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我故作幼稚的言論取悅了他,他的胸膛不着痕跡的顫了顫,再接着便是正經了聲音開了口,“若是你又讓我生了氣呢,如何?”
這個問題還真沒有仔細想過,我身子有些睏倦,往他懷裡又擠了擠便漫不經心的回道,“阿漾乖的很,無奇想如何便如何。”
他的嘴角上翹,心情顯然不錯,見我眯着眼也不出聲,便低聲開口,“困了麼?”
我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小聲的應着,“想睡一會。”
他未動,只伸手拍了拍我的後背,“睡吧。”
身上隱隱出了些冷汗,我蹙了蹙眉靠在他的肩上真的很快進入了睡眠狀態,只是隱隱的,耳邊響起了他低低的嘆息,“阿漾……我很歡喜,你能叫我無奇。”
我嘴角彎了彎,消失殆盡的檀香味之下,睡得香甜。
沒有想到,醒來的時候已不在車上。因爲身下沒了顛簸之感,我緩了一緩才辨清這是一間規格齊整的廂房。
白紗帳之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偏了頭便看見阿一的背影,這聲音裡竟帶了滿滿的疲倦,“我家公子爲何還不醒?”
他對面的人看不清身形,但是滿屋子的藥味告訴我,那定是個醫者。
果然,阿一的話音落,對面的人便開了口,“該用的藥都用了,小公子的身子虛弱的很,便是連這脈搏都有些亂,實在對不住,請恕在下醫術尚淺,竟不知這是得了什麼病。”
那聲音到了最後竟有些無奈之意。
我張了張嘴,將將的喊出了一個字,便覺得聲音沙啞難聽的厲害。
外面的阿一察覺到身後的動靜,速速的撩了白紗進來,見我睜着眼迷迷糊糊的瞅他,他便是瞬時睜大了眼睛,手一勾便衝着外面的人喊道,“公子醒了,你快來查看!”
他的聲音着實有些大,並且那驚喜的神色太過於誇張,我便很是不愉的瞪他。許是還在病中,眼神有點弱,眼前的人又一向是個笨的,是以,那一臉的驚喜之色便迅速的轉換成了驚疑,“公子,你哪裡不舒服?”
那醫者已然入了前,顫巍巍的伸了手按住了我的脈搏。
我將手抽回,在眼前兩個人詫異的目光中,很是艱難的開了口,“水。”
稍一反應,阿一看了看旁邊的醫者,極是猶疑的開口,“他先前交代過,若是公子你忽然醒了,不可進水,需緩一緩。”
我便又瞪他,同爲學醫之人,我會不知自己的身子適不適合進水?看來旁邊那醫者醫術也不怎麼高明。
見我沒了動靜,那醫者便看了看我的臉色,接着便是退到了紗帳外一垂眸開了口,“脈搏已無大礙,只是公子的身子有衰退的跡象,此症兇險。”
我自然知道兇險,是以,默不作聲。
那醫者便是又開口道,“在下會再多開一些補氣補血補身的藥,每日定時吃了,或許能補回一二,至於其他,便不敢保證了。”
阿一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接着便走了出去隨着那醫者不知去什麼地方開藥單。
我動了動手指,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身子竟有些麻木,像是失去知覺。
良久,有小童進來將門窗打開,外面朝日初升,青樹蔥蔥,天空淺藍。大概是要通風換氣,我深深的呼了口氣,再動彈好歹能撐起身子。看來,我的身子真的漸漸不行了。嘴角不禁便揚起一抹苦笑,難道我真的要親手挖了王郎的心頭肉麼?
靜神間,外面忽而便傳來咚咚咚的撞鐘聲,再接着便是極其空靈的誦經聲。
許是有幾百人在同時誦經,那聲音便飄渺好聽的如同樂曲。我緩了緩,勉強下了牀走到窗邊的小榻上。將將的向外看了一眼便覺得很是震撼。
稍下面一點的山半腰雲霧繚繞,幾座青灰色山峰纏綿相連,偶有飛鳥經過,再加上那誦經聲,若不是剛剛見過阿一,我便真的會以爲自己身在某處仙境了。
外面的誦經聲有讓人凝神的作用,是以外面有一個人悄悄的進來的時候,我便有些被嚇到。
那是個很純很純的姑娘,一雙大眼睛乾淨的像極了現在外面的天空,許是因爲常年住在這雲霧繚繞的地方,整張臉便水嫩的很。
她的髮髻梳的很簡單,我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很是好奇的偏着頭打量我,那神色有幾絲怯怯的意味。
我動了動身子,她便受了驚似地往後退了幾步,我一愣,不再動。須臾,她便是又從門外探了顆腦袋進來。
幸好,我知曉她定不是什麼落入凡間的仙子……只是那眼神,太過於好奇,太過於無辜。
她不走,阿一也沒回來。
氣氛有些奇怪,我便扯了扯脣角,試圖打破僵硬的局面,隨手一指小茶几便開了口,“能幫我倒杯水麼?”
