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人格一
出租屋門口拉起了警戒線，警員們進出忙碌着。
“你要有心理準備。”尉遲弘提醒喬嫣，“據說非常血腥可怕。”
“我不怕。”喬嫣的聲音肯定有力。
尉遲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那動作蘊含着鼓勵的意味。
喬嫣略微失神間，尉遲弘已當先進屋了。
喬嫣一入內，就聞到了滿屋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再看眼前的情形，雖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仍是免不了駭然。這是一間簡陋的出租屋，入門處有一個被油煙燻黑的竈臺，上面擺放着一口鍋。右手邊是狹窄的廁所。再往裡就是臥牀，整體空間一目瞭然。
死者就躺在臥室的地上，李淑樺正在驗屍。那已經不是一具完整的屍體了，血肉模糊，還被開膛破肚，極爲悽慘可怖。
“美女犯罪畫像師，你要不要先看看鍋裡的東西？”自從高校女生被害案告破後，喬嫣“美女犯罪畫像師”的稱號就進一步在公安局內流傳開來，喬嫣心裡很清楚，這個稱號並不是對她的褒揚，反而帶有貶義。特別是傅一鳴之流，依然對她持很大的偏見。
不過她坦然接受了這一稱號，畢竟之前曾出現失誤，儘管後來作出精準分析，也受到嘉獎，仍被有心人抓住不放。只能靠今後用更多的成績來彌補了。
段志明是持中立態度的，經過之前達芬奇藝術學院的案子，他對犯罪畫像算是有了一些瞭解，也不排斥。但此時多少有些惡作劇的意味，想看看喬嫣在看到“鍋裡的東西”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但是，段志明失望了。喬嫣打開鍋蓋後，反應出奇的平靜。她重新蓋上鍋蓋，一言不發地回到屍體邊，在李淑樺身旁蹲下來。
鍋裡裝的，是死者的腎臟。
“你居然不害怕？”段志明感到難以置信。
“不要小看研究犯罪心理學的人。”喬嫣冷淡迴應。事實上，她的胃裡有一陣子翻涌，只不過掩飾得很好，段志明沒有看出來。而她也很快適應了這種血腥的場景。
段志明訕訕地叨了一句。“還真是女中豪傑啊。李淑樺，你有同類了。”
李淑樺沒有迴應，專注地繼續着手頭的工作。她穿着藍色工作服，戴着口罩和頭套，全副武裝。喬嫣心中感佩，李淑樺纔是真正的女中豪傑，要想當一名好法醫，光靠克服心理障礙遠遠不夠，還需要極廣的法醫科學涉及面極廣，一個細微的環節都會影響破案的成敗。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必定是難以想象的。
“地上的毛毯是怎麼回事？”尉遲弘在室內巡視一圈後，也回到屍體旁。在離屍體不遠處的地上有一條毛毯，上面沾滿了血跡。
“發現屍體的時候，毛毯是把屍體完全蓋住的。”段志明說，應該是兇手蓋上去的。還有當時死者身上穿着睡裙，兇手開膛時，是連同死者的衣服一起割開。
“兇器是什麼？”尉遲弘又問。
“應該是非常鋒利的刀具，身上到處都是傷痕，但真正的致命傷在頸部，動脈被割斷。之後又對屍體進行了嚴重的破壞。”李淑樺彙報她的初步驗屍結果，“脖子上有掐痕，手腕和腳踝處都有很深的勒痕，死者生前手腳被繩子捆綁住。死者生前並沒有遭受實質性的性侵犯，但是屍身上有許多像是鞭打的痕跡，還有蠟油。睡裙上沒有鞭打和滴蠟的痕跡，這說明是兇手後來給她穿上的。”
“蠟油？我靠！”段志明叫嚷，“捆綁，鞭打，滴蠟，怎麼想怎麼像sm啊！”
“。”尉遲弘也得出相同的結論，“兇手有性變態心理。”
段志明補充說，現場並沒有找到兇器，也沒有發現什麼能判定兇手身份的東西。指紋之類的都沒有留下。唯一發現的是地上的腳印，還有泥土，應該是沾在兇手的鞋底帶進來，有待進一步鑑定。
“這個兇手不是一般的變態。”他咬牙罵着，“先是，然後殺了人，還把腎臟給煮了。”
尉遲弘蹲下身來，仔細察看了屍體。“發現屍體時，眼睛是閉着的？”他又問。
段志明說是的。
尉遲弘湊近被害人的臉細看。
“你不會是想吻她吧。”段志明取笑。那距離，的確幾乎是要親吻了。
尉遲弘根本沒興趣理會段志明，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死者的眼睛上。“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死者的眼睛究竟是在死的時候就已經閉上，還是死後才被合上的。”
