好的歸處。
是徹底的毀滅而非死亡。只有魂魄與肉身的雙重毀滅，纔是最完全的，無牽無掛的結束。
“我自有我的去處。”緋雪突然恢復了一貫的冷絕。若他離去，去哪裡，似乎都是一樣。
寂骨殿。風座使的邪風寶座之前，是一方巨大的藍色水池。池中冷泉淙淙，生有豔荷。素日妖將魂使等稟報事宜，都必須站在這芙蓉冷泉池之後。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
玉足**，輕紗迤邐。一玲瓏浮凸，曼妙誘人的身影走到池邊，蹲下身子，輕輕將吞吐冷泉的龍頭按下。“咔咔”幾聲，地下似乎有什麼機關動了。
碧藍的池水慢慢退去。龍頭中重新流出泉水匯入池中，這一次卻冒着溫暖的熱氣。
美人蘭指輕捻，羅衫半褪。一雙皎潔如玉石的雙腿已經探入滑膩的溫泉水中。
她驀地一轉頭——空曠的大殿中，無源清風肆拂，紗幔飛揚。燈火撲朔，那黑色的陰影，似乎只是飛蛾無力的翅膀。
殿中安靜得只得聽聞泉聲。美人的蘭指卻停在精緻的描金肚兜帶子上。
殿門外的殺伐聲，已經近了。
她彷彿看到天亦握着劍衝向千萬如潮妖陣的樣子；
她彷彿聽見沖天的喊殺聲，被天亦長劍震飛入天的頭盔面甲；
她彷彿聞到長劍上流溢漫延的血腥味，她彷彿感到長戟橫刀刮面而過，皮膚麻木冰冷得失了感覺；
她的心連同被靈渡一腳踏斷的槍頭一般，斷裂似的疼……
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外面那些妖兵根本不是天亦和靈渡的對手。
他們遲早會進來，該碰上的一樣都不會少。
“砰——”
兩扇殿門筆直得向裡倒下，幾顆鎏金的門釘咕嚕嚕落到了地上。她的衣衫隨風一鼓，銀燦燦粉泱泱，如月光照耀下的桃花魚。
兩個人，滿身鮮血如大朵暈染的紅花。撕裂的衣襬，血污的長劍，劍傷，刀傷，瘀傷……
劍眉上的血痕平添一絲冷冽，飛揚的披風中又似嗚咽着無數亡魂。
那兩雙眼也在直直望着她。隔着輕薄的紗衣，她身體上黑色的魔紋隱約可見。
“我們來這裡，不是請你回去。”天亦向前邁了一步，他原來站的地方清晰得流下兩隻深深的血紅腳印，“我們是來捉你回去。”
“依依。”靈渡的口氣倒要緩和很多，“你的決定還是同以前一樣——要留在這裡，做風座使夫人？”
“若風座使都已經不在呢？”天亦冷酷的眼光捎了一眼後方。依依定神，看到了殿門外——妖屍堆積如山。
依依的腿在溫泉中一劃，清波繚亂，水中她的影子亦是模糊：“你們，打不過他的。”
月神劍在空氣中“嗡”的一聲輕鳴。天亦冷笑道：“我們要帶走你，無需打得過他。只要打敗你就可以了。”
依依忽一側頭，她以極其不信的目光望着天亦——這還是她從前所認識的天亦麼？
這還是她在柳葉坊見過的那個，時而彬彬有禮，時而調皮不羈的性情中人麼？
這還是她在屠龍擂臺下看到的那個，殺氣騰騰，一身正氣的熱血少俠麼？
這還是她在封神新
墓中重傷過的，多情，悲涼，重情重義的天亦麼？
竟然一眼看出了她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看他的眼神，冷酷，戲謔，生死無畏，令人捉摸不透——他還是他麼？
“若非爲了丞焰，我現下一劍殺了你，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天亦的話讓整個大殿都冷了幾分，“動手吧。”
一道水幕自水池上噴濺而起，格擋在依依與天亦之間。變化突如起來，天亦卻無絲毫猶豫，利劍一挺，已向幻影千變的水幕刺去。
如此堅決的一劍，已經證明了天亦剛纔所說的話。一旁觀戰的靈渡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他是要用這一劍來說明，她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間！
天亦已經越來越不浪費自己的招數。一路上對付小妖他出手乾淨利落，劍劍只取咽喉心臟，劍無虛發。只是，如此凌厲逼人的劍術，能換來柳依依一絲服輸哀求的眼神麼？
月神劍在未及落下的水幕中發出一聲低吟。靈渡揚眉看去，不由訝然。
水幕如動盪珠簾斷線坍塌。碎珠落水聲中，沐過水色的月神劍光芒更加鋒銳，好像看它一眼都會受傷；
