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麼的猝不及防。
週六早上,太陽懶懶的照進房間,慕凌夏和陸惜辰在房子裡面相互追趕着嬉鬧,他們喜歡週末窩在家裡一起勞動,比如說像現在這樣,進行大掃除。
慕凌夏手上拿着馬桶刷,臉頰上還有陸惜辰剛剛蹭上去的洗潔精泡泡,陸惜辰也是,鼻尖上沾着一點白色的粉末,英俊的面容頓時有幾分滑稽。
“呀……惜辰你別鬧!哈哈哈……你看你的鼻子……”
“站住!你個小丫頭,等我抓住了我會懲罰你的哦……”
“我纔不要站住……”
門鈴聲打斷了慕凌夏後面的話,她氣喘吁吁站在沙發上,等着陸惜辰過去開門。
沉重的防盜門剛剛被打開一條縫,外面的人迫不及待便衝了進來。
“媽?!!!您怎麼了?”
經歷了一夜的思考和煎熬,陳婉君的面容看起來十分憔悴,以往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頭髮此刻幾縷散落在耳邊,妝容模糊,還帶着沉重的黑眼圈,尤其是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嘴脣還泛着青色,她站在客廳,兩隻手迫切的抓着陸惜辰的袖子,渾身都在戰慄。
“媽?發生什麼事了?”
看見這個樣子的母親,陸惜辰的心早就漏掉了半拍,他自己也跟着顫抖起來,當年他們家經歷了那樣的事情,自己的母親依然儀表端莊,哪有此刻的這種落魄氣息?
“對啊媽,怎麼了?您一大早過來,是出什麼事了嗎?”
慕凌夏收起剛剛和陸惜辰玩鬧的笑臉,一臉嚴肅看着陳婉君。
陳婉君餘光瞥了一眼慕凌夏,心裡越來越難受,她想了整整一夜,準備把這件事放在心裡,永遠不要提出來,只要陸惜辰幸福就好,可是隻要閉上眼,她就會想起那一年的血雨腥風……她覺得自己還是接受不了慕凌夏,即使這些事情和她沒關係。
因此,對於慕凌夏的問候,她並沒有回答。
慕凌夏見她這樣,心裡登時“咯噔”一下,她想,自己或許要離開這裡了。
“惜辰……惜辰……對不起……”
陳婉君抓着陸惜辰的袖子,低頭啜泣。
“媽,到底怎麼了?您先告訴我好嗎?”
“惜辰……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和夏夏在一起了……”
陳婉君也是第一次覺得,原來親手毀掉別人的幸福,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情,她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心裡有如千萬只蟲蟻在啃噬。
“爲什麼?”
陸惜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因爲她……她是冉溪的女兒……”
剛剛歡聲笑語的房間裡瞬間就死寂了起來。
慕凌夏覺得自己呼吸都變得很困難,就像是有人在緊緊扼住她的喉嚨,阻擋她去接觸外界的新鮮空氣。
終於,他還是知道了,在陳婉君開口的那一剎那,慕凌夏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乾,她軟綿綿的站在那裡定定的看着陸家母子倆,腳下虛浮,感覺快要跌倒一般。
陸惜辰抓着陳婉君的手陡然落下,目光裡沒有一點焦距,只是那樣怔怔的低頭看着陸母,那一刻,他腦子裡好像有一根弦,驟然斷裂。
那些之前美好的過往,宛如美麗的肥皂泡,輕輕一碰,就碎了,什麼都沒有留下。
“媽……”過了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中帶着令人心碎的顫抖
“你……你聽誰說的,這種玩笑,開不得”
慕凌夏想要大哭,你看,她都會選擇相信的事情,他還是會質疑,還是會選擇相信她,陸惜辰這麼好的人,要她以後怎麼去忘記……
“惜辰……媽媽也不希望是真的,可是……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整夜,我發現自己還是過不去那個坎,我忘不了你爸爸和你爺爺走的時候有多悲涼,我也忘不了那些人對你父親的詆譭……惜辰,對不起,原諒媽媽的自私……”
陳婉君癱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她親手毀了自己兒子的幸福,她只要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天天面對冉溪的女兒,她就無法接受。
“媽,這不怪你”
陸惜辰的嗓子乾啞的越來越厲害,性/感的薄脣瞬間變得乾燥無比,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時不時還會冒出汗珠,慕凌夏眼睛緊緊盯着他,她真怕下一秒陸惜辰會在她面前倒下去。
“我要聽你說,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冉溪的女兒,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
陰鷲般的目光直接射向慕凌夏,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再也沒有了昔日那樣的含情脈脈,有的,只是痛苦,絕望,還有悲涼。
“惜辰……對不起……我是……”
“……”
陸惜辰覺得,他這輩子,就可能這樣了。
“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提前告訴你你就會原諒我嗎?”
