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守候（3）——審判
審判
夢的守候（3）——Superbia`傲慢 插敘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在那隻金色的眼眸凝視着我並且緩緩告訴我這一切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這個傢伙了。
——他什麼都知道。
所以纔會反覆詢問我和唯學姐的觀點，所以纔會在與我們組成聯盟時說“爲了保護重要的人”，所以才拼命阻止想探尋真相的我，所以才能夠說着淡然的話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所以才能……
羽成口中“重要的人”不僅是梓萌或是唯，還包括我，甚至還有他自己。
啊啊，他知曉一切，並選擇承擔這一切嗎……
“這是我最開始的計劃，我本以爲這樣就可以讓莞蒂亞克警惕的上級終止計劃，但沒想到，他們完全把我的話當做謊言，不僅把我‘殺死’，還下決心把你們也剷除——我來得還是晚了點。”他那隻金色的眼瞳瞥向身後還未甦醒的唯學姐的方向，有些憤恨地咬着下脣，“居然採取那麼殘忍的方式……不可容忍！”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作出那麼可怕的表情。
“不過，隱瞞我的死亡爲了不傷害唯這一點，還是謝謝你了。”他說着漸漸恢復平靜，“然後關於這隻眼睛，是我這次能夠那麼自信的原因之一，恐怕也是你疑問的根源所在吧。”
他指了指自己散發出耀眼光芒的金色左瞳。
“‘異之眼’（Abnormal Eye），俗稱鬼眼，就是你所看到的這隻眼睛，包括黑鶴的‘混沌之眼’，也是屬於‘異之眼’。
“‘異之眼’的能力想必你也清楚吧？雖然對於‘異之眼’的開發過程我不太清楚，但不同的生命體開發出的‘異之眼’的能力應該也是不同的。我的‘月之眼’顯然不如黑鶴的‘混沌之眼’破壞力強大，甚至有什麼樣的能力我自身也是一知半解，但我們這兩種能力從本質上就不同了。”
他說着閉上雙眼。
“我……是‘未完成品’……”
再度睜開時，那隻金瞳已經消失不見了，恢復正常的模樣，甚至讓人懷疑它的存在。
“‘未完成品’自然沒有‘完成品’來得力量強大，但同時，其對自身的反噬左右也會小上很多。所以我才能夠控制這股力量，並不會像黑鶴一樣肆意破壞，甚至可以隨時把它‘封鎖’起來。”他說着像解放了什麼東西似的長舒口氣，失去了金色光芒的臉頰在黑夜中顯得有些透明得可怕。
——這就是那時他說自己是“未完成品”的原因。
“開發‘異之眼’的過程我不太清楚，不過以往都是未知能力者能夠開發這種能力，人類只有少數，幾乎都失敗了；我也只是‘未完成品’而已。目前我所知的人類開發‘異之眼’所擁有的條件之一，就是幾乎99%的腦內潛力值。”
——那這麼說來……
“對，你、我包括唯前輩都是近乎99%的大腦潛力值——這很巧合吧？本來開發出‘異之眼’會像黑鶴那樣喪失部分記憶，但由於是‘未完成品’的緣故，我的記憶並沒有喪失。告訴我關於‘異之眼’一切，並把我拉下水的傢伙，就是那個‘開發者’……”
“難道‘開發者’是……”
“啊啊，沒錯，雖然並不能確認他是不是黑鶴‘異之眼’的開發者，但至少是我的‘異之眼’的開發者，”羽成無法看出此時情緒的眼睛正嚴肅地看着不知說什麼纔好的我，念出一個極其熟悉的名字，
“Dr。”
雖然我本身就對博士這傢伙的目的和行爲感到很可以，但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還是着實吃了一驚。
“所以我才討厭那傢伙，並且警告你們離它遠一點。”羽成說着不知爲何看着自己的左手，“它現在還把我們當做隊友看待，等到真正翻臉的時候，可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了。”
他像是一位經驗老道的獵手般握緊了那隻捕獲獵物的拳頭：“那傢伙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千萬不能跳進它設下的糖果陷阱……”
