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58聰明反被誤
寧家家主書房,深夜仍亮着燈。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
寧重樓沒有與愛妻方氏同牀,也不曾與兩位美妾相伴,枯坐在書案後愁眉不展。
寧重樓身旁站着他的心腹左禮謙,一個比他年長十餘歲的男子。左禮謙貌不驚人,人如其名禮貌謙遜,由上一代寧家家主親自栽培提拔,是專門留給寧重樓處理寧家內外事務忠心耿耿的謀士。無論經商還是用人之道,左禮謙俱都精通熟悉,老家主在時就是左膀右臂,老家主辭世後亦成爲寧重樓倚重的肱骨。
寧重樓自從繼任家主之後,每遇難以決策的大事,必會與左禮謙商討。
不過今日之事並非生意上的煩惱,亦不是眼下家族內部派系鬥爭的焦點,而是關於寧重樓的過去。
左禮謙在寧重樓面前一向以僕人自居,恭敬問道:“家主,您可曾完全回憶起過去之事?”
寧重樓搖頭嘆氣道:“醫聖說若是十年前找他或許還有恢復記憶的機會,可那時我渾渾噩噩沒有意識到失去了什麼,也不太想追憶過往傷痛之事。現在雖有妙藥不過爲時已晚,連日吃了幾幅藥,還只能是模糊地想起一些片段,結合着夢境也不知道是幻是真。不談這個,我讓你查的事情可曾有了結果?”
左禮謙答道:“家主,所有明面的消息都顯示這位二小姐的確是平南王剛剛認回的私生女。平南王對外宣稱,曾寵幸過一名風塵女子,那女子珠胎暗結後來被一個富商贖走,生下一女就是秦家二小姐。有謠傳說可能是秦家二小姐八字克兄弟,平南王一開始並不想將她認回,只給了一筆錢將她寄養在富商家中。待等她年滿十六歲之轉了運,她母親也辭世多年,這纔將她接回身邊撫養。”
“好像還有幾種不同的說辭,與你剛纔講的這一套略有出入,不過都是解釋爲何平南王過了這麼多年才認回親女兒。”寧重樓凝重道,“但是你可曾仔細想過爲何會有這麼多說辭,而每個版本里都提到過的那戶富商卻根本查無蹤跡?對了,前些天咱們抓住的那個受傷的人審出什麼消息了麼?”
“屬下也覺得倘若平南王公開的私生女的消息是真,爲何會空穴來風又生了這麼多版本的傳言?”左禮謙繼續道,“正如家主預料的,其中另有隱情,這也是審了那個受傷的人才有的新消息。”
寧重樓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你說說看。”
“那人是受控皇家的秘密江湖組織隱龍的成員。隱龍近些年針對咱們寧家的行動越發平凡,恐怕是上位者的顧慮越來越重。之前在平南王的地盤上秦家二小姐就曾遇刺,之後那批人又一路跟蹤尾隨,預謀在咱們寧家勢力範圍內行刺秦家二小姐,幸而被平南王的人挫敗。隱龍目的何在?若說是皇家對平南王不滿,何苦與秦家二小姐這種沒有半分實權孃家無依無靠的庶出小姐過不去?”
寧重樓點點頭:“那人是否參與過第一次刺殺?”
“是的。那人雖然嘴巴緊骨頭硬,不過我們手段也不差,用了幾日軟磨硬泡終於審出一些隱情。”左禮謙不由自主壓低聲音說道,“那人曾化名阿墨潛伏在平南王府做護衛,最初將秦家二小姐找到並接回王府的護衛裡就有他一個。他招供說,秦家二小姐根本沒有養在富商家中,回到王府之前只是個流落街頭的小混混。”
寧重樓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關切道:“果然,今日爲她接風洗塵,宴席之上,她的舉止動作雖然刻意矜持,不過總讓我感覺到不像是正統的大家閨秀。但是她的確與我能記起來的那個女子十分相像。”
“平南王應該也是懷疑您。”左禮謙一臉憂色道,“也許此番秦家二小姐借宿,就是一場陰謀的開始。平南王那麼恨害死先王妃的人,恨到那樣折磨一個孩子,恨到這麼多年一直不曾放棄尋找報復的對象。一旦他認定是您,已經展開了報復,您會怎麼做?”
寧重樓愁眉未散,眼神卻堅毅起來:“我在父親臨終前發誓,要代替他守護寧家,我已經不是爲自己而活。十七年前若我真的犯下了滔天罪孽,現在引來了平南王的瘋狂報復,我也絕對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去抵償什麼。我會想方設法讓寧家渡過這場因我而起的劫難。”
左禮謙眼中現出崇敬的目光,鄭重道:“家主,您放心,有屬下在,就算是平南王處心積慮算計,以寧家控制的財力,以您的智慧膽識亦能見招拆招。”
寧重樓淡淡笑了,忽然是有些異想天開地說了一句:“如果秦家二小姐是我和先王妃生的女兒,事情會不會能變得更好控制一些?”
左禮謙驚訝過後立刻拍手稱讚道:“家主這一招實在高明。屬下也懷疑,秦家二小姐的真實身份也許並非是平南王的私生女。一種可能是被平南王收買訓練的一個奸細,認作女兒頂着高貴的身份來咱們寧家操控陰謀。不過她招搖過市明目張膽,又是尊貴小姐身份許多事情反而不方便做,用她當臥底只能是普通的幌子,該是另有奸細潛伏在寧家。另一種可能,或許是平南王故意放縱她流落街頭。而若真是親生的女兒,怎麼會十六年不聞不問,想找到突然就能找到呢?絕非市井流傳的那些版本,屬下推測平南王應該早就知道秦家二小姐的下落,許多事□蓋彌彰,爲了掩飾一個驚人的秘密。秦家二小姐的容貌與先王妃酷似,她說不定就是先王妃之女。”
“這樣說來,那個所謂害死先王妃的兇手之子,從小被當成奴隸圈養在平南王府受盡折磨的人又是誰?”寧重樓謹慎問道,“他會否是我的骨肉?”
