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不傻,她只是很執着。
就像她喜歡一首歌就喜歡不停的單曲循環。她愛一本小說,可以把那本小說的人物對白都倒背如流。她愛吃肉,就對肉執着了二十多年。
這次也不例外,她喜歡楊曦。所以即便知道楊曦之前騙了她,利用她,她也執着的喜歡着。
對於洛點點來說,楊曦的欺騙和利用完全構不成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像瘋子一樣搖晃他肩膀咆哮着“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然後又拼了命的甩腦袋捂着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這樣做的理由。
畢竟,當自己身受重傷,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醒來,還有一個陌生的女人對自己嘶吼着說,你是她失散多年的相公。任誰都會自然而然的戒備吧。楊曦只是在戒備以後,採取了一系列保護自己的動作,類似欺騙,類似利用。
這樣反而讓點點有些高興,至少,她體現了她除了寫青樓戲本子以外的價值——護住了一個身受重傷且還在被人追殺的絕色男子。
楊曦是在三天後的中午醒來的。那時點點正被木晟大俠的一手好廚藝感動得痛哭流涕,要是當初她撿的是木晟大俠回來多好啊,全能忠犬完全的全能忠犬啊!
這樣的纔是神馬抓抓魚啊,殺殺雞啊,切切豬肉啊之類的人才啊!
“木大俠,若是你主子這次熬不住,就這樣撒手人寰。我幫你將你家主子葬了,你可願意委身於我?”
剛端着一盤菜進門的木晟驀然聽到這席話,瞬間有種腿軟的感覺。他還沒來得及答話,裡榻便傳出了輕輕的咳嗽聲,那個帶着妖異氣息的嗓子沙啞道:“這次,怕是讓你失望了。”
此話音還未落,木晟扔下盤子,立馬轉身進了裡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屬下保護不周,請主子責罰。”
點點則淡定地端着飯,吃着肉慢悠悠轉了進去,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木晟,又看了眼呼吸依舊微弱的某曦,繼續嚼着肉,一副風涼的樣子。
默了會兒,某曦不發話,木晟便一直垂着腦袋跪着。某點尋思了下,自己嘴裡還塞着木大俠做的紅燒肉呢,看着他受罰未免有點說不過去。點點抹了抹嘴,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替木晟說點好話,某曦又道:“毒可解了?”
木晟臉色黑了黑:“屬下無能未在唐門發現解藥,乃強行將毒逼出……”
某曦點了點頭:“果然……是我記錯了,解藥,真在少林……”待某曦斷斷續續將這番話說完,某點看見木晟脖子上的筋突了突,像是強忍了怒氣,最後又沒忍住,他“唰”地起身,拂袖而去。
當木大俠黑着臉離去之時,點點似乎聽見他碎碎念着類似“我瘋了,我真是瘋了纔會覺得愧疚。不,不,我沒瘋,天下瘋了,這樣的人上天怎麼能讓他活下來……”之類的話。
“他好像生氣了。”點點如是說,“這幾天他很擔心你。擦身什麼的都是他做的。”說着眼睛裡閃出了莫名的精光。
“嗯,他常常生氣。”某曦寒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我剛纔仿似聽見你意圖埋了我,另尋新歡?”
“有嗎?沒有。”
“沒有?”
“沒有!”某點答得理直氣壯。楊曦也不再追問,闔上眼,靜靜調息着。
點點在門口磨蹭了半晌,終還是磨到了楊曦的牀邊。嚅囁了半天,弱弱道:“不可以另尋新歡嗎?一下也不行嗎?一下就一下下……”
閉目養神的某曦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點點頹然道:“好吧好吧,不尋就是。曦曦,做人不能太小氣的。”
你倒是挺大方!