“雖然對於我隱瞞的事情深感抱歉，但要和那傢伙接觸有相當大的風險，所以爲我以後還將繼續欺騙你們——先表歉意——對不起了。”
這是我第一次從羽成這傢伙口中聽到稍微像樣點的道歉。
果然……
一直瞞着我們的事情都是——
最終都是爲了讓我們不察覺真相，不陷入其中，自己一個人解決全部事件。
——這一點，真的和我以及唯學姐很像啊……
但是……
“說什麼鬼話！你以爲只是幾句解釋，一句道歉的話就能解決的嗎？！你以爲你是誰啊？！你小子……你以爲……你以爲自己只要這麼做就可以不傷害任何人了嗎？！”
我說着這樣相互矛盾的話，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
“你知道欺騙唯學姐的我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梓萌有多痛苦嗎？！……你知道……你知道唯她自己有多痛苦嗎？！”
——啊啊，我自己不也是嗎？想要尋求不傷害任何人的方法，最終卻是一個人也保護不了，就這一點來看，羽成這小子比我做的要好得多啊。
口中的話彷彿不是我說出的一般，像機關槍似地接連打出。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事件解決，學姐和羽成也沒有死，這不就好了嗎？堪稱完美！
完美個頭！
不知爲何，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一想到唯學姐和梓萌因爲這小子痛苦的樣子，就咽不下這口氣！
“我當然知道。”他十分冷靜地控制住我即將爆發的情緒，“對，我欺騙了你們，是我的不好，這點我向你們道歉，但是，也請你知曉一點——”
“我從未想着不傷害任何人，因爲根本就不存在不傷害任何人就走向完美結局的方法。”
他冷冷地說道，像澆在我腦袋上的一壺冰水，赤 裸裸的現實。
的確是這樣，包括我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和欺騙着周圍的人，最後只會把事情越搞越糟。
但就是無法甘心啊……明明還有更好的方法不是嗎？明明可以告訴我們這一切，三個人一起來面對現狀的不是嗎？！
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相當不好啊……
我第一次處在“被欺騙者”這個角度感受“被欺騙”的痛苦。
“雖然我可以理解你的隱瞞，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結束這一切，之前不就有約定過了嗎？我們三人必須結成一致的聯盟，對對方沒有任何欺騙和隱瞞，原來是爲了保護梓萌，現在爲了保護我們自己反而更要加強這種合作的啊。”
“那只是你自認爲的理想化狀態而已，這種狀態根本無法立足。我們所能參與的‘合作’只有‘信任對方’這一點，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並且再清楚不過。
——但不互相隱瞞和欺騙，這是唯學姐的願望啊……而這樣的願望，卻要被我們自己來打破嗎？
“不管怎樣，還是希望你以後不要把我和唯學姐完全矇在鼓裡，三個人的戰鬥總比一個人獨自戰鬥要好吧？”
似乎是看我無比堅定的眼神，他嘆了口氣道：“暫且先答應你的要求吧，但還有一點，”
他說着又轉過身，看了看唯學姐躺在地上的背影：“我可以告訴你我所知道的的，但希望你能夠對唯前輩隱瞞。”
——這是什麼意思？
“……比如說我擁有‘異之眼’的能力，希望你能夠不要告訴她……”
——事到如今你還打算欺瞞下去嗎？
這句話還沒從我口中說出的前一刻，就有一個聲音打斷了羽成的話。
“事到如今你還打算再騙我嗎？！”
羽成驚異地轉過頭去，聲音來源者就一個箭步飛奔到他的面前，身體的靈敏度還和受傷前一個樣。
“你這個混蛋！！！”還來不及我們對此作出什麼反應，來者就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領，像那時在宴會時一樣，只不過這次並非演戲。
