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春頌那熱汗淋漓的樣子,似乎是剛剛纔追上來的。之前她本來說不去,不知道爲什麼居然又帶了兩個女從人追了來。春頌瞟了貝螺一眼,放下茶碗起身對巴芒道:“小表叔,還得一會兒才走吧?”
“還得再等會!你哪兒去?”
“我去瞧瞧布娜,一會兒就回。”
春頌說完轉身朝布娜身邊走去了。綠艾夫人掃了一眼她的背影,輕輕地喲了一聲道:“沒瞧出來兩人還是真姐妹呢!”
巴芒接話道:“我們春頌本來就比較重情義,就算布娜落到這步田地了,她也還是當布娜是姐妹,就像溜溜剛纔說的,瞧着挺可憐的。對不對,溜溜?”
溜溜埋頭認真吃餅道:“對!蛋花餅真好吃!”
這句答非所問把大家都逗笑了。溜溜擡起頭,轉了轉無辜的眼珠子問道:“笑什麼呀?本來就好吃呀!不信你們自己試試!有這麼好吃的東西都不吃,那是傻子!”
巴芒笑米米地看着她道:“你要喜歡,我這就吩咐人再給你做幾張,你帶在路上吃。”
“好!謝謝巴芒哥哥!”
“這是哪兒的話?照顧你是我應該的。”巴芒說着叫來了族人,吩咐再爲溜溜做幾張餅。溜溜好奇餅是怎麼做的,就拉上貝螺一塊兒去看了。她的目的很簡單,貝螺姐姐會做菜,貝螺姐姐學會了她以後就不愁沒蛋花餅吃了,嘿嘿!
倆丫頭去竈房偷師時,綠艾輕輕地踹了踹旁邊的獒賜。獒賜擡頭奇怪地看着綠艾道:“小嬸孃,你踹我幹什麼啊?”
綠艾翻了個白眼,拉着他走到一旁小聲道:“你別顧着玩你自己的,有點眼力勁兒行不?你娘臨走都跟你說什麼了?”
獒賜裝失憶道:“忘記了!”
“忘記了?你是故意記不住吧!小子,你娘可是眼巴巴盼着溜溜能做她兒媳婦的啊!你可不能讓你娘失望,讓那個巴芒佔了先啊!瞧巴芒多會逗溜溜,溜溜說喜歡餅就立馬叫人做餅,你也別傻愣着,多跟溜溜說說話啊!”
獒賜翻了個比剛纔綠艾還白的白眼,道:“饒了我,小嬸孃!娶花溜溜?我還不如娶頭豬!”
“小聲點!”綠艾擰了擰獒賜的耳朵道,“溜溜是豬嗎?有長那麼好看的豬嗎?”
“她比豬還不如,就是個腦殘的傻狐狸!”
“什麼……什麼腦殘?”
“腦殘就是腦子有問題,不正常,少東西!”
“溜溜哪兒不正常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她,誰愛娶她誰娶去!整天鬧鬧喳喳,像麻雀它祖宗似的煩人死了!巴芒想娶,讓巴芒娶好了,我是不娶的,打死都不娶!”
“哎,獒賜……”
不等綠艾說完,獒賜就溜了。綠艾無奈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溜溜有什麼不好的啊?年紀跟你差不多,樣子也好,還是花狐族的公主,你怎麼就瞧不上了?給巴芒娶了那倒真便宜巴芒了!小笨蛋!”
說着綠艾的目光朝遠處望去,正想感嘆一句春茶綠如油時,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不遠處的春頌和布娜身上。春頌面帶笑意正跟布娜說着什麼,布娜雖也帶着笑,可看上去卻是惶恐假裝的笑。她有些疑心,春頌到底在跟布娜說什麼呢?春頌那丫頭絕對不是那種朋友落難還會憐惜的人,那春頌找布娜會有什麼事兒呢?
