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皇后驚悚的尖叫一聲,下意識的將簪子往外扔,奈何黏了糖漿的簪子就像被裹了一層膠水一樣,竟然沾在她手上,一時竟然無法甩下來。
黑色細長如發的蟲子蠕動着身體,密密麻麻的往皇后的手上爬,它們身上鱗片在燭光的映襯下泛出一層古怪的色澤,再加上那覆蓋全身的容貌,讓人只是看一眼就毛骨悚然。
一向重視儀態的皇后在此刻徹底嚇到了,再也顧不得以往那些端莊和禮節,像是瘋了似的,頂着一張慘白的臉,瘋狂的甩動着自己的胳膊。
“啊!啊啊!快把它們拿走!”
她歇斯底里的在旁邊尖叫,整個大殿裡也當即一片大亂,她貼身的丫鬟一看這陣仗嚇得直冒冷汗,好幾次想要上前幫皇后給拿下來,可是一看到這可怕的蟲子,就害怕的嗚嗚哭了起來。
在場的不少人甚至都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聽旁邊的總管太監大喊一聲,“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點救娘娘!”
一聲令下,所有人才如夢初醒,宮女、太監、侍衛……所有人一擁而上來,結果太過心急全都撞在一起,把後面一擁而上來的人也全都絆倒,現場吱呀怪叫,簡直亂成了一鍋粥,只有駱心安安靜的坐在原地,臉上既沒有擔憂也沒有惶恐,完全像個局外人一般,冷靜的看着在場的一切,好像早就預料到眼下的劇情。
這時那蟲子已經爬到了皇后的手背上,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冰涼感,徹底逼走了她最後一點理智,她像瘋了似的猛地一甩手,終於將那跗骨之蛆一般的蟲子甩了下來,而連帶着桌子上的燭臺和大大小小的盤子也全都被掀翻在地。
燭臺混着一桌子的油瞬間燃起了熊熊大火,皇后根本都來不及反應,眼看着老皇帝剛剛賞賜給她的那一塊“蟬翼”就這樣葬身大火,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被燒成了一堆灰燼。
這一把火,就像灑在烈焰上的一潑油星,徹底將整個大殿點炸了,所有人都嚇壞了,秀女妃子們一邊尖叫一邊驚恐的到處逃竄,嘴裡不停地喊着“走水啦!走水啦!”,等到侍衛太監端來一盆盆水,將這一場火撲滅的時候,所有人都還驚魂未定。
空氣中飄着濃烈的灼燒氣味,被燒着的桌子還冒着縷縷黑煙,現場一片死寂,皇后就像徹底抽乾力氣一般,癱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一匹皇上送的蟬翼,臉色慘白如紙,久久回不過神來。
皇上難得送她一件東西,就這樣被她一時的疏忽給毀掉了,先不說這寶貝自己連穿都沒穿過一次,就憑她親手毀掉了御賜的東西,就已經犯了掉腦袋的大罪,更何況此時皇上就坐在她跟前,這讓她情何以堪!
一時間,憤怒、驚恐、羞恥……無數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簡直連頭都擡不起來,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又何時造下過這麼大的罪孽!?說到底罪魁禍首就是那跟簪子!
說起來也湊巧,方纔燭臺將整個桌子都毀了,唯獨那一根被皇后甩出去的簪子倖免於難,這會兒正靜靜的躺在原地,上面覆蓋了一層黑乎乎的蟲子,讓人看一眼就頭皮發麻。
皇后看了一眼這簪子,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老皇帝跟前,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了,“陛下,臣妾不是有意驚擾聖駕,也不是有心毀了您賜給臣妾的寶貝,剛纔發生的一切您都親眼看到了,這分明是有人誠心治臣妾於死地啊,請陛下爲臣妾做主啊!”
一直沉默的老皇帝並沒有及時讓皇后平身,只是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即便他沒有說什麼,可只是這一個眼神就足夠讓皇后的心涼了半截。
皇上一向最討厭不知分寸的女人,堂堂一朝皇后,代表的可是大晟的臉面,卻連最起碼的處亂不驚都做不到,不過就是看到了幾隻不起眼的蟲子,竟然能驚慌失措成這樣,像個瘋婆子似的在衆人面前大喊大叫,簡直丟盡了他和大晟的顏面!
“皇后今日未免有失體統了,若還是這般作爲,朕不介意現在就派人送你去就寢。”
他雖然沒說重話,語氣也稱得上低沉柔和,可當着整個後宮所有女人的面讓皇后罰跪,不啻於當衆抽了她兩記耳光。
皇后身形一晃,差點癱倒在地,她一向囂張跋扈慣了,讓她承認自己錯了,簡直比登天還難,如今吃了這麼大的暗虧,她更是氣的渾身哆嗦,可是她知道如果得罪了皇上,下場只會更慘,無奈之下只能死死地咬住嘴脣壓着滔天的怒火和委屈,才強撐着沒有再哭訴出來,只是挺着腰板磕了個頭,“臣妾……記下了,陛下教訓的是,臣妾知道……錯了……”
皇上“嗯”了一聲,這才讓她平身,擡頭看了一眼早就被呈到他面前的那一根不斷有蟲子往外爬的簪子,當即皺起了眉頭,陰沉着臉說,“速速去宣太醫,讓他來瞧瞧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
老太醫直起身子的時候,整個大殿裡的目光霎時間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唉……”
老太醫長長地嘆了口氣,扶着桌子穩了穩微微顫動的身體,看起來臉色非常的凝重。
他這樣的神色更讓在場人的心都揪了起來,連老皇帝都忍不住開口問道,“太醫,你究竟瞧出來沒有,這蟲子到底是什麼東西,是益是毒?”