“唯、唯學姐？！”
唯已經不知何時甦醒過來，並且聽到了我與羽成的對話——能導致唯學姐如此震怒的原因，恐怕不止是羽成最後的那句話，還有之前他所隱瞞的事實，應該全部都聽到了吧……
“……”少年並沒有反抗，只是冷冷地凝視着少女因憤怒而漲紅的臉。
“都是因爲你……梓萌纔會那麼難過……都是因爲你……你知道自己說這些謊話的後果嗎？！你知道邱釗是忍受着多大的痛苦來掩蓋你的死亡的？！你究竟知不知道！！！”少女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是憤怒地撕扯着那人的衣領，過大的氣力使得少年的身體幾乎支持不住前後搖晃。
“唯！冷靜一點！”我試圖制止唯過於瘋狂的行爲，“羽成也是爲了大家的安危着想啊唯！”
“你讓我怎麼冷靜！！！”她突然看向我，“誰要他着想了！說好了大家一起聯手不再隱瞞任何秘密，他卻欺騙了我們所有人……不可原諒……絕對不可原諒！！！”
她又把臉轉向面前的那個冰冷得像屍體一樣的臉。
“這種只會說着爲別人着想從而理所當然般不顧及自己安危的拖油瓶誰需要啊？！”
面對少女過分的憤怒情緒，少年依舊沒有一句答話。
唯咬牙切齒地咕噥了句什麼，緊握成拳頭的左手，竟一拳頭朝少年的臉上砸去。
少年的臉一下子扭曲向一邊，留下一道深深的紅印，一抹淤血從他的口腔內滑出。
“羽成！”我趕忙上前阻攔，結果卻被唯一手推開，又揮起拳頭，不管不顧地向羽成的腹部打去。
他毫不還手，這次被一拳打翻在地。少女立即像一隻發狂的猛獸般撲了上去，一雙緊握出青筋的雙手拼命撕扯着少年的衣領。
“唯！住手！”眼看少女又要揮出一道重拳砸向少年，我立即叫喊着想要上前阻止。
“別過來！”我愣在原地，無法想象這句話會從那少年的嘴裡發出，話音剛落，他立即又被一拳幹翻到一邊。
少女仍舊無法平息內心的憤怒，她有些氣喘吁吁地再一次握緊拳，似乎等待着少年從地上站起。
“咳咳……別過來！”羽成又一次阻擋了我的步伐，他扶着牆緩緩地從地上站起，“她要打就讓她打吧！況且這事……本來就是我的責任……你說過吧……道歉是沒有什麼用的……”
少年放下平常的那副高傲嘴臉，語氣也軟了許多，顯得尤爲狼狽。
“如果這樣就能夠博得你的原諒的話，請儘管下手。”
“……”少女緊握的雙拳並沒有要妥協的趨勢，“博得原諒？你以爲這樣就可以博得原諒？”
“都是因爲你啊！你這混蛋！！！”少女怒吼着又一次衝了上去，攥緊的拳頭直奔少年背靠在牆上的腦袋。
少年沒有要躲閃的意思，下巴硬是接住了這乾淨利落的一擊，身子由於背靠着牆纔沒有跌倒在地。
少女又一次扯住了他的衣領，緊接着，又是一拳。
這一拳明顯比之前的重了許多，滿懷着少女的熊熊怒火，少年甚至無法扶穩牆差點跌坐在地上，而唯牽扯着他衣領的手還未鬆開，使他不得不勉強站起來。
“唯！住手！”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衝少女跑去，羽成的怒吼卻又一次強迫我停止步伐。
“都說了不要過來！”我從未見他這樣堅決過。
“你這混蛋……你這混蛋……”少女緊咬牙關，用雙手把少年泛着淤青虛弱的臉扯到自己面前，近得幾乎觸到自己的鼻尖。
少年閉上自己快要睜不開的雙眼，似乎是在等待接下來的一擊。
“你這傢伙……你這混蛋……”然而，在近乎絕望與不甘的嗚咽聲中，少女強忍着的淚水，卻在那一瞬間奪眶而出。雙瞳卻像烈焰一般，注視着眼前這人的眼睛，將從未說過的話，一股腦從沉悶的胸腔中擠了出來，
“用你的腦子想想啊！這裡可是有同樣擔心你生命安危的人啊！！！”
少女扭曲的臉上，迸發出兩行淚珠，如波濤巨浪般魚貫而出。
“我知道啊……這種事……”少年仍是一臉平靜地望着少女。
“知道的話倒是先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啊！那可是會死的啊白癡！！！”少女用她沙啞的聲音更加竭力地喊道。
“就算如此！”少年一把握住少女不停搖晃着自己的手，把這副鐵鉗從領子上扯開，卻仍緊緊攥在手中。
