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寺。
人世間,春去秋來,周而復始,似乎只在轉眼之間。男子在亭子中兀自站立,疑惑的皺眉,微風掀起他的墨色錦袍,瘦削的身材,清晰可見的顴骨,還有,碧綠色的眼睛......
記憶之中,彷彿生命之中有什麼極爲重要的人被自己遺忘了,可每當自己按照殘存的記憶去尋時,腦海裡的聲音彷彿阻止自己,不要去......
他有些無措,不知爲何來到這裡,好像,是與誰的初遇?卻已然記不起。
閒羽看着主上疑惑的皺眉,就知道只是想起一些深刻的片段罷了。當年自己陪着主上來這裡,這個位置,正是與皇后,也就是當今的永樂帝的初遇。
一切,皆應從三年前說起......
苗寨。
碧眸男子支撐着身體坐起來,看到奚墨辰眼睛顫了顫,最終睜開了眼,臉色蒼白一笑,終於,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了,二十多年來,自己一直遊離於黑暗的邊緣,把自己養大的人告訴他真相,當年自己剛出生,因一雙異於常人的眼睛,被認爲不詳,那人爲救自己,便給自己服下龜息丸,帶自己假死逃脫,可每當問起爲什麼當時不讓他死的緣由時,那人卻閉口不言,只擡頭看着天色,只言你的命便爲奚墨辰之命。
當時自己不甚明白,那人卻也不再解釋,如今,一切都明瞭,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活下去的意義,便是爲了有一天爲自己的親哥哥赴死,現在也完成了......
碧眸男子脣邊控制不住地流下一絲鮮血,妖豔如曼珠沙華,襯着他蒼白的皮膚,看上去竟有幾許病態之美。
奚墨辰感覺頭痛欲裂,緩緩睜開了眼睛,適應一下光線,彷彿感應到什麼,轉頭,看向碧眸男子。
碧眸男子璀璨一笑,“哥......”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奚墨辰目眥欲裂,顫抖着手扶起他,萬語千言不知如何說起,半晌才道:“弟弟?是你嗎?你竟還活着?你......你叫什麼名字。”
他輕聲說道:“我本無名,救我的人只喚我碧眸......”說罷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奚墨辰仰起頭,還是沒有控制住眼淚的滑落,“我給你起個名字,叫墨玦,奚墨玦可好?”
“墨玦,這個名字真好聽。”臨死之前,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名字,還是哥哥起的,感覺,還不錯,只是這個姓......
奚墨辰摟着奚墨玦,悲痛地道:“墨玦,是你救了我,爲什麼?爲什麼!”
奚墨玦此時看上去精神了許多,他看着奚墨辰,緩緩而道:“哥,你活着,便是我死去的價值。”
奚墨辰看到奚墨玦的樣子,知道這是迴光返照,恐怕......
奚墨辰收了眼淚,一字字清晰地說:“墨玦,我馬上就公佈天下你的身份,你以前沒有享到你應得的一切,如今統統都有,你快好起來,我們才相認不久......”
“不了,哥,墨玦這個名字我很喜歡,只是,去掉姓吧,即便隨母姓也好,我這些年因這一雙眼睛,不能見人,活的真的好累,現在我的使命完成了,我想好好休息了。真的,哥,不要公佈我的身份,會給皇室蒙羞的,待我死後,把我葬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山頂可好,生前不曾光明正大的覽遍天下風光,死後,我想......”
奚墨辰泣不成聲,只有這點願望,自己豈會不滿足?
“我答應你,哥什麼都答應你......”
墨玦扯出一絲滿足的笑容,安詳地閉上了眼。
奚墨辰拼命搖着墨玦,“啊!!!墨玦!你醒來,你不要睡,不要睡......”
墨玦,是你以命換命,你一生沒有得到過一絲快樂,我怎麼能安心地過一生?