“不會”
“你也說你不會,我只是想多一點和你相處的日子,惜辰,我……”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約我去民政局那次”
“……”
原來如此,所有的一切都對上了號,原來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註定無法相攜到老,只是他還一直被矇在鼓裡,陸惜辰覺得自己真的是天字一號大傻逼,如果他當時多個心眼,主動去查一下,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那又能如何呢?他們還是不會在一起的。
“所以你瞞了我這麼久?”
陸惜辰的聲音漸漸變得正常,而且比以往更加冷清,這是慕凌夏第一次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講話,說實話,她很不習慣。
“對不起,我……”
“你的對不起是替誰說的?替你的話,那你大可不必,替你那人盡可夫的媽的話,很抱歉,我不需要,因爲一句對不起,什麼都換不來”
慕凌夏將頭深深垂下去,她不敢看那雙眼睛,習慣了它對自己滿含寵溺和情愫,卻是怎麼都習慣不了它的冰冷與陌生。
“慕凌夏,你猜我現在有多厭惡你,我真慶幸,我們離婚了”
“你媽害死了我的爸爸,還害死了我的爺爺,我爸爸死的時候甚至還揹負着滿身的罵名……”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
“爲什麼不說,我就要說!我爲什麼會認識你!我覺得我自己就是個不孝子!竟然和仇人的女兒生活了這麼久!”
慕凌夏抱着頭不停的哭喊着,陸惜辰上前一步緊緊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吼,此刻的陸惜辰,就像是一隻冷血的野獸,沒說出一句話,對慕凌夏都是一種致命的打擊和折磨。
“惜辰……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媽媽竟然會是她……真的我不知道……”
“滾!現在看見你這張臉,我就厭惡”
“惜辰……”
“滾啊!”
陸惜辰使勁一揮手,慕凌夏被她甩在地上,他居高臨下看着哭哭啼啼的慕凌夏,目光所及一片冷漠,毫不留情的讓她滾。
慕凌夏被他的最後一聲怒吼反倒吼得平靜了下來,她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腳步一深一淺,不到五分鐘,她便抱着自己所有的東西下樓,站在餐桌那邊她彎腰抱起小美,起身的時候順便將鑰匙放在餐桌上,直接朝着門口走去。
陸惜辰始終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眼睛裡沒有絲毫的留戀,慕凌夏站在門口,擡起頭深深看了一眼那雙曾經給過她太多柔情的眸子,最後關上了那扇沉重的門。
“砰”的一聲,他們的世界,從此一分爲二,再也沒有交集。
看着門被關上,陸惜辰慢慢朝沙發走去,他將自己扔在沙發裡,整個人彷彿癱軟了一般,將沙發深深壓進去了許多。
“惜辰……”
陳婉君心疼的看着兒子,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頰,眸光裡盛滿了擔憂。
“媽,她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傻孩子……媽知道……媽什麼都知道,你還有媽媽呢……”
陳婉君將兒子的頭強行拉過來靠在自己的頸窩處,聽見他的那句“我什麼都沒有了”時,心裡涌出一股子酸澀,眼淚再次順着她的眼角落下來,上天如此的不公平,難道就不能放過他們一家人麼?
陸惜辰世界裡的陽光,沒有了。
陳婉君一隻手摸着兒子的背部,輕輕安撫他,就像小時候那樣,但是她頸窩處明顯的溼潤感,讓她內心受到了莫大的震驚。
家裡發生變故的時候,他就像個小超人一般站在自己身邊,她那個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兒子長大了,也可以爲她分憂了,但是現在,他卻像個孩子一般,因爲一個女人,變得脆弱不堪,甚至是……哭了。
慕凌夏一下樓就失去了方向感,她站在樓下,將樓層一一數過去,確認自己住的那棟樓的位置,這才提起步子繼續向前走。
太陽慢慢的升起,慕凌夏走在小區裡面,渾身被炙烤着,卻是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
你看,她昨天還威風凜凜的去慕宅告狀,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如今,卻是有如喪家之犬,人生的戲劇性,也莫過於此了。
聶宇凡似乎會料到她回來一般,老早在樓下裝巧遇等待慕凌夏。
“哎?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去你情郎那裡了麼?”
慕凌夏低頭沒有理會。
“好啦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來來來,你看你這麼多東西,我幫你拿”
不等慕凌夏拒絕,聶宇凡搶先抱走了她的電腦和平板,還伸手爲她按了電梯,整個過程慕凌夏一直都在沉默,她覺得自己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