“就算是我先死了，”少年緊攥住少女的手，用更高一倍的聲音高喊出自己內心的誓言，
“我也不想看到，因爲我的過失讓喜歡的人先死啊！”
少女愣在哪裡，似乎還沒聽懂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只是淚水還在不爭氣地順流而下。
“突然間……說說什麼傻話啊……白癡……”雖然仍舊嘴硬着，但緊握着的雙拳卻突然軟了下去。她試圖扯開少年握住的雙手，卻發覺這是徒勞的，只得一頭靠在面前這人的胸前，報復似地要把眼淚掩藏在少年被扯得皺巴巴的衣領之下，依舊用那極不甘心的沙啞嗓音低喃道，
“我果然……最討厭你了……”
之後的事情就不用多說了吧。
羽成成功找回，唯學姐和梓萌也都沒事，莞蒂亞克消失，其軀殼“洛伊”似乎被當做了“七宗罪”的暴怒案處理，我們作爲目擊證人已向警方解釋清楚，尤麗的屍體也託博士悄悄還給了警局，莞蒂亞克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了，但也因爲此次事件帶出的——
層出不窮的謎團和危機感。
離真相越接近的同時，也意味着我們的處境越來越危險。而且現在我們要保護的不僅僅是洛梓萌，還有我們自己。
特別是羽成‘異之眼’能力的爆發，更讓我們成了那些未知能力者的眼中釘，莞蒂亞克的上級更不會就此放過我們，不管是自身利益還是他人利益的權衡，我們無疑都是出於不利的那一方的。
“不過那些傢伙目前還不能對我們下手。”羽成得出了這個結論。
“是啊。”我贊同道，一邊看着病房裡因經歷生死劫難重新團聚喜極而泣的梓萌與唯學姐。
“不僅僅是因爲我擁有‘異之眼’，還有你們——對方在未確認我們三人中究竟是不是都被開發的‘異之眼’這一點之前，決不會貿然下手。而且要下手的話除非是組成一個強大的聯盟或是再找一個能與我對抗的‘異之眼’，單方面的挑釁反而會暴露身份，引來其他人的阻撓，到時候只能事倍功半了。”他如是說道，“所以在那對方還未調查清楚我們的事情之前，儘可能小心爲好，我們自己最好先搞清楚自己所擁有的力量到底是什麼，在那之前先擺出一副‘強大’的姿態吧，不過不能太張揚，狐假虎威的典故有時也可以派上用場呢。”
他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似的嘮叨起來，這種裝成熟的態度令我尤爲不爽。
我心不在焉地“哦”了幾聲，又開始思考起自己的事來。
——啊啊，是的，謎團尚未解開，說事件結束什麼的完全就是唬人的，至少我所知道的那些疑點還沒有完全合理的解釋。
結束？開什麼玩笑。
時間是9月13日，星期一，在羽成和唯學姐他們自認爲解決了‘七宗罪’所有秘密之後的晚上22：40左右。
和那時一樣的時間，和那時一樣的涼風，和那時一樣的小巷。
就連我自己都懷疑能不能在這種地方碰到那個傢伙，但直覺促使我在與那天同樣的時間來到了這個曾經迷過路的漆黑巷子裡，以打賭的心態祈禱能夠碰見我想見的人。
對方似乎也與我有同樣的心情。
在我的雙手在漆黑無比的牆壁上摸索着路燈開關的時候，從遠處的巷口中，傳來了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音。
我顧不及尋找開關，向着聲音來源處轉過頭去。
黑夜把那個人的身體完全包裹住，他的身後是隻露出一道縫隙的蒼穹星辰。
來者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極不正經地“嘻嘻”笑了起來，一雙金色的皮靴暴露在空氣之中。
“好久不見~不，上次纔剛見過……不過不算正式的會面吧？”他彷彿跟我很熟似地舉起一隻手打起招呼來，讓我不清楚是否要以同樣的方式作答。
“雖然不是初次見面了，但還是……”來者向我打招呼的那隻手扶向旁邊的牆壁，看也不看地就按下了開關。
“請多指教。”
被打破玻璃的路燈“啪啪”的聲響和這個人的嗓音一樣特別而又富有磁性。
“那麼接下來，是對我的審判嗎？”
聽了一次就絕對忘不了的聲音。
先看看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