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似皓月（五）2 女兵方隊 書包網
連裡發展了一批黨員，沒有她。葉葉深覺悲哀。她和副孔達沒什麼衝突，但米小芳和連副關係很密，三個關鍵人物，兩個對她不利，她還有什麼希望呢！沒幾個月就要退伍了，葉葉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心境黑暗透了。王釺常常被葉葉罵得狗血淋頭。從來沒對凌一冰發過火，可那陣子凌一冰也成了她的出氣筒。母親隔三差五地來電來信，入黨的重要性從各個角度被她闡述透了?穴
蔣委員長若知道母親對黨國如此忠誠，一定會讓她當中執委的?雪。母親說當了幾年兵你空手而歸，你的臉面怎麼過得去？這就證明你的失敗，你的無能。作爲一個青年，一個在打擊倭寇中成長起來的青年軍人，你意志如此消沉情緒這樣低落，說明你已經頹廢墮落。你根本不像個這個時代的青年。你太讓我們失望！母親的措辭越來越強硬。爲了讓母親放心葉葉不得不寫了封不真實的信，大表決心。葉葉實在不忍心讓母親如此擔憂。可葉葉絕望之極，因爲連裡的黨員指標已經用完了。
就在這時班長?穴這時已是排長?雪告訴葉葉，警備司令部要提幾個軍官。班長說，努力一下。葉葉眼睛一亮。她找孔達深談了一次話。葉葉問孔達，自己究竟什麼地方做得不好。葉葉現在已是老兵了，她要和孔達好好談談，把問題談開。孔達承認葉葉對連隊對國軍貢獻很大，孔達還很認真地羅列了葉葉的許多優點。但有不少人對你反映很大呀！不就是米小芳和副孔達嗎？葉葉高聲說。她們不就是要整我嘛！我真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們。孔達讓葉葉彆着急，
問題總是能解決的，只要你學得聰明些，聰明些……孔達很認真地盯住葉葉。葉葉又一次感覺到了孔達那眼光。
酈山腳下那條山間小路成了葉葉時常光顧的地方，她一有空就到那小路上徜徉，伴隨她的是那隻悽苦的紅嘴相思鳥的啼鳴和那悠悠皓月。葉葉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你不能就這樣認輸。堅決不能！葉葉遙望着酈山羣，
酈山像條巨蟒靜靜地蟄伏在遠處。山巒一片蒼翠。葉葉想，酈山如此清鬱欲滴，充滿活力充滿朝氣，是不是一代又一代的青春奉獻的結果呢？
葉葉覺得她的青春之血正一點一滴地被酈山吸去，她的心靈和身軀正漸漸地變成金字塔裡的木乃伊。
葉葉是在那次舞會上才萌生出那個念頭的。那個念頭產生後她的臉立刻羞愧得通紅。那時舞曲是很柔和很甜蜜的慢四步抒情曲，舞廳裡燈光朦朧迷人，人們都很投入地跳着。凌一冰擁着葉葉，神情專注認真，舞步瀟灑自如。葉葉盯住凌一冰，眼神悽迷，訴說着愛情和苦難。葉葉在凌一冰的擁舞中，心情舒暢輕鬆。葉葉在舞池裡旋轉着旋轉着，頭髮和裙子飄了起來。她和凌一冰的舞姿引來了無數欣羨的目光，葉葉陶醉在這些目光中。舞曲終於完了，整個舞廳的情緒一下子像個**男人一樣。葉葉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她邊擦汗邊坐到位子上去。她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葉葉喝了口飲料，心裡忽然變得空落落的，莫明其妙地涌起股極強的絕望。同時她感覺到有一對兇狠的眼光從遠處射向她。葉葉擡起頭向遠處看。一片茫然。這時，約翰·斯特勞斯的《藍色的多瑙河》響起來。葉葉本能地心裡一動。小提琴用碎弓奏出輕弱的震音，使人聯想到薄霧繚繞寂靜安寧的多瑙河的早晨。葉葉心裡注進了一絲爽快，她彷彿看到了多瑙河從沉睡中甦醒，宛如東方晨曦初露，天色漸漸明亮，河邊是充滿詩意的景象。葉葉沉浸在音樂的想象中。凌一冰的邀舞打斷了葉葉的夢境。凌一冰把葉葉帶入舞池，她臉上洋溢着幸福和愛情。這時，那對兇狠的眼光再次射向她，這次葉葉看到了米小芳。她的歡快情緒立刻煙消雲散。葉葉對凌一冰說，累了想歇會兒。就在出舞池的瞬間，葉葉萌發了那個讓她羞愧得滿臉通紅痛苦悲傷的念頭。