“這很重要嗎？”段志明不明所以。
“非常重要。”尉遲弘的語氣不容置疑，“如果是死後合上的，案件就會有重要進展。”
李淑樺表示會盡快向他彙報屍體解剖鑑定結果。
段志明稀裡糊塗的，喬嫣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週一，莫語晴果然來上班了。一聽說又有大案了，她立即進入工作狀態，曾錦苓還未發話，她就先嚷着要作案情分析了。
“太有幹勁了，你的手下都不是正常人。”段志明正好走了進來。
“什麼叫不是正常人。”萬星丟給段志明一個白眼，“大隊長親臨，有何貴幹啊。”
“我就是來跑腿的。”段志明揚了揚手裡的材料，“剛纔我去冷麪神探那裡彙報工作，走的時候他讓我把這份屍檢報告複印件給你們送過來。還有，上午11點開案情研討會，你們做好準備。”
段志明將那份報告放在面前的辦公桌上，又補充了一句。“冷麪神探說，昨天喬美女去過現場，她看完屍檢報告就會心中有數了。”
喬嫣的心微微一跳，擡頭見曾錦苓、莫語晴、萬星和段志明都盯着她，其他人倒看不出什麼異常，就是段志明的神情有幾分古怪。她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曾錦苓微笑着拿起那份屍檢報告，遞給喬嫣。“你先看吧，看完給大家說說你的想法。”
喬嫣接過報告，專心翻看起來，不再去留意其他人。
室內忽然安靜了，只聽得喬嫣翻動紙頁的“沙沙”聲響。
檢驗報告上寫明，方紅的眼睛是死後才合上的，如果是受害者死的時候已經閉上眼睛的話，結膜應該是乾淨的。但是死者的結膜上有灰塵，應該是兇手在她死後幫她閉上的。屍體的雙臂都有被壓迫的痕跡，還從死者的衣服上檢測出了體液……”
“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李淑樺走了進來。
“你不是在和冷麪神探討問題嗎，怎麼也過來了？”段志明表示疑惑。
李淑樺的眼光和喬嫣的接觸了。“問題已經探討完，支隊長覺得我還是應該自己過來說明一下，更有助於你們分析。”
段志明乾笑了一聲。“冷麪神探對特別偵查組還真夠關照的。”
“雙臂有壓痕，還有體液，這說明什麼呢？”喬嫣的心思都在那份報告上。
李淑樺說：“我認爲，壓痕應該是兇手抱着屍體搖晃的時候引起的，體液，是兇手搖晃屍體的時候哭了。只可惜，無法提取到dna。”
“果然是這樣。”喬嫣心裡漸漸明朗。
“是怎麼樣？”段志明迫不及待了，“現在已經證實，死者眼睛是死後合上的。你快給我說說，昨天冷麪神探說如果是死後合上的，案件就會有重要進展，到底是什麼意思。”
喬嫣於是耐心講解：“首先要從蓋在屍體上的毛毯說起，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說，給屍體蓋毛毯的行爲，表明對屍體抱着某種畏懼的心理，想要埋葬她的意思。再加上這個鑑定結果，在方紅死後爲她合上雙眼，這也是一種非常慎重的埋葬儀式。
接下去是雙臂上有壓痕和衣服上檢測出體液，兇手給死者穿上睡裙後，抱着屍體搖晃，還哭了。前後聯繫起來，足以說明問題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段志明震驚了，“這麼變態的兇手，居然會抱着屍體哭，還想要慎重埋葬。難道兇手有同犯？可是不對啊，地上發現的腳印，顯示只有一個人。共同作案的可能性很小。”
“最大的可能性是，兇手具有雙重人格。”喬嫣一語道破。曾錦苓和莫語晴都表示了認同。
喬嫣又指着一張驗屍照片問：“你寫着屍體上淤血的痕跡異常，是什麼意思？”
“這個現在還說不好。”李淑樺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要等曹崇山那邊的結果出來後，才能得出確切的結論。”
喬嫣的腦海中立即浮現曹崇山捲髮蓬亂的腦袋和滑稽的面相，也禁不住笑了起來。“曹先生是不是又抱怨了一通？”
李淑樺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他那個人啊，就是嘴巴不消停，其實非常敬業。”
方紅的死亡時間是在深夜，她又因身份特殊被親友孤立，周圍的住戶也從不與她來往。加上城中村人流混雜、治安混亂，案件的調查困難重重，找不到目擊者，也無法瞭解到方紅生前曾與什麼人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