“曦曦。”少頃,本該離開的點點倒轉回來,“其實,這幾天我也挺擔心的。”點點說完,似帶着點羞惱,退出去了。
於是,轉身太快的洛點點,就這樣
錯過了某曦脣角那絲微揚的笑意。
“你不在,我和木晟根本就吃不完二胖哥送來的肉,爛了挺可惜的。”外間傳來點點包着飯嘟囔的聲音。
嘴角抽了抽,扯痛了肩上的傷口,某曦乾脆閉了五感,沉入自己的睡夢世界中調息。
自木大俠被某曦氣得拂袖而去之後,點點再也沒有見到過木大俠,他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爲此,點點很是氣了某曦一陣。她找個苦力容易嗎?吃幾頓好的容易嗎?姓楊名曦的傢伙你是見不得人好是吧?
除了飲食方面的不滿之外,點點照顧傷患的工作一直平緩而河蟹的進行着。
楊曦康復的速度着實讓點點吃驚,用她的話說就是“曦曦,你的肉怎麼長得和養雞場的雞一樣快?”
某曦則勾脣一笑,道:“我不知道養雞場的雞長得有多快,但是我可以讓你長得像雞一樣,你想試試嗎?”某曦自受傷醒來後,便不再掩飾自己的本色了,也不知是怎麼打算的。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有些心有靈犀的感覺,明明什麼都沒向對方交代,可就是明白對方的思想轉變。
當然,也可以這樣說,楊曦是什麼樣的人物,洛點點那些小心思,還能逃過他的眼睛?不過就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各自扮演好現今該扮演的角色,然後——粉飾天下。
聞言,點點堅定搖頭,尿遁而走。
點點沒去問楊曦是不是騙她,也沒去問他倆到底是什麼身份。她想,該知道的自己總會知道,不該知道的自己也沒命知道。
看吧,線索這不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嗎?
“哎呀!青天大老爺來了!”點點堵在柴扉門口,狀似激動地大聲吼着:“大人啊,您上次可幫了小婦人的大忙啊,我們家的屋頂修得結結實實的,再也漏不了雨了,我可得好好謝謝當初給我修補房頂的小哥。那天他們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就……”
“小嫂子。”雲祈打斷點點的喋喋不休,“可有見過這人?”旁邊的侍衛忙將手中的通緝令展開在點點面前。
楊曦啊……果然是你。
“哎呀,這畫上的小哥好是俊俏,像是那天上的仙人一般。”點點驚奇的瞪大眼,細細打量着畫中的人物,一副花癡的模樣。
“哼,鄉下小婦人竟被皮相所惑,這畫上可是無惡不做的十幽教殺手,如何用仙人來喻他。”旁邊一個與雲祈穿着同樣衣服的人輕蔑道。
點點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她訝異地低呼:“竟是這樣的人物。”
到這個世界好歹也有那麼些時間了,十幽教在這個世界裡就好比現代的恐怖組織,十幽教的殺手就好比受恐怖組織領導的人肉炸彈,還是可回收再利用的。
“行了行了,我看你這愚蠢小婦人也不知道什麼,十幽教的殺手要是真在你眼前出現,你還有活路?”那人轉頭對雲祈諷道:雲大人怕是將人追丟了吧,花了這麼多天時間就只追查到這裡?這叫我們回去如何向聖上覆命?”
雲祈並不理會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對點點道:“小嫂子,你丈夫可在家。”
點點汗溼了手心,面上卻把功夫做了個足:“哎,還說呢,今天一大早又出去趕工了,昨天夜裡還與我道手疼,今天我叫他別去,他又想賺那幾個工錢。”掃了眼不動聲色的雲祈一眼,點點又堆笑道:“瞧我這記性,上次我與我家那口子道,是幾位大人幫我們把房頂補好的,他就一直唸叨着要好好謝謝幾位,今天正好,大家都進屋去坐坐吧,等會兒我出去買菜買酒,等我家那口子回來,我們一同向大人們道謝。來來,大家屋裡坐,怎能就站在門口說話呢。”
說着便作勢要把人往屋裡拉。
雲祈卻沒動,思量了下,拱手道:“區區小事,不必言謝。今日叨擾了,告辭。”
待一行人走遠後,點點掩上門扉,重重的嘆了口氣。這樣的日子
過起來是會折壽的啊!
