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計時正在不斷倒數,魔鬼的鐮刀隨着秒針跳動而緩緩落下。網若是普通人,早就開始歇斯底里地喊叫起來。此刻就和遭遇溺水差不多,明知希望渺茫,但求生本能卻促使自己無法屈服,任何人都會劇烈掙扎。身後的x-47飛馬座自動無人機是一種可怕而致命的武器,它的危險性並非來源於武器艙中掛載的各種大威力彈藥;而是它的行動完全依靠計算機控制,完全冷血無情。
這種機器人戰鬥機沒有設置供人駕駛的座艙,就像一個沒有頭顱的死物。它機械地讀秒,冰冷的金屬倒計時讓人感到莫名地緊張。即便是卡拉也開始覺得不安和焦躁,但她現在無法離開,蘇-22戰鬥機還需要更多的燃油才能堅持飛行。
燃料指示表上的紅色液晶示數還在不緊不慢地跳動,就好像周遭環境與之無關。就算是平時,軟管加油的緩慢也讓人焦急發狂,再加上身後的兩架無人機明顯來者不善。
兩個數字交錯而過。
一個是燃油表數字的提升,代表自己的生存;另一個是無人機的攻擊倒計時,代表前面那位加油機小弟的死亡。
加油機駕駛員準是個死板的蠢蛋。
現在是戰後,高貴的悲憫情緒還是留給上流階級,平民根本沒有擁有同情心的資格,尤其是傭兵。屠刀的短暫停留、同情的流露,這些不是虛僞就是幼稚。不惜命的人都把命丟在甲午年大戰裡了。
想到此處,卡拉心中涌出些許難受,昔日戰友的浮影幻象總是在這時候糾纏上來。
燃料表數字快滿了,泛美協約自動無人機的倒計時也臨近終結。當自己的飛機加滿油,無人機的攻擊倒數也會結束,前面的加油機駕駛員死定了。
卡拉哼了一聲,她居然感到自己有點緊張,早知道就不瞎想那麼多。自從甲午年大戰結束後,已經很少有這樣的體驗了。
現在只好緊盯着燃料表數據,這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個盯着計算機拷貝進度條的傻瓜。卡拉希望趕緊結束空中加油,馬上減速,脫離加油錐套。她可不打算捲入泛美協約無人機的“正常執法”,也不想耽誤前面開加油機的傢伙跑路,儘管他現在已經不可能跑得掉。
燃料指示數據達到預期的12,卡拉便說道:“我已得到足夠燃油,開始脫離。”
她猶豫一下,又補上一句,“謝謝啦。”畢竟爲了給自己加油,前面那傢伙快死了。
說完,卡拉減速並傾轉機身、拉操縱桿,快速脫離空域。
看着加油機和無人機的身影遠去,心中覺得有些莫名失落。網這就是前美大陸的生存法則,同情心只能招來殺身禍。眼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卡拉僅憑對方陌生的口音,就知道他肯定剛來前美大陸不久,手續可能不齊全,甚至是偷渡來的無照傭兵,這可相當冒險。明知如此還堅持到底,也算死得其所。
保持冷漠終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對於卡拉來說,自己最不幸之處在於,總喜歡揣摩那些有意思的陌生人。這讓她不免對某些人產生好奇而去了解他,瞭解得越多、疑問越多。逐漸地,自己就不自覺地關注起來。可真要到了關注對象面臨死亡時,自己又必須堅守冷漠,這不是個太好的心理體驗。
卡拉已經經受過太多次這樣的循環,她可不想整天覺得心裡堵得慌,所以也在“努力”做一個冷漠的人。既然知道這傢伙馬上就要死了,何必關心他。
看來,粗魯的人必定神經大條,這是偏見。
卡拉正因爲從小就身體高、長得快、個性粗魯,所以也沒什麼好朋友,這反倒造成她總是獨處,心思也不免有些細膩。
到此爲止了。
接下來,卡拉撥下頭盔護目鏡,將儀表照明燈打開。那傢伙很快就會被打得凌空爆炸,她得提前做好準備。不然,爆炸形成的強光會造成自己短暫失明,那可有點麻煩。
片刻之後,飛機逐漸下降到盤旋等待高度域。奇怪的是沒有任何爆炸,也沒有戰鬥、沒有射擊。卡拉心中有點莫名其妙的不安,這種微妙的心理就像一個**準備睡覺的人等待樓上的鄰居把靴子扔到地板上,自己才能安心開始入眠。她收起護目鏡,仰頭找了一圈。那架kf-21加油機不見蹤影,兩架無人戰鬥機不知吃了什麼**藥,沒頭沒腦地亂轉,像是追逐什麼不存在的鬼影。“不見了?”卡拉不自覺地說道。以那架加油機的加速能力,當時不可能躲過攻擊,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跑得徹底無影無蹤,除非他駕駛的是披着kf-21僞裝衣的外星飛碟,或者自己疲勞恍惚做了個夢。卡拉又瞟了一眼油量表,確認剛纔自己確實和一架真實存在的加油機進行了空中加油。
可是,這傢伙跑哪兒去了。卡拉想了想,忍不住再次聯絡控制檯:“女巨人呼叫,剛纔給我進行加油的是什麼人?”“你得稍等等,我們這裡有臨時情況。”控制檯的語氣有些緊張,過了一會兒,對方接着說,“女巨人,空域將於15分鐘後重新開放,你是否要通過?”莫名其妙,卡拉心中暗想,難道剛纔那位***大人物臨出門時,心情突然變得很不好,所以取消了乘機計劃。她回答:“當然,只可惜了我新加的油。早知道就不加了,直接滑翔回去。”
