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遠似乎比陶昕來還有驚訝。他正要說話,突然兩道凌厲的冰寒之氣倏然破空而來,直指二人心脈。
李慕遠和陶昕來同時一驚,然後極有默契地出手化解,竟同是用的御火術,並且不約而同地身影翻動朝着那冰寒之氣的源頭方向疾奔追去。
李慕遠腦中心思飛轉。他這別院多年塵封不曾啓用,今日唯二兩次進入此間皆是與陶昕來一起。這別院雖然不是守衛森嚴,但以他的修爲,自能確保與陶昕來在此別院中是安全的,交談也不用顧忌其他。
可是,上一次他與陶昕來在此商定確定白子蓮是否與魔族勾結之事,結果他回師門取信物,信物卻先他一步失竊;這一次他帶陶昕來再次來此別院,準備商量進一步對策,結果卻是還沒開始商量就遭到了攻擊。
信物失竊之事他想過兩種可能,一種是他識人不清,陶昕來將事情告知他人,於是打草驚蛇,讓魔族有了防範,或者陶昕來的行跡被白子蓮發現,從而通報了魔族,使得信物失竊。一種是陶昕來這邊沒出問題,問題出在別院之中。若是問題出在此處,那說明他們的對話當時已被人得知,魔族先下手爲強,盜取了信物,從而來保護白子蓮,使她的身份不致於被發現。
無論哪種可能,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神丹宗出了內賊,此人一定與魔族有關係。
魔族難尋,情勢瞬息萬變。他一方面擔心陶昕來的安危,一方面又擔心魔族佔了先機,線索再次中斷,所以匆匆趕回,可是這些話,在形勢未明之前,他也不敢直白對陶昕來講。
至於說懷疑陶昕來與白子蓮,甚至與魔族勾結,他確實一開始略有猶疑,但馬上就放下來這個念頭。
陶昕來和白子蓮不一樣,白子蓮原是乞兒,陶家家主和夫人心善,且是有心爲獨女陶昕來尋一玩伴,這纔將白子蓮帶回陶家,與陶昕來一同教導。而陶昕來是陶家獨女,正兒八經的陶家血脈。自從魔族圍攻妙真門,要求交出陶昕來和白子蓮之事起,他就覺得不太對。當時唯一說得通的解釋便是南海之行。可若是爲了南海之行,爲何單單禍及妙真?爲了兩個女子而舉魔族之力圍攻一派,這樣有沒有有些兒戲啊。
在他有限可探知的資料裡,陶家的滅門和魔族有關。既然如此,身爲陶家血脈的陶昕來就斷斷不會與魔族有勾結。這是常識,常理,不需要多推敲。
兩人追着那冰寒之氣的來源,對方也是個妙人,知道有人在後面追趕尋蹤,便一路時不時回攻,總在他們找不到下一個地方準備放棄之前再次放出冰寒之氣,勾得他們繼續往前。
到最後,那冰寒之氣的來源竟然分開來,像是來自不同的兩個人。
兩人一對眼,李慕遠怕是陷阱,想要放棄,可陶昕來一咬牙,朝着一個方向追過去,都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李慕遠一時無語,知道這會兒多說無益,乾脆朝着另一個方向也傾力追去。
左右是在鏡花城中,陶昕來敢追,多半是因爲這個原因。只要在鏡花城中,她就覺得對方不會輕易動手。
原本那冰寒之氣襲來之時,她腦子裡一閃而過的是白子蓮。因爲白子蓮現在修習的便是冰屬性術法——她是變異單靈根冰靈根。可是追了半道之後,她就不這麼想了。白子蓮沒理由這麼做,而且,即便是白子蓮,她也不會用冰術,因爲這太明目張膽了,太容易把自己繞進去讓人懷疑了。白子蓮又不是傻子,不會做這麼無腦的事情。
可是,是誰呢?
陶昕來一路跟去,最後落腳的地方竟在冬梅園的院牆處。
陶昕來是真心詫異了。那人一路誘着她,最後卻把她帶到這麼個地方?她心中疑惑重重,待入冬梅園,行人三三兩兩,顯然觀花之人比前些日子要少了許多。她一路看着那些人,猜測着誰是引她前來之人,但是一個個比對之後,發現每一個像做這事的人。
陶昕來心中那個懊惱啊,想到李慕遠對她的懷疑,臉色真是黑得不行。尼瑪,李慕遠懷疑她包庇白子蓮,她還懷疑李慕遠身邊有內鬼告密呢。
她自顧自嘀咕着,踢了一腳腳下的皚皚白雪,那鬆軟的白雪便沾了大半她的鞋頭,像是在笑她這孩子氣的頑皮。
找不到線索,她心煩意亂地出了冬梅園,一路朝別院走去。她想李慕遠應該在那裡等着她纔對。
穿過兩條橫街,一個雜貨鋪前正站着個青衣青年。那青年拿了鋪中一顆夜明珠把玩了一會兒,放下等值的靈石,然後將夜明珠塞進袖中,雙袖一籠,轉身走了出來。
兩人迎面而行,陶昕來腦子裡突然空了一下,在他面前站定了。
對方似乎並不驚訝,見她停了,自己也便停下腳步。
陶昕來開口道:“田道友,聽說你可將異石相送。”
田遠打量了一下陶昕來,點點頭,示意陶昕來跟他走。
陶昕來跟着田遠回去他在鏡花城的暫居之地,田遠便讓她稍坐,自己去取異石。
不一會兒,田遠單手託着異石緩緩行來,然後在陶昕來對面坐定,異石被他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茶几上。
陶昕來偏過頭,伸手拿起異石,那種熟悉的如同歸屬的感覺又來了。
田遠沒有阻止她,只道:“第一條通過,還有第二條。”
沒看到這異石,陶昕來還可剋制住告訴自己多想無用,不如放棄。這會兒看到了,只要有一線可能獲得此異石,她都不想放手。
陶昕來點頭,道:“自然,你想去哪裡?”