老太醫捋了捋鬍子,並沒有急着回答皇上的問題,反而追問道,“陛下,這蟲子從何而來?爲何會在人羣如此密集之處發現這種東西?”
“太醫,是有人給本宮送了個簪子,結果卻從上面的石頭裡爬出來了這些噁心的東西!”皇后沒等皇上說話就急切的開了口,說話的時候,一雙凌厲陰毒的眼睛瞟過駱心安,恨恨的剜了她一眼。
而駱心安一直面無表情,就像沒看到似的,沒給她一點反應,完全一副狀況外的迷茫表情。
“石頭?怎麼可能是石頭。”太醫一聽皇后這話,當機立斷的開口,“娘娘您一定弄錯了,這簪子上的東西哪裡是石頭,分明就是油蠟啊!”
“這油蠟凝固的時候比普通的蠟燭要堅硬許多,如果不是行家來分辨,跟石頭幾乎是以假亂真,可蠟這種東西畢竟是怕火,下官瞧着這大殿裡燈火通明,尤其是娘娘您與陛下這張桌子上,燭燈幾乎比旁邊的一倍還要多,油蠟的表層難免會被融化,再加上這曡姁本來就喜甜,宮女那一碗潑出來的糖水也正好成了引子,將這些毒物引了出來。”
“曡姁”、“毒物”這兩個詞一出立刻讓在場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皇后一張嘴聲音都尖利起來,“毒物!?這東西到底什麼毒性,本宮剛纔不慎碰到了這東西,會不會已經中毒了!?”
“娘娘莫急,雖說這曡姁喜陰貪涼,一般不會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但方纔下官已經替娘娘診過脈,娘娘除了受了些驚嚇以外,玉體並沒有什麼大礙,不需要太過憂慮,何況這曡姁害人也都有個過程,如今這些還只是幼蟲,鑽進人的腦漿裡之後,最多會引發劇烈的頭痛,還不至於致命,幸好如今發現尚早,若是娘娘將這東西時時佩戴在身上,一旦成蟲發育完全,會直接鑽進五臟六腑,到時候哪怕是華佗在世也無力迴天了。”
太醫的話,讓全場的人驚恐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能想到這小小一隻蟲子竟然能惡毒至此。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洛婉婷,其實在看到簪子裡這些曡姁的時候,就驚到了,即便沒有表現出來,可到了這時候她還是不停的手心冒汗。
她怎麼都想不通這些毒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按說除了她以外,其他人手裡不可能有這蟲子,因爲這曡姁非常難找,當初若不是她花了天價讓人從苗疆帶回來,整個後宮裡都不見得會有一條。
可她手裡那些曡姁全都放在了送給尼娜的那盆牡丹花裡,怎麼可能現在出現在皇后跟前?
難道是駱心安發現了尼娜那盆花的秘密,所以故意用這種手段來提醒皇后和皇上,宮裡有人要害喀什國公主!?
一想到這種可能,洛婉婷背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可再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先不說尼娜那脾氣若是知道自己害她,肯定早就鬧得宮裡天翻地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平靜,更何況駱心安這賤人腦袋好用的很,她怎麼可能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對付自己。
這一次肯定是湊巧吧,像駱心安這種心思詭譎的人,肯定早就存了毒害皇后的心思,這一次用上曡姁只是跟自己想到了一起,沒準她也是在進宮之前高價買了這些毒物呢。
這麼一想,洛婉婷的心鎮定了很多,不動聲色的舒了口氣,她看了一眼怒火中燒的皇后,突然什麼也不擔心了。
反正不管駱心安究竟是怎麼弄來的這些曡姁,這把火怎麼着都燒不到自己身上,她沒能壓住駱心安,至少看着皇后將駱心安這個賤人弄死,也是美事一樁。
皇后面若冰霜,風雨欲來的坐在原地,一雙眼睛幾乎已經很出了血,她死死地攥着拳頭,一雙眼睛宛若毒蛇一般盯在駱心安身上,胸口劇烈起伏,一想到這麼惡毒的東西方纔就貼在她的手背上,是不是她再稍微慢那麼一點,這毒物就要順着她的毛孔鑽進她的腦袋裡了!?
一想到這毛骨悚然的畫面,她恨不得將自己手背上的肉給狠狠地摳下來,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所以,按照這毒物的習性,如果不是被人故意用油蠟封在了簪子裡,是絕對不會自己跑到這裡來的,是嗎?”
太醫被她的目光盯的後背發麻,他本無意捲入後宮的爭鬥之中,更不願意得罪任何一個主子,可眼下又容不得他弄虛作假,只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下官以爲……的確如此。”
話音剛落,就聽“砰”一聲巨響。
一個茶杯狠狠的擲了過來,駱心安一偏頭,茶杯擦着她的耳朵一下子砸在了身後的立柱上面,接着猛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駱心安你好大的膽子,連本宮你都敢謀害!你倒是跟本宮說說,你在自己親手做的禮物裡面下毒手,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