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從小就看不慣段宏業懦弱平庸,常對人說虎父生了個犬子,此時聽了他的這番話,雖知本意是好的,但心頭的怒火還是忍不住冒出來,自己段祺瑞是大英雄大丈夫,抱負在國家社稷,跟着姨太太迴天津養老,還不如死了得好。這種喪志氣的話竟然是從兒子口中說出,簡直令他失望透底。而且知子莫如父,他看到段宏業的目光一直遊離在那把左輪槍上,那副畏縮的樣子令他憤怒到了極致,劈手把手槍砸在段宏業的身上,厲聲道:“混賬東西,你給我滾出去。”
段宏業被槍砸的哎呀痛叫了一聲,眼瞅着到老爹臉色狠厲,心中就慌怕的厲害,轉身就要跑出書房,走了幾步又不放心,硬着頭皮返回去把地上的手槍撿起來,頭也不敢回的跑了出去。
“把門關上!”
段祺瑞怒氣未消的又把一個硯臺衝段宏業丟去,他把上衣鈕釦扯開,呼呼地喘着粗氣,心漸漸冷靜下來。
直軍殺到北京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了,將何去何從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跑是不可能的,他做過四次民國總理,三造共和,即便輸了也不能丟老北洋的面子,況且他量曹錕和張作霖不敢將自己怎麼樣,但對於往後怎麼辦,他心裡卻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這時他不禁想到了徐樹錚,無數人曾質疑他對徐樹錚盲目信任,可誰又清楚沒有徐樹錚的奔走策劃,他段祺瑞豈能屢次的東山再起,以小徐得罪人的性子,此遭落在曹吳手裡怕是凶多吉少,這也是他決定留下的原因之一,看看有沒有辦法救小徐一把。
……
段公館外,一個戴着禮帽的男子用衣領遮着面,低着頭急匆匆的往公館裡面走,他的異常舉動引起了門口衛隊的警覺,連忙舉槍喝道:“什麼人,瞎了你的眼了就往裡面走,這裡是段公館,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來人擡起頭向衛士露出面容,衛士大驚失色道:“徐……徐參謀長!小的有眼無珠沒認出您來……”
“噓,不許聲張,給我備一輛車候着。”來人竟然是韓百航放走的徐樹錚,他匆匆逃回北京,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拜見段祺瑞,他與段祺瑞好比是諸葛與劉備,兩人心意相通,段祺瑞不服輸想要東山再起,他更是輸的窩囊,逃亡回京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東山再起的策略。
“是!”衛士心裡納悶徐樹錚不是被直軍俘虜了,怎麼獨身一人回來了。
徐樹錚腳步匆匆的往書房趕,在走廊轉角忽然迎面撞到了剛從書房跑出來的段宏業,他染大煙多年早就壞了身體,踉蹌退了一步,瞪眼罵道:“你丫的……”話剛出口一半,突然看清楚了徐樹錚的面容,身子打了個激靈,驚喜道:“又錚兄,你回來了,前線都傳你被直軍俘虜了!”
“一言難盡。”
徐樹錚羞赧不已,他從軍十五年,還是頭一次被人俘虜了,尤其段祺瑞平時經常拿他教訓段宏業,此時被段宏業問起,簡直想要鑽到地縫裡去了,好在段徐兩家不是外人,他面子上還能過得去,忙問道:“宏業,芝老怎麼樣了?”
段宏業嘆了口氣:“不好,自己待在書房裡不吃不喝已經一天了,還亂髮脾氣,我剛從他手裡把槍拿走,怕他一時想不開,又錚,你和老頭子關係最好,你去勸勸他,大不了咱就回天津去。”
徐樹錚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府裡的人都走了嗎?”
段宏業道:“姨娘們都送走了,現在就我一人在了。”
徐樹錚忍不住高看段宏業一眼,在他以往的印象裡,這位段公子是和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一樣的人,私下裡染了大煙,不務正業,沒想到現在這麼危急的情況下,沒被直軍嚇得跑了,還是有一定血性的。
“你留下來好,芝老需要人陪着,我怕是陪不了芝老了,見完芝老就要走了。”徐樹錚說道。
段宏業道:“又錚,你要上哪去?”
徐樹錚含糊道:“還沒定,再說吧。”
隨後兩人分開,徐樹錚徑直來到書房,深吸了一口氣推門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段祺瑞的怒喝,伴着有物件砸到門上:“滾!”
“芝老,是我回來了。”徐樹錚虎目含淚,推開了房門就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道:“都怨部下無能,讓您失望了。”
段祺瑞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身體因激動的劇烈顫抖着,就這樣神色複雜的望了徐樹錚半響,他快步走了過去將徐樹錚扶起來,平靜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技不如人沒什麼要緊的,重要的是你沒有事,又錚啊,一定要吸取這次的教訓,我們的失敗主要原因還是在自身上。”
徐樹錚抹了把眼淚,深以爲然道:“芝老說的不錯,此次的失敗,一則在政治上,我們誤判了張作霖的意圖,致使東線先勝後敗;二則纔是軍事上的準備不足;三則是用人上的失誤。”
他和段祺瑞說話歷來不藏着掩着,戰前原本他就不贊同段芝貴做西路總司令,只可惜段祺瑞拗不過段芝貴屢次求戰,只能應下了,於是有了琉璃店的一敗,直接導致皖軍一敗塗地。
段祺瑞也沉思過自己用人的失當,在湖南時重用張敬堯,使得南征統一大業夭折,在直皖大戰重用段芝貴,直接使皖係數年積攢下的家當輸光。這兩個教訓不可謂不沉重,但反思之餘,他又不得不面對另一個難題,不用他們,皖系當中又有誰可用呢。
“芝老,直軍馬上就要進城了,我不敢在這多待了,此來是和您談一下戰後的打算。”徐樹錚神色嚴肅的說道。
段祺瑞點頭道:“又錚,這正是我要問你的,你有何良策?”
徐樹錚未因一敗就失去了膽氣,臉上恢復了往日運籌帷幄的神采,道:“芝老,我的策略是以退爲進,我此遭躲走後,你大可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以保全自身。對待直奉的問題上,要立爭張作霖的支持以對抗曹錕,我看可以給各軍發密電,讓他們投入皖系,奉系強大了,與直系的矛盾必然會對立起來,到時候您就可以趁勢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