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 全星際都被震動了好幾次。
首先是聖麓帝國的皇帝利用自己的血親後裔作爲自己大腦移植術的備用容器被帝國前太子揭穿,大家才明白帝國太子爲什麼會被迫叛國。
誰也不會願意把自己的身體貢獻給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當備胎的吧?
雖然帝國皇室立刻出面闢謠,稱帝國太子並非皇帝親生並且貼出了數份權威科學研究所出具的親子鑑定報告, 他當時也只是爲了污衊帝國皇室才這樣潑污水。
但是輿論已經形成, 縱然皇室貼出的報告是絕對真實的, 但是在所有羣衆眼中, 這份報告也不過是皇室爲自己拉扯的一塊遮羞布而已。
因此, 當皇室宣佈將風白寧立爲新一任太子之時,星際網絡上一片反對之聲。皇室雖然享有很大的權利,但是也不能不顧及數十億網民聯名簽署的抗議書, 因此,立太子之事暫時擱置。
其次就是有人開始質疑元液的存在, 一個神秘的修道聯盟當衆曝光在公衆媒體面前, 將只存在於少部分高層視野之中的修真界展現在千百億星際羣衆眼前。
他們除了痛斥聖麓帝國殘忍地將修士捕捉並且萃取元液之事外, 還開放了幾個一直對外界封閉的修真星球,說是歡迎有仙緣的人去報名加入修真門派。
這一件事頓時讓聖麓帝國皇室的名聲跌落在臭水溝裡。
人類文明在星際發展到瞭如今的地步, 早已經擯棄了死刑之類的殘酷懲罰,取而代之的是用大腦切除術來改造一個人。
雖然這樣的律法仍然存在很大的爭議,但是皇室卻暗中冒天下之大不韙從活人身上提取元液,供他們自己享樂和延長壽命,這絕對是公衆所不能忍受的。
同時, 因爲蘇琞一行人和耶羅在帝星上面的一場大戰, 將聖麓帝國的皇室毀得七七八八, 現在的聖麓帝國首都已經完全被死氣侵襲。雖然死氣只在一定的範圍內還沒有擴散開來, 但是隻要死氣一天不消失, 這裡就一天不適合人類的生產生活。
樁樁件件都是足以轟動星際的大事,這段時間以來, 星空聯邦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勢力看聖麓帝國的好戲都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不過癮的甚至還想去趁火打劫一波。
然而,聖麓帝國畢竟是沉澱了數千年的老牌帝國,即使是皇室聲名狼藉,他們的軍事實力依舊強悍。
帝國元帥強硬宣佈帝星以及一光年之內的十三顆行政星進入緊急軍事管理狀態,一切以軍部命令爲最優級。
他同時下令開啓中央光腦系統,清除網絡上不利於政權和皇室的言論,又以鐵血手腕出手逮捕了一批趁機在網絡上興風作浪的人,更是將前來趁火打劫的星盜和流寇全數誅殺,不留一個活口。
雷霆手段層層施壓之下,算是暫時緩解了帝國的輿論危機,轉移了羣衆的視線和注意力。
然而,帝國皇室的名聲若是想要恢復,起碼還需要個一百多年來讓時光沖刷人們的記憶。
由於帝國中央皇宮已經被死氣污染,首都附近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轉移到其他區域生活居住。帝星上的高層貴族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將那片領域劃爲無人禁區。
所幸那羣神仙打架是在離地面數千米的高空,熙華無意中散發出來的死氣雖然沒有控制,但是波及到地面的範圍也不大,並沒有造成十分嚴重的後果。
帝國皇室的臨時行宮裡。
“雲晟哥哥。”風白寧這段時間以來憔悴得像是變了個人,白皙柔軟的臉頰凹陷下去了,小鹿斑比一樣無辜的大眼睛下面掛着青黑色的眼袋。
他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面前男人的手,眼睛裡寫滿了絕望,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求救:“怎麼辦,他要搶佔我的身體,他要逼我做手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雲晟沉默地任由風白寧抓住自己的手腕,頓了許久才憋出一句話來:“不會的。”
沒想到這句話卻讓風白寧徹底爆發了:“怎麼不會?你沒有看到那天的視頻嗎?你沒有看到被那羣修士從皇宮禁地救出來的那些修士嗎?他們都被抓起來,我怎麼逃得掉?”
“我怎麼逃得掉?”風白寧又絕望地蹲下身,努力將自己的身軀縮在牆角,彷彿只要這樣他就能把自己全部藏起來,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雲晟看着牆角瘋癲又狂躁的風白寧,柔情似水的心也早已經被耗盡了所有的耐心。
他有些不明白,以前的白寧是那麼可愛溫柔的少年,他柔軟卻不柔弱,能夠幫助別人向不公抗爭,以自己柔弱的身軀去擋住對方的拳頭和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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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現在就變成了這樣呢?
看着窗外時不時飛過的巡邏艦,雲晟從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臉上的動搖。
他不期然又想起了前任帝國太子風星河。
風星河與白寧一樣是十七歲,但是他卻強大美麗,高傲尊貴,從來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展露他脆弱或者柔軟的一面,這常常讓所有人都忽略了他還是一個少年的事實,只認爲他是一個完美的帝國繼承人。
如果他面對着和風白寧一樣的情況他會怎麼做?