而殺氣不減的劍尖，卻被一隻手牢牢捏住。
是什麼人能赤手捉住現在的月神劍？靈渡不禁上前一步，彷彿害怕眼前的景象跑掉。現在的月神劍和以前完全不同，就像天亦已經脫胎換骨一般，那種屠戮一切的毒寒殺意，已不是凡俗肉身可以抵擋！
“要說脫胎換骨，你還差得很遠。”那隻同樣生長着魔紋的手輕輕鬆開月神，此人果然是墨吹塵無疑。
天亦倒不吃驚。他這一劍逼的到底是柳依依，還是墨吹塵，現在可也難說了。
“我的夫人不願跟任何人離開。”墨吹塵的目光好像能殺人。
“她願不願意與我無關。”天亦更是分毫不讓。
第157節??第九十五章 再戰墨吹塵
“什麼，什麼都改變不了……”丞焰說道，“仇恨是無法消解的。就像死了的人，不會再回來。”
是。丞焰從未忘記過仇恨。從他昨日出色的喬裝可以看出，他平日毛毛躁躁不修邊幅，實則是目光如炬心細如髮的。只要他肯花心思，他便可將天下之事做得堪稱完美。
也會將復仇的計劃，進行得很完美吧……
這一夜又下了一整夜的雨。丞焰仍然呆在緋雪身邊爲她渡氣，寸步不離。
緋雪睡着了。她掙扎着要醒來，因爲她聽到丞焰在她耳邊說話，說了很多很多，跟白天那些話不同。
她掙扎着聽清楚。可她一個字也沒有聽清。
她又不敢醒來。因爲她感到丞焰緊緊摟着自己，是那種幾乎要融爲一體的貼近。她害怕一醒來又發現，他還是離自己那麼遠，那麼遠。
……
清晨終於到了。緋雪醒來時，發現自己好好躺在牀上，身上蓋着被子，身邊已經沒有了丞焰。
她身上終於有了力氣。牀帳中不似深秋，倒有春光醉人的暖意。彷彿再歇息幾天，使用震魂一擊的消耗也可恢復過來。
她坐起來，掀開牀簾。丞焰果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過度使用火暖魄之術，他一定很疲憊。
謝謝你，昨晚的事，我會全部忘記。
就當做，根本沒有發生過。
“已經發生了，就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丞焰繼續道，“我……”
緋雪什麼也不想聽，她說過會把那段過往忘得乾乾淨淨，她能做到。
她此刻只想着前方等待着她的敵人，和她要救的人。
“那個烈焱谷的仇人，地座使緋雪，已經在與墨楚函對決那夜死了。”丞焰繼續道，“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美女姑娘，緋雪。”
“你不要跟天亦說一樣的話！”緋雪擺擺頭，拳頭已經握得咯咯響。
“好吧。”丞焰揚揚眉毛，“等我們平安完成了這一切，我就帶依依回烈焱谷，完成伯父的心願。”
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不愛，不恨，只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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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自然是最好的結局。
“你呢？你去哪裡？”丞焰從未聽緋雪說過她以後的事。在這種時候，好像展望一下虛空未來，也能助長人的希望。
我……會去哪裡？
救出棠雨以後的事？緋雪心中一片空白。她從來沒想過。
就如她說的那樣，等心願一個個實現，又何必在世上苟活。破滅，未必是壞事。
對於自己這種既無人情，又屬異類，冷酷無情的殺手來說，好像破滅便是最好的歸處。
是徹底的毀滅而非死亡。只有魂魄與肉身的雙重毀滅，纔是最完全的，無牽無掛的結束。
“我自有我的去處。”緋雪突然恢復了一貫的冷絕。若他離去，去哪裡，似乎都是一樣。
寂骨殿。風座使的邪風寶座之前，是一方巨大的藍色水池。池中冷泉淙淙，生有豔荷。素日妖將魂使等稟報事宜，都必須站在這芙蓉冷泉池之後。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
玉足**，輕紗迤邐。一玲瓏浮凸，曼妙誘人的身影走到池邊，蹲下身子，輕輕將吞吐冷泉的龍頭按下。“咔咔”幾聲，地下似乎有什麼機關動了。
碧藍的池水慢慢退去。龍頭中重新流出泉水匯入池中，這一次卻冒着溫暖的熱氣。
