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圓圓擦着手中匕首的時候, 身後的那個男人轉過了頭來。
他的臉上, 有了一道細長的疤痕, 面容依舊是原來的那個面容,但不知何時,頭髮卻已經全白了。
原圓圓沒有轉頭,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知道他的頭髮已經白了。
屋子裡面的霧氣都快凝結成了水,原圓圓覺得在這片朦朦朧朧的紅色水霧中,自己可以知道一切東西。
就好像……連人也融化進了這片水霧中一樣。
“你……這麼做對的起你姐姐嗎?”原圓圓聽見身後的那個人說:“我的女兒……是不怎麼聰明, 所以纔看不透你,但是你用你當年做間諜的手段去騙她?用你當間諜這麼多年的經驗, 來去騙一個小女孩?”
“你女兒?”原圓圓冷笑着道, “你女兒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你是她小叔!”
“小叔?你的女兒?我可不記得我又多了哪門子親戚。”原圓圓看着那個頭髮已經全變白了的妖怪,臉上的冷笑越來越大, “我只有一個姐姐, 我們倆相依爲命, 她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莫名的有點抖, 於是強行讓自己喘勻了一口氣, 接着說:“這種事……不是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嗎?”
原圓圓覺得自己剛剛說最後一句話時,好像有一點喊破音了。
“那你也……”那個頭髮已經變白了的男人明顯氣的不清,他強壓了下怒火,“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原圓圓又笑了。
“我哪裡騙你的女兒了,你不妨來跟我說一說。”原圓圓一邊朝着男人走了過來,一邊帶着一種新奇的笑容, 她好像格外的想聽一聽男人說話,“我想聽一聽你的見解。”
她一邊說着,一邊還拿着刀朝着男人走了過去,手上的刀輕輕的甩了個刀花。
男人默默地後退了一步。
原圓圓就像沒有看見一樣,繼續的走着。
不知爲何,自打剛剛屋中起霧開始,原圓圓就再也沒有覺得心驚膽顫過了。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此時此刻,在這間屋子裡……她可以做出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哪怕出了這間屋子,她依舊什麼都不是,但是此時此刻,這裡,就是她的領地。
“如果你還稍微懂一點廉恥。”男人道,“就最好放過我女兒。我知道你很擅長勾引一些女孩子,但是這種名聲傳出去會好聽嗎?弟弟爲了給姐姐報仇,去勾引姐夫的孩子?”
他的這句話說完後,屋子裡沉默了很久。
原圓圓一直低着頭不說話。
正當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又回來時,他忽然看見面前的原圓圓擡起了頭,問了一句話。
“我們倆之間……有血緣關係嗎?”
男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的一乾二淨。
他也冷冷的看着她,但是他沒有說話。
“既然沒有血緣關係……”原圓圓忽然間又走到了男人的面前,臉離得跟他很近,“那你這麼激動幹什麼呢?姐夫?”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男人看着跟他只有幾釐米的原圓圓道,“如果我在這裡出了什麼事……你可能沒辦法活着出去。”
“不管怎麼樣,我李家都是C城目前最古老的家族之一。”
原圓圓手中的刀忽然間頓住了。
“你覺得,我真的會怕你嗎?”原圓圓用刀開始在他沒有傷疤的那一邊臉上對稱的比劃了一下,“沒辦法活着出去?大不了一死,我死過一次,還會怕第二次?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然後再提着我的頭髮,去給外面的那羣人看看。”
男人笑了一下,“你現在,就可以期盼着那種情形再一次發生了。”
“你會再一次殺了我?”
“我會時時刻刻的想着要殺了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的很是奇怪。
……就像他剛剛自己說的那樣。
他臉上的笑容十分的好看,但是眼睛裡面的神色,讓原圓圓格外的厭惡。
原圓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跟他一樣,眼中都閃着那種寒光。
“所以過年的時候,那個盒子是你送過來的?”原圓圓看了他幾秒,忽然轉身坐在了旁邊的那個椅子上,沒再糾纏上一個問題,“送盒子來的那個……”
“你見到他,覺得很驚訝嗎?”男人問。
“……不,我沒覺得驚訝。”原圓圓重新拿起了那個剛剛敲在桌子上的煙桿。
“不,你一定會驚訝,我還以爲你會問李四羣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男人終於再一次的笑了,而且越笑越大,“他傻了,你知道爲什麼呢?因爲他命不好啊。”
“命這個東西從來都是一個很神秘的東西,有的人一路順風順水,有的人卻千辛萬苦,也逃不過一個命。”
他的笑聲十分開懷的樣子,就像是看見了什麼非常令人高興的事情一樣。原圓圓聽着他的笑聲,一股寒意卻從指尖慢慢的爬了上來。
“你說對不對?”男人笑了一會,擦去了眼角笑出來的淚,對原圓圓道,“你一直都是最聽天由命的那個,我覺得你會認同我說的話的。”
原圓圓沉默。
她面容朝下,忽然間也輕輕的笑了。
“也許你一直以來的路線都走的十分準確,讓C城承認血玉妖軍,緊接着來保護幼生區,培養其他家族的好感,順帶招攬人心。”男人走到了原圓圓的身邊,用手輕撫着椅子扶手道,“但是這通通都是無用功啊。”
“C城的家族,你以爲他們都傻嗎?”他把身子低下,認真的盯着原圓圓的眼睛,“除了那個馬家的,還會有誰來支持你?你爲什麼要回來?你一直裝作最淡然的那個,但實際上,你明明是我們其中,最陰暗,最有心計,最可怕的一個人啊。”
“外面對於你的那些聲音有什麼不對嗎?”男人終於站直了身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打了什麼勝仗一樣,“你本來就是個又陰險,又卑鄙的小人。你一直以來就在用你那副看起來沒什麼危害的表情來騙人,看看你現在的臉,憎恨,虛假等等負面的表情,我覺得你比我合適多了。”
屋子裡有那麼一瞬間,徹底的寂靜了。
原圓圓只是安靜的低着頭,嘴角一直掛着一絲淡到看不出來的笑。
“現在,離開C城,不要再糾纏我的女兒,我可以答應你不再去找你的麻煩,否則,我就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男人說完這句話,就又坐回了他的那個凳子上。
他重新掛上了剛進門時候的那個和善的笑容,手也放在了膝蓋上,輕輕的蜷縮着。
他現在的姿勢,就跟他剛剛進來的時候一樣。
原圓圓反倒是坐在他的面前,一言不發。
她的頭依舊在低着,半天都沒有擡起來。
“喂,擡起頭來,說話。”過了半晌,男人忽然開口,“還是說你跟李四羣一樣傻了,根本聽不懂我說的話?”