不一會兒,木棉和獒昆拿來了乾糧和新鮮泉水。春頌也從茶園回來了。離開前,負責茶園的老族人問獒戰還需不需要帶幾個人一塊兒去,方便照顧。獒戰說隨意,老族人便轉頭吩咐去叫人。這時,綠艾說了一句:“把布娜也叫上吧!”
其他人沒什麼反應,唯獨春頌臉上黑了一道線。她扭頭瞟了綠艾一眼,有些不滿道:“綠艾夫人向來不是不喜歡布娜的嗎?”
“正因爲不喜歡所以纔要叫去啊!”綠艾笑盈盈地說道,“我啊,還沒使喚過公主,想過過癮兒。我們的當家主兒,你不反對的哦?”
獒戰道:“隨你。”
“那就叫上布娜吧!”
“知道了,夫人!”老族人點點頭,吩咐從人去把布娜叫來。
布娜被叫來時,很意外也很尷尬。但如今的她已經沒資格說不了,只好收拾起東西跟着這些人去了。
一行人繼續往峽谷出發。開始貝螺和溜溜那幾個還能說說笑笑,不過翻過了一座山後,很明顯體力不支了。阿越早不行了,被念衾一路拖着,勉強在後面走着。穆烈曾提過要揹她,可被她委婉地拒絕了,拄了根木頭在後面慢慢挪着。
“不走了!”貝螺一屁股坐下來,大喘氣道。
所有人都停下了步伐,巴芒取笑她道:“剛纔不是嚷嚷着要去採蘑菇嗎?這會兒就沒勁兒了?起來吧!路還遠着呢!走到這兒不走是很危險的,這附近豺狼野狼都多。”
“那讓它們來吃我吧!”貝螺仰頭嚷嚷了一聲,揉着發酸的腿肚子道,“走不動了就走不動了,吃了我也走不動了!路還長就不能慢慢走嗎?又不是過了今天獵物就全跑了!我不走了,我要歇會兒!”
綠艾也靠着貝螺坐下來道:“貝螺說得對!我們哪兒能跟你們比啊?歇會兒再走!都歇會兒再走!”
“所以拖着一羣女人去打獵還真不是什麼好主意啊!”巴芒抄手問道,“獒戰哥,你說怎麼辦?你爹的女人和你的女人都走不動了,歇會兒嗎?”
“在這兒歇的確不妥當,”穆烈道,“要不再堅持堅持,走到前面大松樹那兒再歇?”
“騙子!”貝螺指着穆烈道,“你就是個喜歡畫大餅給我們充飢的主兒!剛剛怎麼說的?說快了快了,過了這個坡就不遠了,一路就這麼哄着我們。大松樹?我看大松樹壓根兒就沒有,還是在這兒歇完再走吧!少哄我們了!”
一羣人全都大笑了起來,笑聲震得林間的鳥兒都飛了起來。穆烈蹲到貝螺跟前笑道:“真有大松樹,不騙你的,頂多再走個三里路……”
“打住!”貝螺擡手抹了把熱汗道,“別說三里路,我就連三米都走不動了,穆騙子你一邊去吧!有豺狼野狼怕什麼?你們這些男人不是個個都厲害得登天嗎?還怕狼?狼聽了都會躲在窩裡笑的!一邊去,我要喝水歇氣兒!”
又是一陣笑聲漾起。穆烈無奈,笑着起身問獒戰:“歇嗎?看公主這樣子是拖都拖不走了。我找幾個族人去盯着點,狼來了再做打算?”
獒戰吐了一口氣,好像是被貝螺的體弱給鬱悶的。他把手裡的弓箭丟給了穆烈,幾步走過去,拉起貝螺彎腰就背了起來。貝螺先是一愣,跟着趕緊抓穩了自己的羊皮水袋,然後就老老實實地趴在獒戰背上了。
沒法子,自己確實是走不動了,看在腿腳已經快累殘了的份上,讓他顯擺一下紳士風度吧!
“不歇,繼續往前走!”獒戰吩咐了一聲,揹着貝螺往前走去。
這一刻,布娜那通紅的臉憋出了幾道淤青來!
