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團裡歷來都是男少女多,一些女團員,只要有點才藝,長得不錯的,都會想盡辦法往上攀。在軍區裡,往上攀最快的捷徑,不外乎是找個有背景,有潛力的男人嫁了。
因此,團裡的一些文藝兵對外一片和樂融融,對內,爭奇鬥豔,各有各的手段。
王章超在文工團裡的這幾年,看過一些女文藝兵一步登天的,當上少奶奶的,也見過一些爭寵失敗,最後落得在團裡都混不下去的。
這段時間,因爲君夙天來了S市,文工團裡頓時氣氛就變得緊張了起來,爲了爭取一些可以露臉的重要表演,女兵之間們的爭來鬥去這些日子裡都沒停止過。
平時團裡和王章超要好的一個哥們還說笑地道,“你看看,咱們團裡這些女兵,個個都巴不得能立刻跳上那個君少將的牀上去。你說現在的女人怎麼就那麼現實哪,她們看上君夙天什麼,還不是人家背景後臺硬,軍銜高,有財有勢!”
“聽說長得也不錯。”王章超沒親眼見過君夙天,這個聽說,自然是聽團裡的女兵們私下裡議論的時候說的。
“能好看到哪兒去,這年頭,只要有點錢的男人,女人們都會覺得不錯!”那哥們顯然不滿意這種說法。
不過過了些日子,文工團裡開始流傳着君夙天有個兒子的傳聞,說是軍區裡不少人都瞧見了君夙天帶着兒子去參加了軍區裡舉辦的運動會。
一時之間,各種猜測都有,唯一的好處是,原本團裡爲了幾個重要角色爭得你死我活的女兵們,一下子安靜了不少,每個人心中又重新有了一番計較。
這會兒的王章超,自然沒想到衆人口中那個君夙天傳聞中的兒子,會是自己的外甥君寧澤。只是在有一天君夙天來文工團視察的時候,遠遠地瞧着對方的時候,王章超覺得還挺像小寧澤的,回去之後,還當個笑話對着自己的老婆何芳說了。
何芳素來看不起楊沫,總覺得楊沫未婚生子,連帶着自己都丟臉。平時話裡話外的,沒少諷刺楊沫。一聽老公這話,當即反駁道,“像有什麼用,難不成你還以爲小澤的爸爸會是那個新來的君少將,小澤姓君,那不過是個巧合而已!要是小澤真是君少將的兒子,你想楊沫還不趕緊巴上去啊!”
“小沫不是這樣的人。”王章超不滿老婆這話。
何芳倒是清楚老公平時對於這個沒什麼血緣關係的妹妹的照顧,當即也就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是說堂堂君家也不可能就讓他們家的孩子這樣流落在外面吧。”
王章超聽着老婆的話,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因此倒也沒再去想什麼。
“對了,上次和你說的事兒,你和爸提了沒?”何芳又道。
王章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事兒?”
“就是讓爸賣房子的事兒啊!”何芳道,“上次不是和你說了,我單位裡的主管想買個二手房,我把咱爸那房子給她介紹了一下,上次還帶着她看了一圈兒,她挺滿意的,出的價格也比市價要高10%呢。”
王章超皺皺眉,“爸賣了房子,和楊姨住那兒?”
“就咱們家和楊沫一家輪一個月好了,好歹楊姨也是楊沫的母親,她沒道理不照顧的。至於那賣方的錢,就讓爸交個咱們保管,他年紀大了,萬一旁人一慫恿,把錢全給了外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何芳早就已經算計好了,因此這會兒說起來還特流暢。
王章超一聽,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的老婆有點鑽錢眼裡了,但是沒想到會鑽成這樣,“這事兒再說吧。”王章超道。
“有什麼好再說的,我告訴你,過了這個村,也許以後可沒這個店了!”