葉葉沒等舞會結束就拉着凌一冰回他的宿舍。你愛我嗎？
一進門葉葉就摟住凌一冰問，眼淚同時盈上眼眶。凌一冰沒有馬上回答。你愛我是嗎？
葉葉的眼淚滾落下來。凌一冰點點頭。你告訴我好嗎？葉葉的臉上充滿了苦難。凌一冰盯視她良久，喃喃地說，我愛你葉葉，刻骨銘心地愛你。凌一冰說完如虛脫一樣。葉葉緊追不捨，比嘉寶還愛？凌一冰沒回答。告訴我！愛嘉寶還是更愛我？！葉葉淚如泉涌。一樣。不可能！我要你說！更愛你……凌一冰說完涌上淚水。葉葉猛地擁住凌一冰，親吻他。這是凌一冰僅有的兩次說愛她的一次。你要我吧，
現在就要我吧！葉葉心裡大叫，我馬上要給別人了……
葉葉是凌晨敲開孔達宿舍門的。孔達看了一眼葉葉很默契地把葉葉讓進門。
孔達剛關好門轉過身，葉葉就流出了淚。孔達走近葉葉，盯住葉葉，你怎麼啦？有事慢慢說，孔達猶豫了一下把手放到了葉葉的背上。葉葉感到背上的手在顫抖。葉葉哭得更傷心了，她覺得她很悲哀，很恥辱。葉葉那涌涌的淚水彷彿在清洗她精神上的醃髒一樣。夜靜得出奇，月光從天窗孔射進來。一股蟄服了多年的慾望在孔達體內膨脹開來。葉葉在夜深人靜時來到他的宿舍讓他增添了無窮的勇氣，孔達的手大膽地伸進了葉葉的衣服裡，探在了葉葉的胸脯上。葉葉淚水飛濺但沒有反抗。孔達心裡灌滿了意想不到的而又是奢望了多年的幸福。他的手貪婪地動作起來。孔達發顫地說，葉葉你別哭，有事慢慢說。葉葉低泣着，孔達，我害怕。別害怕，有我在……孔達，我每天晚上做惡夢，一睡着就有人追殺我……你這是壓力太大，不要有壓力……孔達說着手在葉葉的胸脯上增加了壓力，好好工作，別害怕……孔達臉上出現怪異的笑容。孔達我能提軍官嗎?這要看你的表現，我會表現好的孔達，我會的……葉葉使勁摟住孔達的脖子親吻他，淚水不斷地涌出，葉葉覺得自己非常噁心。那你就好好表現，好好表現……孔達說着把葉葉擁到了牀上，孔達急迫地動作着，喘着氣說，我一定會直接面呈司令的……這時，葉葉腦中莫明其妙地迴盪起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的多瑙河》弦律，腦中交疊出現酈山上那輪高掛天宇的皓月……以後許多年裡，葉葉想起民國三十四年九月初七夜晚的事情就會渾身顫抖，兩眼露出驚恐的目光。
八
葉葉到淞滬警備司令部長話連當排長。孔達說，休完假立刻上班。這很合葉葉的意。這幾天葉葉的心情像陽光一樣明媚。她的鋼琴技藝也有大幅回升，許多難度很大的彈奏技巧都已恢復。父母親爲她的指法恢復之快由衷地高興。連阿姨都說小姐的琴彈得真好聽。每天晚上全家抽出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像聽音樂會似的欣賞葉葉鋼琴曲。他們非常喜歡聽肖邦的曲子，而葉葉自己則更願意彈莫扎特的作品k·310、330、331、485，和貝多芬的作品13、27之2、31之2。
這天上午九點多，葉葉正在練琴，王釺來了。近段時間，
王釺對葉葉的舉止變得文雅起來。自從那天葉葉狠說了王釺一頓後，王釺再也沒有對她非禮過，而且聽葉葉的話，開始認認真真做起了生意。錢也不再大手大腳地花了。每天葉葉要求王釺打一個小時的籃球。葉葉想，說不定王釺得靠籃球吃飯。王釺就每天晚上到東大燈光球場打球。王釺很快成了東大的明星。葉葉有時站在場邊看王釺打球。在酈山那幾年，葉葉很少看王釺打球。現在她站在邊上看着，心想，怪不得連裡有那麼多人對王釺着迷呢！打完球后，王釺在她家洗個澡。葉葉幫着把衣服洗了。過一禮拜或半個月，在王釺的再三懇求下，她和王釺作愛一次。那時葉葉也充滿了慾望。只是在作愛時，她閉上眼睛，腦中常幻覺出在她身上的不是王釺而是凌一冰。這時她就會變得更加幸福而瘋狂。之後，她就會很理智地想，她這輩子毀了。這是她的全部悲哀所在。王釺提到結婚，她從沒有鬆過口。她自己也不清楚現在是過的什麼生活。於是她又開始憎恨酈山，憎恨米小芳，於是她的心境立刻灰暗如土。漸漸地，酈山上那輪悠悠皓月伴隨着無窮無盡的憂傷綿綿不絕地盈滿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