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安放!這是你的孩子!”任憑女人再怎麼聲嘶力竭,也看不到男人眼中半點溫存。
“只有和盛家合作,‘荷孟’纔能有更好的發展,在荷孟面臨困境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男人一臉胡茬,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點了根菸。
“難道你所謂的理解就是要用我的孩子來換取‘荷孟’的發展?!”眼淚從臉頰滑下,女人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個兩天前還對她溫柔地笑的男人。
“盛家提的條件是...”男人頓了頓,熄滅了手中的煙,“娶盛可卿。”
女人突然安靜下來,死死地抓着樓梯扶手,指關節泛白,目光呆滯。
“安放...”女人雙眼放空,“安放...”一步步走下樓梯,“安放是不是我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所以...”男人起身,“把孩子打掉吧。”
男人直視着女人,女人滿眼淚水地盯着他,彷彿希望他告訴她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她聽錯了。
男人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在他的眸子裡,女人看不到昔日的溫柔。
房子裡安靜的嚇人,空氣彷彿凝固,白色的壁紙此時在女人眼裡都像是醫院冰冷的牆。
漸漸地,女人的眸子暗了下來,僵硬的移開還停留在男人臉上的抱有希望的目光,艱難地邁下這段她希望一輩子也走不完的樓梯。
心裡的痛,加上懷着身孕等着他出差回來的擔心與虛弱,讓女人覺得眼前發黑,腳下一空,頭重重地撞在樓梯扶手上,繼而順着樓梯滾了下去。一陣眩暈中,她彷彿看見一個身影,驚慌失措地向自己跑來。
“嘶,”不討人喜歡的夢總是伴隨着頭疼,明添揉了揉太陽穴,擡頭望了望客廳裡的鐘表,“又在這睡着了,都九點了啊。”又看着對面緊閉的房門,明添嘆了口氣。
“苑斯城...起來了...”刻意的拖長了尾音,這傢伙昨晚又不知道在畫室待到了什麼時候。
明添抻了抻胳膊,起身走向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盒牛奶,“我給你熱杯牛奶,待會放桌上,你起來記得喝。”
明天走進浴室,靜靜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好久沒有這樣好好的看着自己了,明天有些怔愣。
從前總是被好友葉子羨慕的烏黑及腰的長髮,如今已經不再是她的驕傲,而是被一頭清爽的深棕色短髮代替,白皙的皮膚,清瑩秀澈的眼睛,高挺小巧的鼻子似乎還允許她以現在的年齡再裝嫩幾年。從前淡粉色的脣總是顯得她太軟弱了,現在的她更喜歡塗上一層薄薄的口紅。只是...嘖,這黑眼圈有點煞風景啊。
明添撫摸着眼睛下面的烏青,輕嘆了口氣。
這樣的夢在這五年裡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那個模糊的身影也不止一次的停留在她的心上。一開始,她是恨他的,但後來,她只是累了,只是一味的想遠遠的逃離那個曾經讓她痛不欲生的世界,逃離那個讓她痛不欲生的人。
“或許,我本不需要逃。”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明添喃喃道。
“嘖嘖嘖,一大早的我家丫頭這是在幹什麼啊。”沉浸在回憶中的明天並沒有預料到耳邊突然出現的慵懶的男聲,嚇得差點跳起來,“一大清早的你要嚇死人啊!”