美人蘭指輕捻，羅衫半褪。一雙皎潔如玉石的雙腿已經探入滑膩的溫泉水中。
她驀地一轉頭——空曠的大殿中，無源清風肆拂，紗幔飛揚。燈火撲朔，那黑色的陰影，似乎只是飛蛾無力的翅膀。
殿中安靜得只得聽聞泉聲。美人的蘭指卻停在精緻的描金肚兜帶子上。
殿門外的殺伐聲，已經近了。
她彷彿看到天亦握着劍衝向千萬如潮妖陣的樣子；
她彷彿聽見沖天的喊殺聲，被天亦長劍震飛入天的頭盔面甲；
她彷彿聞到長劍上流溢漫延的血腥味，她彷彿感到長戟橫刀刮面而過，皮膚麻木冰冷得失了感覺；
她的心連同被靈渡一腳踏斷的槍頭一般，斷裂似的疼……
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外面那些妖兵根本不是天亦和靈渡的對手。
他們遲早會進來，該碰上的一樣都不會少。
“砰——”
兩扇殿門筆直得向裡倒下，幾顆鎏金的門釘咕嚕嚕落到了地上。她的衣衫隨風一鼓，銀燦燦粉泱泱，如月光照耀下的桃花魚。
兩個人，滿身鮮血如大朵暈染的紅花。撕裂的衣襬，血污的長劍，劍傷，刀傷，瘀傷……
劍眉上的血痕平添一絲冷冽，飛揚的披風中又似嗚咽着無數亡魂。
那兩雙眼也在直直望着她。隔着輕薄的紗衣，她身體上黑色的魔紋隱約可見。
“我們來這裡，不是請你回去。”天亦向前邁了一步，他原來站的地方清晰得流下兩隻深深的血紅腳印，“我們是來捉你回去。”
“依依。”靈渡的口氣倒要緩和很多，“你的決定還是同以前一樣——要留在這裡，做風座使夫人？”
“若風座使都已經不在呢？”天亦冷酷的眼光捎了一眼後方。依依定神，看到了殿門外——妖屍堆積如山。
依依的腿在溫泉中一劃，清波繚亂，水中她的影子亦是模糊：“你們，打不過他的。”
月神劍在空氣中“嗡”的一聲輕鳴。天亦冷笑道：“我們要帶走你，無需打得過他。只要打敗你就可以了。”
依依忽一側頭，她以極其不信的目光望着天亦——這還是她從前所認識的天亦麼？
這還是她在柳葉坊見過的那個，時而彬彬有禮，時而調皮不羈的性情中人麼？
這還是她在屠龍擂臺下看到的那個，殺氣騰騰，一身正氣的熱血少俠麼？
這還是她在封神新
墓中重傷過的，多情，悲涼，重情重義的天亦麼？
竟然一眼看出了她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看他的眼神，冷酷，戲謔，生死無畏，令人捉摸不透——他還是他麼？
“若非爲了丞焰，我現下一劍殺了你，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天亦的話讓整個大殿都冷了幾分，“動手吧。”
一道水幕自水池上噴濺而起，格擋在依依與天亦之間。變化突如起來，天亦卻無絲毫猶豫，利劍一挺，已向幻影千變的水幕刺去。
如此堅決的一劍，已經證明了天亦剛纔所說的話。一旁觀戰的靈渡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他是要用這一劍來說明，她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間！
天亦已經越來越不浪費自己的招數。一路上對付小妖他出手乾淨利落，劍劍只取咽喉心臟，劍無虛發。只是，如此凌厲逼人的劍術，能換來柳依依一絲服輸哀求的眼神麼？
月神劍在未及落下的水幕中發出一聲低吟。靈渡揚眉看去，不由訝然。
水幕如動盪珠簾斷線坍塌。碎珠落水聲中，沐過水色的月神劍光芒更加鋒銳，好像看它一眼都會受傷；
而殺氣不減的劍尖，卻被一隻手牢牢捏住。
是什麼人能赤手捉住現在的月神劍？靈渡不禁上前一步，彷彿害怕眼前的景象跑掉。現在的月神劍和以前完全不同，就像天亦已經脫胎換骨一般，那種屠戮一切的毒寒殺意，已不是凡俗肉身可以抵擋！
“要說脫胎換骨，你還差得很遠。”那隻同樣生長着魔紋的手輕輕鬆開月神，此人果然是墨吹塵無疑。
天亦倒不吃驚。他這一劍逼的到底是柳依依，還是墨吹塵，現在可也難說了。
“我的夫人不願跟任何人離開。”墨吹塵的目光好像能殺人。
“她願不願意與我無關。”天亦更是分毫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