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牀上這位，若只看背面，若矇住腦袋，這哪裡是人，分明是一塊烤焦的豬肉！
兩個豬蹄子，兩條豬腿，一個豬屁股，一大片豬背……
烤豬的廚子技術很不過關，外面皮子又黑又焦，看起來和焦炭沒什麼區別，一碰就要碎的樣子。
而焦炭裡面，很明顯肉還是生的，縱橫交錯的溝壑裡面，是血淋淋的肉，深的地方，可見白骨。
夏木徹在發燒，高燒，渾身滾燙。
“唉……”怎麼傷這麼重？
“唉唉……”若是其他人，老夫直接說準備後事了，偏偏這位是九殿下，皇上火急火燎來看的，若直接說準備後事，會不會被砍頭。
“唉唉唉……”當御醫這麼多年，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嚴重的皮外傷，還發這麼高熱，肯定不止一天兩天了，不知道內臟燒壞沒有的。
這些話，御醫們一個字不敢說，就是嘆氣，就是眼神交流，覺得從前幾十年從醫經驗都白瞎了狗了。
煩不可耐，偏偏，旁邊丫鬟哭哭啼啼，像100只綠頭蒼蠅。
“各位大人，求你們，把殿下下半身遮一下吧！若待會殿下醒來，知道又被人看了，還不知道要發多大火！”
“嗚嗚，殿下好慘啊，昨兒擡進來的時候，血水流了一地。”
“清洗傷口就清洗到半夜……”
“殿下特勇敢，他都沒哭，若換成我，我肯定哭死了……嗚嗚。”
“你們說，他腿傷成這樣，究竟怎麼走回來的？”
“老天爺怎麼這麼不開眼？嗚嗚嗚嗚。”
“姑娘，麻煩你小聲點！出去好嗎？”御醫A終於忍無可忍。
“那可不行！”丫鬟不但不出去，還往夏木徹牀邊再靠近幾分，“我要保護殿下！萬一你們往殿下傷口撒辣椒麪兒呢！”
“我們是那種人嗎？”御醫B忍不住，“我們是御醫，你這是懷疑我們醫德，再說，皇上還在外面！”
“皇上在外面又怎麼樣？我還是要保護我們殿下，我們管家吩咐了，我必須寸步不離守在這裡！”丫鬟很硬氣。
“好好好！你就站在那裡，一個字都不許說，別打擾我們！”御醫B繼續。
再緊接着，御醫們小聲討論：
御醫A：“我需要診個脈，看看殿下內臟可有受損。”
御醫B：“老夫覺得，應該把殿下身體裹起來，一來可以以防背部皮肉散架，二來可以讓皮肉長在一起，癒合更快。”
御醫C：“我反對，房間膿的味道這麼重，一旦裹起來，等到第二次換藥，勢必撕裂傷口。聽說九殿下府上，有一位叫神農的大夫，醫術很好。”
御醫C：“對了，姑娘，請問神農在嗎？請他過來一趟好嗎？給我們說一下之前的情況，這對我們判斷很有幫助。”
丫鬟撇撇嘴巴，抽抽鼻子，眼見就要嚎啕大哭了，她的目光看過牀上夏木徹，硬生生又逼了回去，只小聲抽泣：“神農死了，杜大人也死了，和殿下一起走的所有人都死了……他們一個都沒有回來……”
御醫們沉默了，一聽就很慘，跟滅門慘案似的。
“咦，殿下的臉怎麼了？”御醫D再驚了一聲。
衆人順着他的提示，紛紛將目光轉向夏木徹的臉，只見夏木徹臉上，朝着牀裡側方向，右邊臉上戴着個面具。
“殿下可是臉傷了？”院正大人朝丫鬟看去的。
丫鬟吸鼻子，再吸鼻子，眼睛眨巴眨巴，眼看就要悲從中來，院正大人忙道：“你就給我們說，殿下的臉上可有像背上，是否需要醫治？”
丫鬟搖頭：“殿下不許任何人取他面具，專門強調了的。昨天回來的時候，臉上沒有爛。”
衆御醫聽過鬆口氣，不需要救治就好，就身上這些都夠讓他們爲難了，若再加上臉……
衆人有的給夏木徹把脈，有的再在他傷處撒一層藥粉……
到走出房間時，已是小半個時辰後了。
“長樂王怎麼樣？”皇上問。
光是一個稱謂的變化，所有人心下了然，長樂王封王的事算是徹底定下來了。
之前雖有聖旨，但畢竟是追封，皇上只要一句“九殿下沒死，那道聖旨作廢”，長樂王的封號也就沒了。
衆御醫齊齊把目光投向院正大人。
平日裡，他們誰都覺得院正大人討厭，擋了他們往上爬的道，恨不得皇上早點廢了院正大人，早點把他們扶上位，可，沒到這種時候，他們又想：幸好我不是院正！幸好這種時候，上面還有人頂着。
院正大人很清楚這種時候只能靠自己，他上前一步：“啓稟皇上，長樂王傷勢很重，就他傷勢而言，必定已高熱許多天，加上風餐露宿，一路走回來，現已是強弩之末……”
皇上臉上露出各種不忍，終跨步走了進去。
濃郁的味道在開門許久後，已散去不少，院正大人替皇上揭開被子。
只一眼，皇上立即撇過頭，不忍再看，負在身後的手是卻緊緊握住。
真是……膽大包天！
皇城不遠，竟敢做出這番殘害手足的事情！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夏木徹帶面具的臉上。
“他的臉沒事吧？”皇上說這話時，目光落在丫鬟臉上。
丫鬟先是臉色複雜，接着露出痛定思痛表情：“回皇上，殿下臉沒事。”
明顯是假話，皇上朝牀頭走幾步，伸手想揭面具。
丫鬟“噗通”一聲跪下，臉上全是懇求：“皇上……”
皇上只看過她一眼，手指繼續朝前。
指腹落在面具上，摩挲了兩下，終沒有取下。
“好好照看長樂王，被褥天天都得換，明白了嗎？”皇上頓了一下，“若長樂王安好，你們整個王府，所有人都有賞賜，若長樂王有個三長兩短，哼……”
這種不說透的威脅一向最可怕，任由聽者隨意發揮，小丫鬟嚇得臉色煞白。
很快再走出房間，皇上側頭問院正，就四個字：“幾成把握？”
院正大人躬身，背脊壓得很低：“回皇上，若殿下不發熱，我們舉太醫院所有人之力，有五成把握，可現在，殿下高熱不止，怕一成把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