奚墨辰視若珍寶,緩緩放下墨玦,起身,擡起因長時間睡在牀上而虛浮的腳步,往外走去,菡兒,對不起,我要食言了,實在無法原諒自己,我的親弟弟,只在他生命最後看到他一眼,他就那麼去了,我不能去陪你和孩子了。遇到你之前我本無心,正因此生遇到你,你便是我的心。
奚墨辰突然不知想到什麼,悲哀一笑, 況且,也不過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夢罷了......
呵,真是應了自己爲王的封號和如今的帝號,還有那衛思菱的詛咒啊......
相必現在已經過了兩月了吧,再過一月,你就要登基了,就當奚墨辰死了吧,我從今便改名爲贖生吧,帶着他的骨灰,用餘生來替墨玦走遍他嚮往的每一處土地......
門外的苗木嘆口氣,有些事,誰又能理的清,畫地爲牢,只能靠自己走出,否則,這心結誰都解不開了......
贖生因墨玦入魂的關係,記憶開始混亂了,眼睛也逐漸變成綠色,只是要淺許多,苗木稱這時有辦法恢復原色,否則等到眼睛完全變成碧綠色時,便無法了。
贖生謝絕了,這樣更好,這是因爲墨玦才變成的綠色,自己要好好珍惜,怎麼能變回去呢?
閒羽回神,看着主上現在的樣子,不禁一嘆,主上現在完全失憶了,只是偶爾會閃現些以前記憶深刻的片段,便會不自主地去那些場景,待過些時候,又忘記時,再繼續遊覽河山。
閒羽望向皇宮的方向,既然主上不想永樂帝知道他還活着的消息,自己也就不去稟報了吧,主上,今後就讓閒羽隨侍您左右吧。
永樂十四年,年僅三十二的永樂帝傳位於皇太子昭,退居太上皇之位,不再理朝政。
皇太子仁孝勤勉,爲人以賢。僅十五登基,稱景泰帝,改第二年爲景泰元年。
仁宣帝愛民如子,永樂帝永不加賦,兩帝在位期間,天佑國風調雨順,人民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爲接下來的景泰盛世奠定基礎,是以後世把兩帝在位期間的作爲多加美譽,史稱“宣永之治”。
宮外。
馬車內,一男子與一女子側身坐着,那女子身着淺藍色銀紋繡百蝶度花上衣,袖子做的比一般的窄些,腰身收緊,下面是一條鵝黃繡白玉蘭的長裙,簡單的飛雲髻,簪着幾顆簡單的白珍珠瓔珞,襯出雲絲烏碧亮澤,斜插着一根水玉簪,眼角的線條微微勾起。
那男子一襲白衣打扮,纖塵不染。高挑的身材隨意一坐,氣質如蘭,上好的絲綢與頭上羊脂玉發冠交相輝映,腰繫玉帶,白色錦袍內,露出淺色鏤空玉蘭花的鑲邊,襯的是面若冠玉。下巴微擡,流出一絲風流的笑意,手持象牙扇輕搖着。即便是穿得普通,隨意一坐,多年積攢的上位者威壓,也是不由流露出來。
睥睨八荒憑天怒,縱橫古今我一人。
衛漪菡優雅撩起車簾,擡腳,落地,嘴角微揚,伸手牽過馬車內的葇荑,笑道:“小娘子,請下車。”
連妙含羞帶怯,睨了一眼衛漪菡,小聲埋怨的叫了一聲,“公子......”
衛漪菡不再調戲連妙,看着這宮外的世界,他的背脊挺直,好似白楊樹一般挺直秀麗的身材,蘊含着巨大的力量。
他的眸中像呈着天山之巔的雪水,純淨,卻深不可測,他的皮膚是潔白的雪蓮。
衛漪菡擡眸,眼中忽閃而逝的光芒,快的讓人抓不住,他微仰起頭,淺笑如許。
奚墨辰,我衛漪菡本不強勢,既然這一切都是你所安排,那你便接招吧。
陽光溫潤,慈悲地普度着繁世之中形形**,悲歡離合。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不來尋我,這次,換我去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