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佔據香茅丘陵瑟冷斯城堡多年的薩曼森男爵的屍體上撕咬的狼羣匆忙吞下來不及細細咀嚼的戰利品,留下幼崽充當牧羊犬守住羊圈裡的羊羣,追隨頭狼的腳步,撲向下一個目標,奧洛爾·格羅拉子爵的岩石城堡。
和上一次相比,狼羣裡的公狼多出銳利的爪子和鋒利的獠牙,它們分散成幾個小隊,執行剛剛獲得成功的驅羊計劃,把格羅拉子爵領地的村民趕出家園,手無寸鐵地向武裝到牙齒的城堡發起進攻。膽敢反抗的人都被殺死,剩下的是被鮮血和死亡震懾身心的綿羊。
“收起你的憐憫,我們擁有的只是一箇中等男爵領,包括在灰暗密林拓荒開墾出的農田,只有二千四百法舍,無法安置那麼多農夫,而且領主頒佈的輪作休耕,必須有一半農田閒置,以此恢復土壤肥力。爲領主耕種的農夫足夠了,事實上領地不缺人手,缺少的是各行業的工匠和敢踏上戰場的勇士。這些被貴族馴服的綿羊,沒有多少價值,領主不在乎,我們也不需要。”頭戴牛角盔的索爾騎士駕馭着一匹菸灰色皮毛的駿馬上,它不停地打響鼻,從滿是白沫的嘴裡噴出灼熱的氣息,血色的眼睛彷彿兩顆珍貴的紅寶石。
在索爾的身邊,是自由民的管事萊拉,以及他的兩個副手。不久前他們還是騎士塞西的侍從,現在卻是格洛尼麾下的領地管事,由於背上戰場逃兵的罪過被貴族和教會捨棄,不得不轉換身份成爲流賊,心態卻沒有及時調整過來,因此索爾不得不抽空就對他們進行灌輸,試圖讓這三個人無論身心都逐漸向黑暗領主靠攏。
“我明白了。”萊拉、蘭多斯、魯克不約而同地應聲,並對提醒他們的騎士索爾報以感激的目光。
岩石城堡裡有不少堡民和守衛都是來自格羅拉子爵領地的村子,看着壕溝和護城河外面擁擠向前的人羣中熟悉的面孔,他們知道這是流賊團伙陰險惡毒的戰術,想要彎弓射出箭矢狙殺,內心的良知卻在不斷牴觸,讓他們放下手上的武器。
“卑鄙!”奧洛爾·格羅拉子爵戴着鐵手套的拳頭砸碎城堡垛牆的岩石,咬緊的牙齒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城堡外面都是子爵的領民,無論出於任何角度,他都不能下令射殺,否則一場內亂就會隨時掀起。事後即便殺退這批流賊和強盜,解救那些被迫攻城的子民,其他貴族也會聯手把他一腳踢開,劃清彼此的界限,而且教會的制裁也會隨時到來。
“能不能打開門,把領民們都放進來?”一個親衛說出自己的想法。
“很難辦到,那夥泯滅良心的強盜就在外圍徘徊,窺視着我們的弱點和破綻,放下吊橋,打開城堡大門,他們就會冒着像雨水密集的箭矢,發起衝鋒,沿途砍菜切瓜似的斬殺阻擋在他們面前的人。誰都知道,如果最堅固的城堡大門被攻破,那麼我方的士氣和戰鬥意志就會徹底崩潰。這樣的可能性最大,我們不能冒險。”岩石城堡的衛兵首領立即反駁。
“領民是支撐格羅拉家族這棵大樹的龐大根系,看似不起眼,沒有他們,領地也會崩潰。保護領民是每一個領主的責任,如果置之不理會讓子爵背上冷酷無情的罵名,這也沒有任何好處。”另一個親衛的只是看見問題,卻沒有想出任何解決的辦法。
“我記得騎士法典的戰例,卑格支山民曾經用吊籃維持補給線,佔據本頓要塞抵抗教會聖堂的裁決,最後被聖錘砸成粉碎,卻堅持抵抗了八年。或許我們就可以用這一招,拯救城堡外面的領民,只是需要弓手配合,那些卑劣的強盜肯定無法坐視,會搶先動手。”衛兵的首領覬覦領主身邊空缺出來的騎士的位置很久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難得的機遇。舊有的秩序被戰爭和****破壞,這些人才有足夠的施展身手的舞臺。