她不願意來,就是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面,刺激得她的心臟急促地收縮個不停!爲什麼要顯擺恩愛?爲什麼要這麼過分?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嗎?
“走吧!”春頌從她身邊經過,冷冷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還鼓着個眼睛盯着,盯着也沒用,誰讓你自己來的?哼!”說完春頌繼續往前走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緩緩地跟了上去。
因爲獒戰背了貝螺,溜溜也嚷着要人背,綠艾明示暗示了獒賜,獒賜只當沒聽見。最後還是巴芒背了溜溜,莫秋背起了綠艾。
直到走到大松樹那兒,他們才停下來歇氣兒。貝螺剛坐下,獒賜就捧着幾個茶果子跑來笑道:“貝螺姐姐,這是我孃親手做的,你肯定餓了吧?來嚐嚐!”
“謝謝獒賜了!”貝螺雙手接過來笑道。
“不謝!姐姐你趕緊吃吧!好吃着呢……”
“咳咳!”
獒賜還沒說完,綠艾在旁邊咳嗽了兩聲,衝獒賜擠了擠眉眼,又朝那邊的溜溜努了努嘴。獒賜頭一扭,沒看見!綠艾氣得翻白眼,指着獒賜的背影嘀咕道:“死小子!等回去了看你娘怎麼收拾你!”
“怎麼了,綠艾夫人?”貝螺好奇地看着她那表情問道。
“說來話長了,”綠艾坐過去小聲道,“總而言之啊,我這次出來是有任務的,任務就是讓獒賜多跟溜溜說話,你明白了吧?”
“哦……嬋於夫人看上了溜溜了?”
“是呀!”
“可獒賜好像挺不喜歡溜溜的。”
“是呀!”
“那您打算怎麼撮合?”
“我也頭疼呢!不說獒賜那小混帳了,倒是你該去給獒戰送點水吧?人家好歹背了你這麼遠,問候一聲總成吧?快去快去!”
獒戰這會兒正在旁邊小溪洗臉,剛一擡頭就看見了貝螺那張臉,以及她伸手遞過來的水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起身道:“幹什麼?自己不會打水?”
“是請你喝水!這是我自己煮的,薄荷加梔子,還放了槐花蜜,好喝着呢!”
“不喝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我獨家秘方!”
獒戰甩了甩手上的水,道:“你的秘方可真多呢!你在夷陵國就是專門琢磨秘方的嗎?”
“管我呢?喝不喝?不喝我拿走了?”
“不喝!”獒戰擡手撥開了貝螺的手,誰知道他使勁兒使大了,加之腳下踩的是橫在小溪中間的一條石頭路,滑溜溜的,所以他一撥,貝螺就呀地一聲往右邊溪面上倒去!
他忙伸手去抓貝螺,不知道是腳下太滑了還是心太急了,沒把貝螺抓回來,卻把自己也摔了進去!只聽見一大聲噗通,兩人一前一後地栽進了水裡,都成了落湯雞了。
幸好小溪不深,頂多到胸口的位置。貝螺從水裡冒了出來,抹了一把臉,幸災樂禍地看着對面渾身溼漉漉的獒戰,哈哈大笑道:“哎呀呀!這就叫報應!知道嗎?現世報!敢推我下來,自己也遭殃了吧?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對了對了,棒打落水狗!哈哈!我是不是應該去找根棍子來呢?”
“去啊!”獒戰衝貝螺挑挑眉梢道。
“算了,不跟你玩了!”
貝螺見獒戰眼神不對,立刻轉身往石頭路上爬,結果剛爬上去就被獒戰拖了下來。反覆了幾次,貝螺力氣耗盡,靠在石頭上喘氣道:“沒……沒完了?你到底想幹什麼……什麼啊?又……又不是我故意讓你掉水裡的!”
獒戰撐着一塊兒石頭爬了上去,坐在上面虎視眈眈地看着貝螺,陰笑道:“你不是想棒打落水狗嗎?我也想到了一句話,叫水煮冬瓜!”
