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人滿臉風霜，頭髮乾枯發叉，臉上是不自然的嫣紅，曬的。他的身後跟了兩個人，皆是刑部最厲害的捕頭。
他們這個組合，動腦子主要靠石大人，動手主要靠後面兩位。
夏木徹只朝三人看了一眼，有點不忍直視，立即將目光落在延綿不絕的戈壁灘上。
好好個京官，平日養得油光水滑，如今出一趟案子，就把人糟蹋成這樣，感覺回京後，這位石大人的夫人要找他拼命。
“說說情況。”夏木徹語氣很平淡。
石大人對一貫享受生活的長樂王專門跑這一趟也感到很費解，更費解的是，長樂王居然還帶着長樂王妃。
這邊白天炎熱，行走在沙漠或戈壁上，隨時感覺人都要化了；而到了晚上，氣溫陡然下降，睡覺需要蓋棉被，出門也需要穿大氅。
巨大的晝夜溫差，一不小心人就要生病。
傳聞長樂王寵溺長樂王妃，爲何帶她受這種苦？
“回王爺，那東西在當地稱爲石脂，主要用途有二，一是代替燈油，是石脂照明，比普通燈油更亮，且能燃燒更久；二是做車軲轆潤滑用，只需要在車軲轆轉軸上塗一層石脂，馬車的速度能大大提高。”
“石脂產量不多，偶爾能在石縫裡看到，當地居民少，也沒有太多經商意識，得到後都自家用了。”
“去年夏天，這裡來了一位姑娘，看見石脂，便拿出銀兩，請人順着石頭縫隙挖開，將石脂舀出來，陸續運了幾百桶走。”
“就當地人對姑娘的描述，下官疑是段嫣然，便畫了段嫣然的畫像，確認是她。”
“給我看看。”秦暖暖忽開口。
石大人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罐子，微微躬身，雙手呈上。
菱菱驅馬過去，接過石大人手上的小罐子，再給秦暖暖送去。
秦暖暖接過小罐子後，拔開罐塞，用手往的罐口扇風，確認是石油後遞給夏木徹。
“我要看的是段嫣然的畫像，有帶嗎？”秦暖暖再問。
“有帶，有帶。”石大人一邊說，目光已經投向身後兩個捕快。
那兩人齊齊從懷裡掏出一幅畫，雙手呈上。
秦暖暖接過畫，展開，然後沉默。
夏木徹好生奇怪，手上拉繮繩，腳跟在馬腹上輕輕踢了下，馬匹踱步到離秦暖暖更近的位置。
他伸長脖子，朝秦暖暖手上畫卷看去。
兩張畫卷，畫的是同一人，皆是段嫣然，只不同的是，一張段嫣然着女裝，一張段嫣然着男裝。
女裝那張巧笑倩兮，男裝那張英姿颯爽，皆惟妙惟肖。
這是什麼世道？
畫段嫣然的畫，畫得這麼像，一看就是美女！
而畫她的畫，畫出來就是抽象畫，就是後現代，明明個大美女，比段嫣然好看那種，被人畫出來就是夜叉，就是門神！
“畫得不錯。”夏木徹大概猜到秦暖暖的想法，只淡淡笑了下，“本王之前也猜過是她，沒想到猜對了。”
石大人略揣度夏木徹的意思，立即道：“既是段嫣然，那麼，之前山體爆炸案與她脫不了干係，還記得當日，下官曾盤問丘行山附近居民，他們也曾見一女子領頭押送幾車有刺激性味道的木桶進山，下官推測是同一人。”
夏木徹再點頭。
石大人毫不遲疑：“王爺，下官建議將段嫣然押回京城候審，這裡的居民，丘行山下居民，還有鏢局的人皆可作證是她，可謂人證。我們將石脂運回京，只消在皇上面前示範一次，便是證據確鑿的物證。”
“是，此事回京後再辦。”夏木徹徐徐點頭，感慨一般，“本王與段嫣然可謂毫無交集，勞她如此費心費力想置本王於死地，也真難爲她了。”
石大人默，不敢接話。
那位段嫣然段姑娘，若換做一個月前，就算借他十個膽，就算有證據確鑿指向她，他也不敢吭一聲。
如今不同，幾個皇子爲了她相繼失寵，皇上也討厭她，她就像個耗子屎一樣，朝廷怕沒有人敢爲她出頭，殺了也就殺了。
丘行山爆炸一案，明眼人都知道是皇子爭鬥，案子不可能查到皇子的級別，將執行者段嫣然撤出來，也算棄車保帥。
石大人認爲到這一步甚好，至於夏木徹暗示的查真兇，石大人半個字也不敢接。
夏木徹笑了下，夏國的朝廷是什麼樣，大臣是什麼樣，他從來都清楚，他從未指望過石大人有骨氣主動提出要查真兇。
“走吧，帶本王去看看。”夏木徹下巴朝戈壁灘深處一擡，將話題換回石油。
石大人猶豫了一瞬：“王爺，下官建議明日再去，咱們天不亮就啓程，趕在中午之前回來。”
“爲何？”夏木徹問。
“戈壁灘白天酷暑難耐，夜晚氣溫驟降，我們天不亮啓程，溫度不會太低，穿一件厚實點衣服即可，無論是人還是馬匹都不會太累，中午之前必定能趕回來，這是其一。”石大人說。
“其二，下官在此處已待了一段時間，聽不少人說，戈壁灘在午後最熱的時候，可能會出現鬼城，人一旦進入鬼城，可能就出不來了。咱們對這裡不熟，犯不着冒這種險。”
夏木徹點頭，從善如流道：“行，那就先去綠洲修整一夜，石大人，你帶路。”
戈壁灘附近居民很少，大都集中生活在綠洲，綠洲有水源，有植被。
石大人做個“請”的手勢，騎馬在側前面帶路。
“那晚上呢？”夏木徹忽的問，“我們完全可以等日暮降臨，溫度不那麼高的時候往的戈壁灘裡面走。”
“王爺萬萬不可！”石大人一拉繮繩，等夏木徹和秦暖暖走到前面一點位置，這纔跟在半步之後，“下官第一次到戈壁灘，不知所有的戈壁灘都如此，還是隻這裡這樣。”
他頓了一下：“這裡戈壁灘一入夜，就能聽見萬鬼同哭，有的時候聲音大，連綠洲那邊都聽得清清楚楚。”
夏木徹朝秦暖暖看一眼，目光中有疑惑，繼而問石大人：“你聽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