格羅拉子爵首肯,“肯定會,這些在荒野啃食草根和樹皮的流賊,竟敢冒險對我的城堡發起攻擊,背後一定有幕後黑手在推動。你們要小心,那些藏在陰影中的非人的黑暗者,闊劍塔格洛斯就是被墮落者折斷,我能感覺到,它就在附近。”
“準備吊籃,還有繩子,綁着木條還可以多幾條軟梯。城堡外面不都是強盜和流賊,裡面有我們的親人,一定要把他們拯救進來。”衛兵的首領有一些威望,他的話引起很多堡民的共鳴。
岩石城堡的環廊塔樓放下麻繩繫住的籃子,這是脫離苦難的機會,幾條軟梯編紮好後放下,無疑爲絕望中的領民打開生路,他們發出歡呼,慶幸自己有一個好領主。
“不愧是子爵,這麼快就想出破解的方法。”萊拉有些興奮,同時也有些受挫的低落。
“這是非常愚蠢的舉動,圍住岩石城堡的有一千五百多人,幾個吊籃和軟梯能拯救多少?”索爾搖了搖頭,“一杯水可以救活幹渴的沙漠旅人,卻無法撲滅燃燒的山火。那些被屠刀和殺戮恐嚇不得不離開家園的農夫,已經積累出足夠的憤怒,只要幾顆微不足道的火花,就能把他們點燃。享受平靜生活的日子長久了,很多人的腦子都生鏽無法運轉。你們看着,來自人性的負面,可憐又可嘆的劣根性,強烈的求生意志,會讓溫馴聽話圈養的綿羊爲了爭搶逃生的獨木橋,把同伴推下激流的河裡。”
果然事態發展如索爾預料中的那樣,爲了爭搶吊籃的歸屬,性格溫和的農夫們拳腳相向,爲了爬上軟梯登上城堡,許多手伸出把躥上去人硬生生扯下,甚至還把城堡上的堡民也拖下水。
吊籃被人扯斷,軟梯吃不住額外的負擔崩斷掉落,一直沉默的大多數人憤怒了,他們推搡着城堡大門的鐵閘,合力把它從地面擡起,高舉過頭。
“可怕的憤怒,火焰已經點燃,甚至不用我們出手,那些被激怒的農夫們就能把岩石城堡空手拆掉。”索爾哈哈大笑,“我們再給他們加把火,順便也給那些堡民和衛兵找點事做,投石車和油火彈是否準備就緒?”
萊拉比劃了一個手勢,很快得到迴應:“投石車已就位,隨時聽候您的命令。”
“在瑟冷斯城堡搜刮出不少油料,不要吝嗇,都給我投進去。”索爾舉起手,往岩石城堡的方向用力斬落,手指指着崗樓上手足無措的衛兵首領。
點燃的浸油乾草團帶着淒厲的呼嘯,翻過城堡的塔樓,撞擊在環廊、馬廄、草料房,甚至高聳的主樓上。碎裂的瓦罐片塊濺射,原地衝起蘑菇似的油花,隨即落在地上,被冒出火焰的乾草點燃。滾滾冒出黑煙和灰霾把城堡內部塞滿,有幾個倒黴的堡民身上沾了油脂,着火後發出惶恐和絕望的哀吼,稍微聰明一點趴在地上翻滾,卻讓火勢蔓延的速度加快。
“等候多時的果實已經熟透,可以輕易地摘取。”索爾知道自己的功勞不足以壓服那些領地裡自以爲是的老人,他打算親自打開通往勝利的大門,用領主格洛尼賜予的重型戰錘。
追隨着‘騎士’索爾的腳步,換上新裝備的領民和自由民怪叫着呼喊着往岩石城堡方向衝,期間有來自崗樓的冷箭,如果不射中要害部位,具備黑暗之力強化身體的野獸們根本停不下腳步。
藉助馬匹的衝力,加上人馬合一的重量,索爾甩出的短柄戰錘彷彿蓄足力的攻城車的衝槌,把年久失修的岩石城堡大門砸出一個巨大的凹洞。
被格洛尼的氣息催化的戰馬毫不停留地衝進城堡裡,一路撞飛失去理智的農夫,在人潮中劈開一條通道,直到撞碎木質城門,索爾彎腰撿起戰錘,高舉過頭髮出咆哮。