“恩,點點這招以退爲進使得不錯。”某曦含着妖孽的笑自屋裡走出。
“多謝誇獎,”點點無力道,“那麼我現在就要去收拾東西準備跑路咯?”
妖孽楊曦挑了挑眉:“何以見得?”
“你沒看到那個什麼雲大人那副精明的模樣?”點點拖着沉重的腳步,一邊走向裡屋一邊說,“今天被我含含糊糊的打發走了,指不定改天,說不定就在明天,也許還要早點,他就會察覺到什麼不對,到時候還想跑?等等……你該不會想把我丟在這裡吧?”
“是想過。”
“喂!”點點衝到楊曦面前,像只准備格鬥的公雞,“有你這麼缺德的人麼?人品呢?良心呢?人性呢?我可是爲了你才弄得要跑路的下場的哎!”
“我以爲點點已經知道我的工作了。”
“……”是啊,她居然和十幽教的殺手談人品,良心和人性。笑話啊……
默了一會兒,點點道:“好吧,你不帶着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不讓我跟着你。”
“爲何非要跟着我,點點不怕我?”
“要不然呢?等在這裡被衝進來的官兵亂刀砍死,再拖出去鞭屍?”
某曦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還是跟着我好了,至少能留個全屍。”
“……”
於是點點便跟着楊曦了。
簡略的收拾了幾件衣服,又帶了些銀錢乾糧在身上,點點在屋子裡轉了轉,最後還是決定給玉娘寫封信,交待下去,免得玉娘找不到人乾着急。
某曦看到點點這個舉動很是嘲諷:“你留的東西還不都得給官兵搜走?”點點聞言勾脣一笑,也不解釋。只將信裝好之後,拿在手裡,出門。
竈房屋檐下有春燕做的巢。點點將信折了放在鳥巢裡邊。隨後與身後妖孽的男子得意道:“這可是我們的接頭暗號。”
某曦挑了下眉,沒說話。
點點掩上門扉,望了眼柴扉裡安靜的小木屋。心中有些遊子即將離家惆悵感懷。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振臂高呼:“吼吼!江湖,姑奶奶我來顛覆你啦!”
某曦直接無視掉某點,轉身離開
“對了,木晟呢?他不是你隨從麼?怎麼你醒了之後他反而不見蹤影了?”點點疾步追上去。
“恩,大概是餘毒未清,拿解藥去了吧。”
“……毒,不會是你下的吧?”
“忘了。”
“沒人性啊沒人性啊!對了,曦曦,我們去哪兒?”
“你現在纔想起來問這個問題嗎?”
“是啊,去哪兒?”某點答得理所當然。
“點點,你真的知道我是幹什麼了的嗎?”楊曦看着一臉純真的某點,有些無奈,“那能不能麻煩你裝出一副畏懼的樣子,不要這麼相信我好不?”
某點略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用一副“什麼呀,原來你有讓人怕你的變態喜好啊,好吧好吧,既然你這麼誠懇要求,我就勉勉強強答應你好了。”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是殺手,可是,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會對我撒嬌,會爲我擔心的曦曦。雖然身份成爲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那條河流,但是,請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會始終拉着你的手的!”
言罷,抓起某曦的手,雙目含淚情意綿綿地盯着他。
儘管點點的表情和語氣滿是虛假,楊曦的心絃卻因爲這番話而輕輕撩動。
她的眼神,太容易出賣她。
洛點點的演技太拙劣,以至於楊曦一下就明白了,這番裝腔作勢讓人噁心的聲氣的話,纔是她的真話。
點點啊,爲什麼會相信我呢?
你娘沒告訴你,不能輕信別人嗎?
你可知,這番信任,竟讓我感到了些許愧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