“屬下聽您提起,您記得當年離開時,那個女子並未生產,您的骨肉是男是女是否還活着都沒有證據,先王妃已逝,一切完全是平南王可以操控的。”左禮謙認真分析道,“平南王那樣折磨一個孩子,無非是將那個孩子當做吸引仇家的道具,這個道具也可以有更多用途。試想如果平南王將那個孩子送到您面前,您又真的是他的父親,您會否因他十六年所受的苦,對他心懷同情,想方設法補償他,就算不能認他,也不會戒備他,對不對?如果您的戒心試探都用在了秦家二小姐身上,平南王假借那個孩子的手翻雲覆雨,算計寧家,又會是怎樣的局面?假設那孩子是您的長子,現在少爺小姐都還年幼,寧家自身的派系平衡恐怕又要被打破。而秦家二小姐是女子,她是您的骨肉,事情就會好辦多了。寧家祖訓家業傳男不傳女,您就算要補償女兒,也最多是替女兒選一個好婆家陪一筆豐厚的嫁妝,旁人不擔心會動搖了他們在寧家的地位根基。”
寧重樓點點頭,先肯定了左禮謙的分析,又補充道:“還有一種可能,秦家二小姐和那個奴隸都與我無關,畢竟過去的事我尚未完全想起來。這次會不會是平南王與皇家聯合在一起算計寧家,才藉口殺妻之恨或者別的緣由,賴上我們。”
左禮謙疑惑道:“您的意思隱龍的做法是欲蓋彌彰麼?也對,隱龍從不失手,而這幾次刺殺來勢洶洶卻都未成功,難道是爲了故意表現出皇家與平南王不合的樣子。那麼他們的目標爲何是秦家二小姐?屬下覺得,除非秦家二小姐與咱們寧家的確有關係。這麼推測下來,家主對秦家二小姐身份的設想很正確。從年齡和相貌上,她也極有可能就是您的女兒。”
這時有影衛現身來報:“家主,屬下已經探明此番隨秦家二小姐一起來的王府影衛至少十二人,不過他們似乎另有統領,並不聽二小姐號令。實際上二小姐能支派調動的只有明面上一衆僕從,就連護衛統領都似乎是另有人暗中控制。”
可見秦家二小姐並未得到平南王的信任,用作幌子的普通姦細或者並非王爺親女應該都會有這種情況出現。寧重樓揮手讓影衛退下,剛纔那一番推測越發上了心。
左禮謙的想法與寧重樓基本相似,不過他一向謹慎,所以又建議道:“家主,多加小心是沒錯的。秦家二小姐那裡一定要試探,那個奴隸也要弄清底細。正好家中有個忠誠可靠又頗爲機靈的女奴,可以先讓她接近了去套問。聽說那個奴隸傷病不輕,正是大好時機。”
商量完了正事,左禮謙正要告退,臨出書房門的時候又被寧重樓叫住。
寧重樓心頭無端端發悶,顫聲問道:“禮謙,倘若那個奴隸真是我的親子呢?你說我該如何做才能補償他?”
左禮謙聽了這樣的問話,又折返到書案之前,沒有回答寧重樓的問題,反而問道:“家主,您可知屬下剛纔推薦的那個女奴是什麼人,爲何屬下敢擔保她的忠誠?”
寧重樓茫然搖頭。
“那個女奴是屬下的私生女。”左禮謙幽幽說道:“可她的生母是罪奴,大齊律法,一日爲奴終身爲奴,子孫萬世爲奴。屬下尚無功績可以上報朝廷爲罪奴脫籍,女兒也就只能是繼續爲奴。一個長得漂亮的女奴會有怎樣的遭遇不言而喻。這樣的女兒就算屬下心中憐惜,也不敢認不能認,只能暗中照顧幾分偷偷栽培一二,給她一些表現立功的機會,讓她有容身之地而已。”
寧重樓面色微變。
左禮謙繼續說道:“從王府來的那個奴隸據說是自幼爲奴,受盡凌虐,只會做些粗笨活計。如果他容貌生的好,頂着那樣的罪名在王府無依無靠無力自保會發生什麼呢?他粗鄙不文目光短淺,一步登天又會做什麼?您認爲怎樣才能補償他失去的?他身上的奴隸烙印可以毀掉,傷痕可以治癒,但他的心還會與常人一樣麼?這樣的兒子您可以認,可以護着,不過您也清楚他定會爲寧家帶來污點和麻煩吧?您現在已經是妻妾和美兒女俱全,如果真要認一個孩子,那麼多一個曾混跡街頭的女兒不嫌多,若是多一個當了十六年奴隸的兒子還是長子就未必能爲家族所容。”
寧重樓一字一句道:“你這是在勸我無論是兒是女對最好不要認麼,不要爲寧家增添難測的危險?”
左禮謙咬牙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寧重樓的臉色更加蒼白,疲倦地閉上了雙眼,胸口莫名痛楚越發難耐,他虛弱地揮了揮手,嘆息着吩咐道,“禮謙,你退下吧。我自有分寸,定不會讓寧家的基業和聲望敗落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