“好的,女巨人,請重新設置繳費應答機。”“就知道錢。對了,剛纔給我加油的是什麼人。”“夥伴加油機,型號k-4,駕駛員姓名是湯姆?t?湯姆森,代號湯姆貓……”“啊,行了,別說了。”卡拉知道,這是管制臺系統自動填寫的數據。現在各州都以財政收入爲第一優先,僱傭兵只要願意多付錢,他們並不介意對方隱瞞甚至不登記身份。自己又不是瞎子,她看見對方是kf-21,鴨式前翼非常明顯,根本就不是k-4。還有一點也很奇怪,這傢伙的突然消失和***空域管制取消是同一時間。卡拉的好奇心正在劇烈揮發。也許對方與這名***有關。難道是給***飛機進行空中加油的待命機,因爲活動臨時取消,所以那傢伙也接受指令而返航。可是,爲什麼泛美協約的無人機單單盯上他呢。再怎麼說,他駕駛的是一架用前美國空軍的f-21戰鬥機改裝的加油機,熟面孔、敵我識別沒問題,也沒有什麼威脅性。相反,卡拉駕駛的是前蘇聯製造蘇-22裝配匠戰鬥機,更可疑纔對。這也是剛纔她覺得無人機的目標是自己的原因。
真難想,管他呢,索性不想了。
無論如何,終於能趕在明天之前把這架舊蘇聯飛機交出去了。她搞不明白是哪個傻瓜收藏家大老遠要購買這個破飛機。
卡拉慢慢下降高度,夜間,漆黑的地面沒有一絲光線,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前方只有一處長條形區域燈火通明,看上去像是在黑色大海中的孤島。
那裡是個宏偉壯觀的工地,氣勢非凡。
看不出正在建造什麼東西,樣子很怪,批評家將其稱作“毫無用處的史上最大瓦片”,外形像是某種巨大的半弧形建築物,猶如放倒在大地上的碩大凹鏡。看工地的狀態,這東西完全沒有成型。
當地自治州政府稱,這是一個現代派建築物。也許,總之在戰爭結束後他們從對手那裡學來了經驗,那就是,蓋樓是振興經濟的最好手段,地產纔是硬道理。而且這種大工程將快速解決失業率問題,選民倒也沒有任何不滿。
卡拉也不關心這是個什麼東西,她只把這裡當作地標。當飛機到達這片工地附近,就能收聽到中部地區的傭兵頻道。
正如廣播裡所說,這裡的自由僱傭兵和州警衛隊將迎來一場變革。泛美協約將此稱作“新美精神”。
甲午年戰爭結束後,北美大陸的各州政府開始高度自治化,讓這片土地更開放和吸引人。在這其間,有一段個人奮鬥的傳奇故事,始終在激勵新移民。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帶來這場變革的石獅私人軍事安保公司首席執行官兼董事長施特萊克先生,他是個亞洲人,原名石毅,聽說甲午年大戰時期是個空戰王牌,靠着名氣入股與他人合夥,戰後靠搞航空運輸發了第一筆財。
那場戰爭的最後時期,大量機構和人員迫不及待地想要轉運資產,而石毅則依靠空軍的關係,在空運上得到不少便利。
不過,他現在的主要資產、一家曾經經營不善的安保公司,則是其前美籍妻子的家族企業。不幸的是,婚後不久,石毅的妻子就病逝了。這位好丈夫隨即將自己在航空運輸上賺來的錢全部投入妻子的公司,全力經營,讓公司不斷擴大,承擔起附近各州的安全保障責任,同時還和本州的無人機制造廠合作,創造大量的就業崗位。自治州政府也不斷渲染石毅的正面健康形象,他的名字在媒體上隨處可見。作爲一個亞洲人,他開始過上頂級富裕生活並步入上流社會。
石毅的無人化安全保障理念得到多個財政拮据的南方州政府支持,自由僱傭兵的生存空間便開始不斷收窄,誰都知道,總有一天,更體面的無人戰鬥機會完全代替骯髒的傭兵來保衛這裡的天空。
不過,直到今天,這些傭兵仍然有相當大的生存空間,原因便是北部的普林斯軍事公司、頭狼比爾的企業,正在與之較勁。
這兩家公司夾着的緩衝區也就成了自由傭兵的地盤。
卡拉離開前美大陸前,就只聽說了那麼多。現在好不容易把僱主需要的蘇-22開回來了,她隨即打開收音機,聽聽有什麼更多消息。畢竟石毅的私人生活更令人感興趣,他妻子的病逝,怎麼想都覺得蹊蹺。而且,他的妻子在結婚前就有個養女,關係實在微妙而奇特。増裝的機載收音機又鬧起了脾氣,似乎無法開啓。卡拉可不是有耐心的人,她只撥弄了兩下,便再次用俄式傳統手段——捶擊,成功地打開了收音機。調節頻率,不難碰上石毅的報道,他現在是拯救附近各州經濟與就業狀況的英雄人物。卡拉心不在焉地聽了一會兒,似乎無關他本人的私生活。石毅似乎正在出席什麼工地的安全保護協議簽訂儀式。也許,剛纔的***通道就是專門爲他設立的。
無聊的消息。卡拉直接把收音機拍啞了,她得開始集中精神準備降落了。前方就是此次代駕目的地,曾經充斥着飛碟、外星人、超自然現象等神秘怪奇事物的“夢幻之地”、飽含陰謀與秘密的“黑暗中心”——內華達自治州第51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