難得的沒被我難聽的嗓音嚇到。
她很是猶疑的看了我一眼,隨後便乖乖的去倒了杯水,怯怯的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很確定,此刻的我即使是一身男裝打扮,卻依舊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絕對沒有絲毫的攻擊性。是以,我抿了一口水,擡眸看她,斟酌着開口,“你怕我?”
她本是一直盯着我的臉,此刻聽到我的話便是急急的搖手,臉都急的發了紅,生生的才憋出了幾個字,“不是……不……害怕……不怕……”
瞬時,我嘴角一抽,不怕麼,不怕說話還說成這樣……
她見我神色不對,立馬的就想解釋,“我想……想看看……你醒了……沒……我……我來了好多次……今天你……醒了……”
我頓了一頓,很是耐心的聽完,心想恐怕她是個結巴,對她要寬容,寬容……
“你一直來看我?”語氣很溫和,應該不會嚇到她,很好。
她怯怯的點頭。
毫無雜質的眼眸,便是讓我連出氣都不敢大聲。
我溫潤的笑,學着楊世遺慣常的模樣,聲音又輕了輕,“你平常說話都這樣麼?”我的本意是,結巴可以治,若有需要我可以幫忙。
奈何,她似乎理解錯了。
眼眶立馬的就紅了起來,手輕輕的擺動,水汪汪的望着我,“不是……不是這樣……不是結巴……”
外面的誦經聲停,她眼睛便往外看了看,再看向我的時候臉色便更紅了,手輕輕一擡便
指着一個方向輕聲開口道,“無塵……師傅……要回來了……不回去……會生氣。”
我又抿了口水,仔細的琢磨她的意思。
她水汪汪的眼睛便是眨了眨,臉依舊急的有些發紅,“走了……會再來……”
這般說着,她動作便很是迅速的跑了出去。
最後一句,我聽明白了。
阿一端着藥碗小心翼翼的走進來,我不着痕跡的將茶杯藏到窗子外面,擡眸清了清嗓子便問他,“剛剛進來的時候見到一個姑娘了麼?”
他倒是沒注意到我坐到了窗戶邊,聞言稍微一愣便又轉了個方向向我走來。
那藥味順風就飄了過來,當歸,枸杞,黨蔘,熟地……唔,很好,還有黃芪,果真是又要給我補血又補氣麼……病急亂投醫,不外如是,幸好吃了這些對身子也無大礙。
我伸手接過,擡眸間便是又問,“沒見過麼,那個姑娘……像是受了驚的小兔子的……”
阿一的神色有些不悅了,答非所問的出聲,“爲國祈福要敬神明,是以,主子一到麒麟山便被安排住在神殿。不許人近侍,不許吃葷,一日一餐,以冰水潔身,日日禱告以淨己身。”
他說着稍稍一停,眼神在我的面上一掃而過,我吹了吹還在冒着熱氣的湯藥,很是隨意的問道,“所以?”
“所以?”他一聲輕哼,接着便是很衝的開了口,“公子你昏睡不醒,主子心憂至極,你剛醒不僅不問他去了哪裡,還滿心裡想着什麼勞什子小姑娘!”
這是覺得我白日做夢了麼,我默,喝了一口手中的藥,有點燙嘴。
他神色頗有些挫敗,半響,幽幽的開了口,“主子說了,若你醒了,夜半時分,務必偷溜進殿見他一面……”
務必……偷溜……
瞬時,我嘴角一抽,喝藥的動作便是一頓。
他滿懷狐疑的瞅我一眼,又是加重了聲音的開口,“公子?”
我點了點頭,應聲,“知道了,我會偷溜進去的。”
此事頗有些難度,是以,我就是嘴上說說而已,結果阿一卻很當真,接過我喝完了湯藥的碗,不過一會就捧着紙硯筆墨過來找我。
隱約瞅着上面扭扭曲曲的畫着幾道線,路線圖不成……我很是嫌棄,他卻沒有瞧出我的神色,給我展開後便開始講解。
無外乎那神殿如何的守備森嚴,又如何的無隙可趁。太子身爲一國儲君,自不能徇私枉法下令讓我進去,是以我如果被抓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是太子讓我去的。
如此,我被他煩的便覺得又有些睏倦了。
他見我蔫蔫的,忽而便停了下來,只將那畫了幾條線的白紙往我懷裡一塞,慎而慎之的交待,“主子乃國之根本,公子切勿再讓他憂心費神了。”
我點頭,他終是行禮退下。
麒麟山峰巒疊嶂,我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便覺得是踩在雲層之顛,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摔一個粉身碎骨。
是以,我十二萬分小心的扶着一棵老鬆站立,須臾,嘆氣……終是默默的望向了那遠在半山腰大殿裡的楊世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