“呵呵!呵呵!”貝螺乾笑了幾聲道,“我是米冬瓜,燉不爛的,你還是找別的冬瓜吧!”
獒戰把腿一橫,擋住她爬上的路道:“我牙口好,燉不爛也照吃!”
“獒戰……”
“給我在裡面待着!”
“想凍死我是吧?”
“這點水就能把你凍死?不過,凍冬瓜我更喜歡!”
“真是的!真受不了你這一臉霸王樣兒!讓開!”
“受不了就讓我看看水煮冬瓜是什麼樣的!”
“抱歉!我賣身不賣藝的!想讓我表演水煮冬瓜給你看,別做夢了!本公主可是相當有節操的!”貝螺器宇軒昂道。
“什麼東西?賣身不賣藝?金貝螺,你賣過身?”
“你管我!狗腿拿開!”
兩人在溪裡鬥嘴打鬧時,莫秋和穆烈正坐在土坡上看着。莫秋看着那兩人,感觸了一句:“我終於知道什麼叫——狗咬狗了!”
“錯!”穆烈搖搖手指道,“是狗啃冬瓜!”
“對!狗啃冬瓜!”莫秋滿面笑意道,“這跟牛吃南瓜是一個道理啊!都是無處下嘴,不知道怎麼個吃法。我看獒戰對貝螺公主也是沒轍,要有轍他早把貝螺公主治得服服帖帖了吧?你說呢?”
“看來獒戰遇上難事兒了,我們應該幫幫他。”
“怎麼幫?打暈金貝螺直接送他帳篷裡去?”
“好主意!”
兩人呵呵笑了幾聲,各自拿着水袋走開了。他們沒發現,其實還有一雙眼睛在盯着水裡兩人看,那就是布娜!布娜藏在一棵松樹後,悄悄地窺着貝螺兩人,雙手像停不住似的不斷地扣着樹皮。
正看得恨意滿懷時,春頌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都跟你說了別看,你還看?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
布娜微微一驚,轉身問道:“找我有事兒嗎?”
春頌不屑地看着她道:“聽着!一會兒找個藉口,肚子疼還是扭了腳都行,滾回翠鳴谷去!”
“爲什麼?”
“爲什麼?難道你還真打算跟着去?”
“本來不想,但現在想了。”
“呵!”春頌冷笑了一聲,往溪水裡瞟了一眼道,“你就這麼想去看人家怎麼打鬧怎麼談情的?你可真夠犯賤的啊!看着不難受嗎?早點滾回去吧!”
布娜滿面漲紅,咬了咬下嘴脣道:“我不想回去!如果你是擔心我會把那件事說出去的話,你放心好了,我答應過你不會說就不會告訴其他人。”
“什麼事兒?”春頌立刻眉毛豎起道,“你我之間會有什麼事兒?別說得你跟我好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我春頌可是清清白白的!就算是那把鑰匙的事兒,那也是你求着我,我纔拿出來給你的!我是好心,我哪兒知道你從我這兒拿了鑰匙是去炸蠶室呢!就算你說出去,我也不會怎麼樣的。”
“如果我真的說出去,你說會不會有人懷疑你是故意利用我去炸蠶室的?”
“混賬!”春頌擡手就甩了布娜一個巴掌,厲聲喝道,“你敢這麼對我說話?你以爲你還是布娜公主嗎?如今的你不過是個下賤的茶女而已!我利用你?當初是你自己說想收拾嬋於夫人我才把那把鑰匙給你的!”
布娜緊緊地咬着牙,忍受着臉上那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然後一字一句道:“你再打我,說不定我真的會說出去!到時候,別人是信你還是信我就說不準了!反正大首領對你們一支就很有疑心,這事兒要捅了出去,你猜大首領會怎麼疑心你們?”
“你……”
“我告訴你,我不會回去!如果你再惹我,我就會把事情說出去!我們倆相安無事,那就什麼事兒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