這麼簡單的兩個條件,白子蓮爲何沒能得到這塊異石?
“瑤城。”田遠悠悠然道。
陶昕來一愣,面上的神色淡了下來。
瑤城。竟是瑤城。
瑤城這個地方,陶昕來還真不陌生。她曾經想過築基典禮之後,下山歷練先去瑤城,可是實際上,瑤城在哪裡,她這麼多年也未得到過確切的消息。換句話說,她從未踏足過瑤城一步。
現在,田遠告訴她,要她陪他去瑤城。
陶昕來放下異石,沉默片刻,問道:“瑤城在何處?”
田遠卻是嘴角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道:“我若知道,何須以異石爲換。”
所以說他不是不接受交換,而是交換之物無人能拿出來。
“你都不知道瑤城在何處,那如何去瑤城。”
田遠看着她,那意思明晃晃就是讓陶昕來自己去找。
真是無賴。
陶昕來看着異石,覺得腦仁子疼。
事情不知從何時開始如蒙着一層霧,叫人看不清楚。她以爲自己冷靜超然地站在書外看着書中小人兒唱大戲,結果卻是她唱了不高明的戲,不知誰超然在外看着她。
“可有線索?”陶昕來聽到自己問。
田遠將她看了又看,卻是搖頭。
陶昕來無奈,起身告辭道:“多謝田道友,此事我沒把握能辦成,需回去打聽些消息。”
田遠拿起異石用大拇指摩挲了片刻,微點了下頭,沒有起身送客。
陶昕來跟丟了那冰寒之氣,李慕遠也沒強到哪裡去。他也跟丟了。他滿腹心事地同樣往別院走去,卻在半路遇上了周幸安。
李慕遠眉毛一皺,大步走上去,問道:“不是跟着白子蓮嗎?”
周幸安道:“白子蓮出了鏡花城,王玥正跟着。”
李慕遠吃了一驚,問道:“她和誰?一個人嗎?因何出去?”
周幸安被問得有些窘迫,道:“她一人出城,突然就出去,目前也不知未何事。”
李慕遠想到剛纔的冰寒之氣,冷着臉道:“幾時出去的?”
“小半個時辰了吧。”
小半個時辰,他和陶昕來在別院交談,遇到冰寒之氣的襲擊。
白子蓮就是冰系靈根,聽說御冰術使得極好。
李慕遠想了想,吩咐周幸安悄悄盯着聞人熙,自己則舉步朝城外走去。他一定要親眼見到白子蓮,才能確定方纔偷襲之人是不是她。
本來他覺得信物被盜,是魔族爲了掩護保全白子蓮。可現在,若方纔偷襲之人真是白子蓮,他倒不知爲何生出一種古怪的荒謬來。
他苦思冥想想不到合適的表達方式,但心中隱隱覺得自己收到了某種牽引,可這牽引顯然不太合格啊。
鏡花城外是護城河,護城河外是連綿山脈。李慕遠按照周幸安回報的線索進入這大山之中,心中十分好奇白子蓮來這麼個鬼地方做什麼。
走了不多時,他看到躲在樹上的王玥。論起跟蹤,王玥比周幸安更在行。他拍了下王玥,問道:“她來多久了?”
王玥道:“一刻鐘吧,來了就站在那裡走來走去,像是在等什麼人。”
白子蓮的姿態確實是像在等人,而且看她走來走去翹首以盼的樣子,該是關係匪淺之人。
又過了一刻鐘,果然有人來赴白子蓮的約。那人穿着白衣,從頭到腳都是白色的。白子蓮連忙上前見禮,竟是長輩禮。
那人漫不經心地一點頭,道:“什麼事。”
白子蓮恭恭敬敬道:“子蓮觀察多年,旁敲側擊,但她始終未又一次失態過。我猜她也不知實情。”
那人淡淡掃她一眼,道:“只要定期彙報就行,不要做多餘的事情。”說着一股威壓陡然盪出,他不經意間似乎朝着李慕遠和王玥所在方向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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