他面前的原圓圓低着頭,半天,才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不……我聽懂了……而且我覺得你說的很對。”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誇我。”男人輕輕的抱起了自己的一個膝蓋,十指纖長的交叉在一起,笑道,“我感到很榮幸。”
“對,沒錯,我無比的認同你的觀點……尤其是在遇見了你的女兒之後,我就更加的理解了。”
原圓圓忽然擡起了頭。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擴大了。
“你說這有沒有意思?自從我遇見了你的女兒,我忽然間就理解了你。”
“啊……原來一切是這麼回事啊,有很多的事情根本沒我想象的那麼複雜。”
“你……你要幹什麼?”男人的手忽然間從膝蓋上放了下來,他的表情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誰都逃不過一個命。”原圓圓抽了口煙,眼睛半眯着,“我姐姐逃不過一個命,四羣逃不過一個命,我也逃不過一個命。”
“所以……再多加一個你的女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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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必要搞到這個地步嗎?”男人語氣有些不穩的問,“我們好好的談一談,我放你一命,你不要再來糾纏我們家雨妹,如果你是爲了你姐姐報仇,也沒有必要這樣……”
“誰說這是糾纏?”原圓圓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忠誠啊。”
“我從小……就和姐姐相依爲命。”原圓圓不等男人說了什麼,就默默地吐了一口煙,“後來僥倖進了血玉妖軍,又進了間諜營,什麼都不懂,無意間惹了一方神仙,把我的命賠了進去,還讓間諜營跟着我一起覆滅。”
“淵這個人,天生心腸壞,陰險,狠毒,所以手段無所不用,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去大街上隨便找一個妖怪……哦,甚至可以找一個人類,揪着他問,我是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血玉妖軍覆滅了,我效忠的對象已經沒有了,那麼我爲了表達我的憤怒,我什麼手段不能用的出來?”
男人已經僵住了。
原圓圓說着,說着,忽然間轉頭又問,“哎,你說是不是這樣?忠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名詞。”
“它可以讓一個人沒有任何的心裡負擔,就能夠殺死另外的一個人。”
“它也可以讓一個人輕而易舉的殺死自己的親人,然後高呼着忠誠,就像自己是最正義的人一樣。”
“背叛,抓住別人的軟肋,對他一擊斃命。你特意來找我,看來你的女兒在你的心裡地位不低啊。”
“你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啊。”原圓圓輕輕的順了一下自己的散發,對着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男人道,“我覺得我應該謝謝你。”
她最後道,“你告訴過你的女兒,我就是淵了嗎?其實你可以跟你的女兒說的,但是你應該明白,我的手段也不低。”
男人剛想說再說什麼,卻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了非常激烈的敲窗戶聲音。
“李大人,您在裡面嗎?”外面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城主有令,請您快點出來,您是否是出了什麼事?如果出了事,我們將會馬上組織人員破門而入,請問您能聽見嗎?”
林骨頭看着旁邊的白衣女人,一個勁的擠眉弄眼,白衣女人嘆了口氣,對着窗戶喊,“大人?您在裡面嗎?是我。請問您和李大人是否是出了什麼事?”
門忽然被緩緩的推開,從裡面散出了一片濃霧,還出現了一個白髮老人。
“咳咳。”老人道,“沒什麼事……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沒事。”林骨頭和白衣女人趕緊搖頭,兩人上前摻起了老人,扶着他走了出來。
屋子裡面坐着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他懶洋洋的攤在椅子中,抽着煙,背對着門口,只能看的見他的側臉。
“那麼大人,我們就走了。”林骨頭悄悄地瞄了一眼,只看見了一個後腦勺和側臉,就趕緊低下了頭。
“把你們門口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也帶走,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屋子裡忽然傳來了一個十分慵懶的聲音。
林骨頭一頓。
其實這個要求,城主並沒有說過,但是在三秒之內,他就迅速的朝着身後打了一個手勢。
窗外的人如流水般的撤走了,無聲無息。
屋子外面的空地上安靜了很久,直到林骨頭和白衣女人也撤走了,忽然間從外面又鬼鬼祟祟得進來了一個人。
“老闆,怎麼了?我聽見他們說你搶了個富家小姐?”劉安問。
他對面的老闆看了他一眼。
“我去……老闆你眼睛怎麼回事,怎麼變紅了。”劉安嚇了一跳,他剛想再去問,就忽然間看見椅子上面的老闆一癱,直接從椅子上跟條鹹魚一樣滑下去了。
“哎,老闆!”劉安趕緊上前去扶,“老闆,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