最後,王章超被何芳折騰得煩了,只得道,“行了,下次我和爸說下,賣不賣都由爸來決定。”
“行了,行了,這麼好的生意,爸還能不同意?”何芳喜滋滋的,顯然已等着大筆錢進賬了。
王章超無可奈何地看了老婆一眼,搖搖頭,得失,得失,有時候以爲得到了,其實是一種失去。
經過君夙天的“賣身”說服,楊沫算是初步同意兒子以後可以繼續玩槍,只是要求一定要安全措施做到位,而且如果情況允許的話,她要求旁觀。
君寧澤小盆友很高興,於是,難得主動親着楊沫,把楊沫兩邊的臉都啃了個遍,“媽媽最好了!”要知道,自從君寧澤上了幼稚園中班後,就極少主動親人了,理由則是因爲男孩子主動親親很丟人。
所以楊沫一個激動,也把兒子兩邊的臉頰都親了個遍。
直到君夙天看不過眼,一把把兒子從楊沫的懷裡拎了起來,然後有些吃味地對着楊沫道,“你昨晚沒這麼親我。”
楊沫哭笑不得,這能一樣嗎!一個29歲,一個才6歲。
一想到昨晚,楊沫還記得,事後她躺在摺疊沙發上,又一次地在燈光下輕撫着他的那些疤痕,忍不住地問道,“當時受傷的時候,疼不?”
“沒什麼感覺。”君夙天答道。
“怎麼會沒感覺?”她詫異,這個答案,是她所沒有料想到的。
他的眼眸輕斂,“當一個人承受過比這種傷痛更嚴重上千百倍的傷痛時,就不會覺得這些痛了。”他說沒感覺,那是真的沒感覺。縱使這些傷破了皮,流了血,甚至還有時候連骨頭都斷了,可是比起另一種痛,卻什麼都算不上。
楊沫怔了怔,君夙天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簾還有那濃黑的睫毛,遮蓋住了他眼眸中的一切。而他的口氣是淡淡的,淡到就像是談論着無關緊要的事兒罷了。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楊沫的心卻重重地一縮,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緊緊地掐住一般。
那麼他口中所說的更要嚴重上千百倍的傷痛,又該是什麼呢?她突然有點沒有勇氣去問了,只怕問到最後,那答案會是她所無法承受的。
吞嚥了一下喉間突然分泌的口水,她的視線,又落在了他右手手腕上的手環,“這個手環,這幾年你一直戴着嗎?”她轉移話題問道。
他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嗯。”
“爲什麼要戴着,我以爲在這幾年間,你該是恨我的。”她低低地道。
重逢的第一天,他帶着她去酒店的時候,那種恨意的目光,她是記得的。就好像愛得刻骨銘心一般,他的恨,也是那麼地直接而深沉。
“那時候,是很恨你。”他沒有否認道,“恨你爲什麼要離開,恨你爲什麼一句話都沒留給我,更恨……”
他說到一般,突然頓住了,而她,心臟又猛地抽痛了一下,“更恨什麼?”
更恨爲什麼,她是他的命依,而他,依然栽進去了,就像小叔當年一樣,那麼幹脆直接地栽了進去。明明小叔對他的提醒,都還歷歷在耳,可是他卻還是沒辦法去逃避感情,沒辦法去讓自己少愛她幾分。
“沒什麼。”君夙天搖搖頭道,“沫,以後別讓我再恨你了,那種滋味,對我來說太難受了。”
每一天都活在那種無盡地壓抑中,腦海中反反覆覆地想着那些爲什麼,最後卻什麼答案都沒有。
“好。”她答應着。
而他,最後回答了她,“一直戴着鐲子,只是不想讓自己忘了你。”因爲他是那麼那麼地愛她,愛到幾乎沒了這條命!
有些人,有些感情,是可以記住一輩子的,正如君夙天一直沒有忘了她,而她,也一直沒有忘了他!
