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都是 裡的
直至午夜，我依舊無法入眠。我想起了沈琳，也擔心夏陸。
我爬下牀，徒自靜默許久。宿舍少了夏陸的鼾聲，周偉的鼾聲顯得勢單力薄，猶如斷了左聲道的劣質磁帶在一臺七十年代的錄音機裡播放出的乾澀聲音一般。撥了沈琳電話，發現真的已是關機；撥夏陸電話，也是關機。電話本來能把人與人的距離無限拉短，但是電話裡頭道出的一句關機，卻能把人與人的距離無限拉長。
傷感良久，倏然想起前日貝曉濤來D大爲我送照片，最終卻滿腹委屈地離開，心中突然覺得虧欠不已，便決定打個電話給貝曉濤——如我所料，唯獨她的電話開着，且順利被接通。這種電話被順利接通的感覺，讓我感覺非常欣慰。
“你的鬱悶消除了麼？”貝曉濤在電話裡用輕鬆的語調說着，每次都用的那種語調。
我稍感放鬆：“爲那天的事，向你道歉。”
貝曉濤笑了，說：“是我攪擾了你們，你卻向我道歉？！”
“我是真誠的。”我說道。
“你自己說你是真誠的，但是卻讓我感覺彷彿在諷刺我。”貝曉濤說：“爲什麼要向我道歉？”
“沒有好好接待你。”我想起我去D城音樂大學貝曉濤隆重接待我的往事，如實說道。
“好吧，我原諒你。”許久貝曉濤說道：“但是我依然感覺諷刺。這麼辦吧，以後無論你我誰做對了誰做錯了，大家都不必道歉，否則就視爲諷刺對方，好嗎白景？”
我說：“可以。但是這彷彿不符合邏輯。”
“我不覺得不符合邏輯。”貝曉濤總結道，突然提到沈琳：“她那天是去哪？”
“回家。她說她要回去好好捋清我和她的矛盾和關係，然後再決定是否判我死刑。”我不無傷感地說道。
“完了，那天我的介入豈不是讓你罪加一等了？”貝曉濤語氣沉重地說：“上帝千萬需保佑沈琳回來得原諒你，否則我必然終身內疚。”
我道：“沒有的事，我和她之所以鬧成這樣，料想不止因爲一個你。”解釋間，我想起了韓澤。
貝曉濤說：“什麼意思？”
我本想一訴心裡對沈琳和藍傑曖昧關係的委屈，但是覺得不便，便只得含糊澄清：“沒什麼，沒什麼……”
“你不要多想。”貝曉濤突然說：“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特希望聽聞你突然間告訴我你與沈琳即將結婚的喜訊。”
我一時覺得這話滑稽的很，於是問：“怎麼會這麼想？”
貝曉濤說：“那樣我心安一些。”
我唏噓道：“你的責任感也太強了。”
“那是！”末了貝曉濤說：“不說這個了。今天打電話是因爲睡不着？”
我頓了頓說：“沒有。我明天得離開學校回家，特地向你說一聲.”
貝曉濤緩慢地複述我的話：“特地跟我說一聲……”然後又問道：“爲什麼特地跟我說一聲？”
我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頓時語噎。她格格笑了，說：“回答不好就不要回答了。”末了問道；“你家在哪？”
我說：“香奈城，離D城五百里。”說完我一陣沉默。而貝曉濤也許久不說話。許久之後貝曉濤終於忍不住地說：“你就不問我是哪裡人？”
我說：“總之不是香奈人。”
貝曉濤說：“怎麼如此確定？”
“因爲我就相信沒有這麼巧。如果再有這麼巧，那我們就成了小說裡的人物了。”
貝曉濤反駁道：“人類本來就都是小說裡的人物。”
我問：“是麼？那小說作者是誰？”
貝曉濤說：“作者自然是耶穌。白景你怎麼變笨了？”
我恍然大悟，說：“這麼說來倒是，算我笨了。”
“這個寒假我留X城，不回去了。”貝曉濤說：“倘若你在香奈覺得無聊，就來我這陪我聊天兒，就當提前來學校了。”
我點了點頭說：“好吧，倒時需要的話，我聯繫你。”補充一句：“你爲什麼不回家？”
貝曉濤有些不悅地說：“白景你說錯話了。你應該問我爲什麼不回去。‘回去’跟‘回家’是兩碼事！我沒有家了。你忘記了我告訴過你？”
我急忙澄清道：“沒忘。”
貝曉濤說：“他們倆都給我錢，各自以爲盡到了他們的責任，於是都無暇多顧我。我呢則正好自得其樂。反正早已習慣自己無家的感覺，也不會再像當年那樣迷惘恐懼了。”
我替貝曉濤覺得心酸，但是又不便說什麼，便又說道：“那你無聊的話，我也歡迎來香奈找我。”
貝曉濤笑了笑說：“還是算了吧。怕是一來，又被沈琳遇到，你就徹底死刑了。”
我說：‘“沈琳不是香奈人。”
貝曉濤笑了，說：“屆時再說吧。”末了又補充道：“但願我能找到香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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