“你就站在鏡子前面。”苑斯城攤手,一副無奈的表情。
“快去喝牛奶!”難掩尷尬,明添逃出浴室,去客廳接了杯水。
苑斯城揉揉深棕色凌亂的短髮,半眯着眼睛,也跟着走出浴室,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添。明添被看的渾身不自在,一巴掌拍在苑斯城肩膀上。
“怎麼,春天要來了,女的你也不放過了?”白了他一眼。
苑斯城異常誇張地揉了揉剛被蹂躪過的肩膀,因爲一大早看着明添對着鏡子撫摸臉頰還一副憂鬱的神情而被驅趕的只剩下一半的惺忪此時也被明添的一掌打沒了。
“看你剛纔的表情我還以爲你要對我下手呢。”說罷苑斯城做護胸狀。
“......”明添徹底無語,轉身端起水杯。
看她一臉吃癟的表情,苑斯城滿意的笑了笑,穿好拖鞋準備回房間,突然想到了什麼,在原地滯了幾秒鐘,轉過身,看着明添。
“昨天晚上有個人打你電話了,我看你睡的熟就沒叫你,是個女的,剛接電話就吼了過來,說什麼結婚,你哥什麼的。”苑斯城停了一會,觀察着明添的臉色,“你回撥一下吧。”
“哦,知道了。”明添小啜了口水,平淡地回答,臉上再也找不到像當年一樣受傷小鹿般驚慌失措的神情。
苑斯城有些詫異,他以爲她會對他的話有所動容,哪怕是皺下眉頭,但好像事實並非他想像的那樣。
看了看一旁苑斯城像是剛吃了蒼蠅的臉,明添撇了撇嘴,轉身坐在沙發上,“怎麼,你是想看我哭出來的樣子麼。”
“額,不是。”苑斯城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當初來這裡的時候我就知道總會有回去的那天,一開始我確實害怕這一天的到來。”明添擡頭看着苑斯城,“斯城你知道麼,這五年裡,我不是不想家,也不是不再想他了,而是我終於知道,我的世界有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我的爸爸媽媽,哥哥,葉子,還有你,斯城。”明添頓了頓,微微低頭,像是自言自語,“剛剛我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我突然發現,離開他,我變了,但是變得更好了。長髮女人可以嫵媚動人,但她們永遠不會體會到短髮女人那種隨性,那種永遠不用擔心頭髮會攪在一起舒心。我沒有錯,爲什麼要揹負着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呢。我可以在沒有他的世界過的更好。”
明添不知道當她說完這番話時苑斯城有多麼的震驚,他在努力的掩飾面部表情微小的變化。
而當明添再一次回頭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晨光中綻放着大大笑容的苑斯城,像個孩子,向她走來,抱住了她。
他不喜歡異性,甚至不喜歡讓異性靠近。只是當他在咖啡店熟悉的角落發現了一個女孩眼圈通紅的以他熟悉的姿勢蜷縮在吊椅裡,他想到了一年前同樣蜷縮在這裡的自己。
他臉上是大大的笑容:“不高興麼,走吧,外面陽光好着呢。”
兩個受了傷的人在一起五年互相慰藉彼此舔舐傷口,終於在他的守護下當初的小姑娘已經不再脆弱,本該高興的,但那種興奮的感覺卻遲遲沒有到來,佔據內心的反而是一種莫名的失落。
“這五年的使命我完成了,接下來的一切丫頭可以自己去面對了,不需要我再添亂了。”
明添笑着回抱住面前的大男孩,兩個人前所未有的靠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沉穩的心跳。
“你從來就沒有什麼使命,也從來沒給我添什麼亂,你能給我的,我相信我也能給你。”明添扳過男人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斯城,霍根還有一個願望沒來得及完成不是麼。”
苑斯城一怔,久久沒有作聲,湖藍色的眼底翻涌着波浪,明添想,在那雙眼中,她看見了回憶。
良久,苑斯城彎着眼睛,笑了,一貫的能暖到心裡的笑,卻好似少了某些東西
“我答應過他的,好好的經營這家店,不離開他。”
明添沒有作聲,就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怎樣掙扎着把戲演完。
苑斯城下意識的逃離明添的目光,“快去準備些回國需要的東西吧,我待會還要去畫展,就不幫你了。”轉身走向房間。
明添輕嘆了口氣,轉身也走回房間。
良久,她聽見了關門的聲音。
明添自嘲的笑笑,五年的陪伴,終究也比不過所謂的回憶。打開衣櫃,整理回去要帶的東西,準備回去那個她離開了五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