雲晟沉默。
事實上,風星河永遠不會淪落到白寧這個地步,哪怕他們之前都面臨着相同的處境。
風星河選擇了叛國,在億萬人面前直播叛國。
他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到保護自己,所以也不可能會流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而白寧,卻像是一株柔軟美麗的菟絲子,風調雨順的時候你可以欣賞到他溫柔的一面,但是當暴風雨不期而至,卻只能看到他緊緊地攀附着自己能夠抓到的救命稻草,等着別人來拯救自己。
“都怪風星河!”白寧忽然想起了什麼,怒罵了一句,“他跑了,卻讓我來當這個替死鬼!他爲什麼不去死?他害了我一次不夠,還想要再害我一次嗎?”
雲晟徹底無語了。
這件事再怎麼着也跟風星河攀扯不上關係吧?
說起來,風星河已經替他抵擋了十七年的災難,如今,不過是讓他迴歸自己原本的命運而已。
然而他只看得到太子之位的榮耀光輝,卻完全忽視了這其中暗藏的致命危險。
德不配位,卻只會怨天尤人。這樣的白寧,讓雲晟感到陌生。
但是他只是柔聲安撫白寧:“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白寧聞言,淚水漣漣地擡起頭看着雲晟:“真的嗎?雲晟哥哥,我只有你了。”
雲晟沉默的點點頭,把懷裡瘦成了一把骨頭的白寧擁入懷中。
對不起,你只有我了。
而我,卻還揹負了一個家族。
夜幕降臨。
白寧心神不寧地坐在房間裡柔軟的沙發上,愣愣的眼神時不時地往附近的門口。
自從轉移到這裡的行宮以後,他身邊的護衛人數增加了一倍。
這些護衛底是爲了防止他出現危險還是爲了看住他不讓他亂跑,他心裡清楚,這裡所有的人也都清楚。
他後悔了,現在是真的後悔了。
他後悔自己聽了風月恆的慫恿,知道了自己就是真正的帝國太子以後,就開始心生妄念,想要將風星河取而代之。
風星河就像是天空上清冷孤高的月,他習慣了用羨慕混雜着嫉妒的目光仰望那顆遙不可及的月亮,然而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訴他其實他才應該是那輪月亮,不過是有人卑劣的竊取了屬於他的光明而已。
風星河擁有那麼多東西,威震一方的強大軍團,一出生就被認定的帝國繼承人身份,萬里挑一的天賦和資質,還有一個忠誠而勇敢無畏的未婚夫。
而他,什麼都沒有,在白家也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家主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就算他是貴族出身,生活中也沒有感受到任何屬於階級的優越性。
他恨透了自己的平庸,但是他更恨無力改變這一切的自己。然而風月恆告訴他,只要他點頭,就可以變成萬衆矚目的明月,享受着無數人的敬仰和羨慕嫉妒。
這對於白寧而言,是一個無法抗拒的誘惑。
只要能夠擁有那般耀眼的光輝,就算是隻有短短几分鐘,也是值得的吧?
於是他刻意接近風星河已經訂婚的未婚夫雲晟,用自己最擅長的柔弱溫和去一點點的侵蝕那個男人的內心,強行把自己塞進雲晟的心裡。
他成功地用自己的小意溫柔俘獲了雲晟,當雲晟決定帶着他離開帝星的時候他還在考慮,如果雲晟真的願意一直守在他身邊,他就會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然後看着雲晟臉上驚訝的表情,告訴他他還是帝國太子的未婚夫。不過不是風星河的,而是他白寧的。
事實也如他的預料一般發展。
然而風星河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白寧期待着看到風星河從雲端跌落深淵的狼狽,看着他從萬人矚目的明月淪落爲一顆石子,看着他的驕傲在自己面前被打碎。
然而,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風星河甚至是用施捨的態度讓他們兩人離開,面對雲晟的背叛,他並沒有表現出憤怒或者悲傷的情緒,平靜得像是在聽自己屬下的工作彙報。
直到在風月恆的星艦上看到星刃號被擊毀,他才真正的鬆了口氣,這個人再也不會出現來礙他的眼了。
隨後,他回到了帝星,卻也沒有恢復自己的身份。
皇帝不提,風月恆不提,他也不敢提。一切都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直到半個月前,風星河出現在帝星。
他一出現,就像是烏雲散開的天空,那輪明月就這樣毫無遮攔的出現在了他的世界裡。
這一瞬間,白寧才明白,風星河的光芒並不是帝國太子的地位和權勢賜予他的。
他那萬衆矚目的光彩,是他自己與生俱來的。無論他是星際海盜還是帝國太子,只要他是風星河,就註定會大放異彩。
而他,也只是白寧。無論是白家次子白寧還是帝國太子白寧,都是那麼的渺小不起眼。
從一開始,身無長物的他一廂情願加入了這場賭局,然後輸得一敗塗地。甚至在他慘敗的時候,風星河都不曾分一個眼神給他。
他不配做風星河的對手。
從來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