回過神來,楊沫道,“對了,我有兩張文工團那邊週五晚上匯演的票,你要看嗎?”反正三個人看的話,大不了把兒子擱腿上就是了。
“那天晚上有個飯局,和市委裡的人有些事兒要談。”君夙天回道,“你和小澤看得開心點。”
“好。”楊沫道,心中不由地有些隱隱的失落。就好像她在無形中越來越習慣着君夙天的陪伴,而當人一旦習慣了之後,那麼就會容易越來越貪心。
至於君寧澤,感情的表露則比楊沫坦白多了,小小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如果爸爸也能一起去看就好了!”
君夙天摸摸兒子的小腦袋,若有所思。
週五的晚上,楊沫帶着兒子去了S市的人民大會堂裡,因爲今天有匯演,因此進出的人還是挺多的,一眼望去,大多數都是穿着軍裝的主兒,海陸空全在了,時不時地還能聽到一些寒暄,什麼“少校好啊!”“上尉,你來了啊!”之類的。
王章超知道楊沫要來,特意從後臺處跑到了大會堂的門口接楊沫,君寧澤一看到王章超,很是高興地喊着,“舅舅!”
王章超抱起君寧澤,帶着楊沫往裡走,“這些日子怎麼也沒回我爸和楊姨那邊,想和你碰個面還不容易的。”
“剛好手上有個畫稿要趕,再加上其他的一些事兒,有些忙了,等忙完後,我就帶小澤過去。”楊沫道,而且她和君夙天和好的事兒,她也想到時候告訴母親,再抽個時間安排母親和君夙天見了面。
這麼多年來,母親並沒有真正見過君夙天,對於君夙天的瞭解,都是從她口中的隻字片語中所瞭解的。可是即使只有一點點的瞭解,母親卻也從來沒有多問什麼。
楊沫知道,那是母親對她的體貼。
楊沫正想着,卻冷不丁兒子突然對王章超冒出了一句,”舅舅,小澤有爸爸了哦!”那口氣還是特自豪,特驕傲的那種。
王章超嚇了一跳,“爸爸?”
“小澤的爸爸也穿和舅舅一樣的衣服!”君寧澤道。
王章超這會兒穿的是陸軍的軍服,在小澤看來,自然是一樣的。
王章超的第一反應是楊沫找了個對象,而且對象還是個軍人,於是道,“小沫,你相親去了?”
楊沫臉一紅,忙道,“沒,那人是小澤的親生父親。”
王章超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道,“小澤的親生父親找到你們了?”
楊沫點了下頭,“嗯。”
雖然知道有孩子,必然會有孩子的父親這個角色的存在。可是因爲楊沫從來不在人前提到那人,因此在王章超的想象中,那個男人當年恐怕是拋棄了楊沫,而現在,又爲了兒子而尋回來。
王章超在文工團裡,就曾見過有些男人,要孩子不要大人的。雖然心裡想給自己妹妹提個醒,但是礙着有小澤在場,有些話也不好說。
“舅舅,什麼是相親啊?”君寧澤眨巴着一雙黑溜溜的鳳眸,滿臉好奇地問道。
王章超有些尷尬地道,“這個……讓你媽咪一會兒告訴你吧,舅舅一會兒還要忙了。”說着,抱着君寧澤進了劇場中,找到了排號座號,這才把小傢伙交還給了楊沫。
“小沫,一會兒看完了表演,你到後臺來下,咱們聊聊。”王章超道。
“好。”楊沫自然明白,對方想和自己的聊得,該是關於小澤父親的事兒。這個哥哥楊沫其實挺喜歡的,反正有些事兒,大家遲早會知道,倒也不妨先和王章超說明一下。
王章超這才匆匆地回到了後臺處。
此刻,匯演的準備工作正緊張地進行着,一些女兵們早就得知,今天的匯演,君夙天是不會出席的,因此之前的明爭暗鬥,到了這會兒,反倒是顯得有些可笑了。
尤其是朱鈺琪,之前仗着她的父親和文工團的團長是老朋友,硬生生地擠掉了別人,搶來了這次匯演的一個重點節目的領舞角色,結果現在卻成了別人嘲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