“城堡大門被攻破,我們完了。”堡民們的薄弱意志瞬間土崩瓦解,就連訓練有素的衛兵們也驚慌失措地失去主張。
驅趕着潮水一樣涌進城堡的領民,他們的眼睛很快被煙霧薰地發紅,爲了求生,爲了發泄自己的憤怒,這些平時在貴族大人和管事老爺面前規矩聽話的農夫們變成肆無忌憚的暴民。有一個詭異的聲音在他們耳邊迴盪,教唆、挑撥被沉重的賦稅和嚴苛的法令長久壓抑的獸性,那是格洛尼的黑暗低語,撕開覆蓋在臉上的面具,砸碎束縛手腳的枷鎖,暴露出他們從祖先繼承而來的野性本能。
油料燃燒殆盡後悄然熄滅,被憤怒的人潮推開的城堡大門重新灌進清新的來自荒野的山風,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可是澄澈的人心漸漸蒙上塵霾,不經過鮮血和死亡的洗禮,無法恢復原本的模樣。
格洛尼收起蝠翼在城堡崗樓上降落,眼看着陷入混亂中自相殘殺的屬於格羅拉子爵的領民,示意麾下忠心耿耿的索爾他們離開這一鍋沸騰的麥粥。
舊地再臨,格洛尼回味着被闊劍騎士塔格洛斯偷襲的往事,滲透勁就是從這位不被古板的騎士條則束縛的男人身上學會,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穿過崗樓,在環廊上負手散步。
在彷彿惡魔般的身姿前戰慄的堡民被鋼鐵般的蝠翼攔腰斬斷,勇氣可嘉還敢反抗的衛兵被格洛尼擰斷手腳扔下護城河慢慢溺斃,殺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沒有誰阻擋在黑暗領主的面前。
“非人的黑暗者,你用靈魂換來的墮落之力,只敢發泄在這羣弱者身上。”衛兵的首領身後是格羅拉子爵,他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
“牢騷話真多,你這個廢物。”格洛尼揮起鋼鐵蝠翼擋住衛兵首領的重斬,金鐵交鳴,他冷笑着用蝠翼橫向摩擦,發出刺耳的嘶鳴。
一羣凡人忍受不住用雙手捂住耳朵,創造出機會的格洛尼重重地撞在衛兵首領的身上,帶着負能量的滲透勁穿過他的胸膛,在肩胛骨爆出幾十朵骯髒的血花。
“到你了。”一個回合解決礙事者,格洛尼站在奧洛爾·格羅拉子爵的面前,只有他掙脫金屬哀鳴的噪音恢復正常,抓着一面鐵盾發動野蠻衝撞。
“尊敬的子爵,你有一顆勇敢的心和強大的信念。”黑暗領主嘴裡說出讚語,背後的蝠翼陡然軟化,貼服在雙臂,順逆時針不斷旋轉,就像兩枚鑽頭瞬間撕碎格羅拉子爵的反擊。
“你這個愚人,勇敢,如果沒有加上膽量和理智,看上去與魯莽差不多。而信念如果有用,那我用靈魂墮落換來的黑暗之力就變成一個笑話。你和我之間的差距彷彿一條鴻溝,想要用信念作爲橋樑跨越,簡直就是褻瀆黑暗領主的尊嚴。別高估信念那種虛幻的精神之力,那對你沒有什麼好處。”格洛尼用正反螺旋勁碎裂鐵盾,伸手抓住子爵的脖子,“放心,我不會殺死貴族,和那羣暴民不同,我還會善待你,只要別幹蠢事。”
“我知道,一切都聽你的。”在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奧洛爾·格羅拉子爵垂下手臂,選擇體面投降。
岩石城堡的主樓,掛着黑暗領主戰旗的長號吹響嘹亮的勝利歌聲,新一輪的攻城戰緩緩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