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回到家時已經過了九點,雖然旅途比較讓人疲憊,但好歹算得上一帆風順,那柄藏在口袋裡的匕首不知爲何也完全沒有被安檢發現。
當然,這在葉斯年看來無疑是一件好事。
易澈的父母生前過的還算不錯,這棟房子坐落在c市有名的花園小區,雖然年代算得上久遠了,但不論是環境還是配套設施,在現在看來都非常值。
看着出租車絕塵而去,葉斯年這才轉過身細細打量面前這棟二層小洋樓。
路燈的光線並不算亮,黑暗中,小樓呈現出一種稍顯怪異的造型,靜靜沉寂。
或許是初春的緣故,夜風還有些涼,葉斯年攏了攏身上灰色的風衣,拎着行李箱推開了身前白色的柵欄。
“吱呀……”
昏沉的夜色中,聲音傳出了老遠。
葉斯年腳步頓了頓,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小樓。
和麪前這棟在黑暗中陷入沉寂的小樓不一樣,即便是隔着這麼遠的距離,葉斯年還是可以清晰地聽到那種彷彿帶着熱氣的歡聲笑語。
溫暖的燈光透過窗,照亮了恢復綠意的草坪。
也讓抱着娃娃的孩子更加委屈。
冷淡的視線落在那個穿着小鴨子睡衣的男孩身上,葉斯年搭在柵欄上的手緊了緊。
赤着雙腳站在草地上,淡黃色的睡衣下襬沾滿了泥點,連懷中緊緊摟着的娃娃也不太乾淨,男孩滿眼渴望又委屈地看着窗內的歡聲笑語,一雙琉璃般的眸子睜得大大的,嫩白的臉蛋沐浴在燈光下,整個人看上去恍如幻覺。
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葉斯年抿了抿脣,提着箱子徑自走進了院子裡。
“啪”地打開燈,葉斯年提着箱子站在門口,視線在被收拾的窗明几淨的屋內掃過,頓了頓,這才慢慢走了進去。
易澈的姑姑和姑父一直以來都對他很好,這幾年他一個人在外上大學,但這間房子卻一直有被好好打掃,看上去就像一直有人住一樣,乾淨而熟悉。
葉斯年走到客廳放下箱子,左右看了一眼,這才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姑姑?”葉斯年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靜靜看着茶几上那本厚厚的《全球通史》,這還是原主寒假時留在家中的。
“哎!小澈啊!”易澈的姑姑易耘正準備出門呢,接到電話終於鬆了一口氣,笑着抱怨道:“回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打電話你也沒接,急得我!正打算開車過去瞧瞧呢!”
在獸人世界和古代生活了兩輩子,乍一回到現代社會,對這種便捷的溝通手段確實有些不適應,手機的存在更是被他忽視,直接塞進了包裡。
但這些當然不能說出口,葉斯年笑了笑,道:“手機沒電了,而且也不遠。”
“你啊你!吃飯了沒有?”易耘往自家車走去,邊走邊道:“等着啊,姑來給你做飯!”
“我吃過了,而且現在太晚了,不用麻煩……”葉斯年笑着說了半天,這纔打消了易耘立馬開車過來的念頭。
她和丈夫都是大學教授,雖然一直以來都把易澈當成親兒子看待,但她大哥和嫂子出事的時候易澈都八歲了,他們再怎麼樣,也是無法真的代替父母的。
想起當年那個調皮到讓她崩潰的小侄子一夜之間就變得沉默寡言,易耘心中嘆了一口氣,關上車門道:“那也行,你坐車回來肯定也累了,今晚就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去接你,咱們一起過去,啊!”
“嗯!”葉斯年點了點頭,脣邊的笑意更深。
兩人又聊了幾句,他就被易耘趕着休息去了,葉斯年掛斷電話後耳邊彷彿還回蕩着她充滿關愛的聲音。
有些人就是這樣,即使是隔着電話,也能讓人從內心深處升起一種被關懷的溫暖。
笑着放下手機,葉斯年從沙發上站起身,慢慢在家中走了一圈。
熟悉而陌生的構造和佈置,眼前的一切和原主的記憶一一重合,葉斯年站在臥室門口,視線劃過地上深色的地毯,慢慢走了進去。
清明時節雨紛紛,第二天一早,葉斯年還沒睜開眼就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掀開被子下了牀,葉斯年拉開厚厚的窗簾,眯着一雙朦朧的睡眼看向窗外。
水霧在這片土地上瀰漫,遠處的山和近處的樹都被籠罩上了一層模糊的白霧,地上一片溼潤,草地被雨水浸溼後顯出一種更加深沉的綠,隔着厚厚的玻璃都彷彿可以嗅到那種帶着水汽的清新。
睡意終於消散了許多,葉斯年眨了眨眼,看向昨晚那棟小樓前的院子。
漫天的水汽中,那個抱着娃娃的孩子已經不見了蹤跡。
葉斯年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車輪碾過馬路的聲音在雨聲中不甚鮮明,葉斯年轉過臉一瞧,就見院子外停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身材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打着傘推開柵欄,走了進來。
葉斯年低頭瞧了瞧身上的睡衣,也沒怎麼在意,轉身就出了房門。
“哎喲這雨下的!”易澈的姑父章年一邊往裡走一邊撣着胳膊上淋到的雨水,未免吵醒侄子,他還刻意壓低了聲音,沒想到一擡眼就看到他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小澈啊!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章年一愣,他是知道現在年輕人的作息習慣的,別說是放假了,就算是平時在學校也是能睡一會兒是一會兒啊!現在才幾點?易澈怎麼起的這麼早?想了想,他推了推眼鏡有些擔憂地道:“是不是沒睡好?”
“沒有,昨晚睡得比較早。”葉斯年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奇怪地道:“我姑呢?”
“噢,她馬上過來,你去換衣服,我去給你做飯。”說着,章年便擼起袖子熟門熟路地往廚房走去。
原主從小就在他們面前長大,也沒什麼好客氣的,葉斯年點了點頭便轉身上了樓,說起來,他還沒洗臉呢……
章年的廚藝一直非常不錯,吃了一頓美美的早餐,葉斯年心情好極了,面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許。
看着他吃的很開心,章年和易耘對視一眼,這才鬆了一口氣,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些許。
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小澈平時已經和正常的孩子沒什麼兩樣,但每當這種特殊的日子,雖然他已經儘量隱藏,但他們還是可以看出他的悲傷。
心理陰影這個東西,真的很難抹去,更何況易澈那麼小的時候就親眼目睹自己父母慘死?
易耘端着碗筷往廚房走去,邊走邊擡高了聲音對身後的章年道:“老章!你去檢查下東西備齊了沒有!”
“好。”章年答應着站起身,對葉斯年道:“小澈,墓園那裡風比較大,你最好穿身厚實點的外套。”
葉斯年點了點頭,站起身往樓上房間走去。
換了一件駝色的長款風衣,腳上又穿了一雙鞋底很厚的靴子,葉斯年在穿衣鏡前照了照,發現沒有什麼遺漏,這才準備下樓。
樓下,章年和易耘已經坐上了車,就等着他了。
往外走的腳步倏地一頓,葉斯年皺了皺眉,回頭往不遠處的桌子上看了一眼。
有着黑色手柄的匕首靜靜躺在桌面上,一點可疑的動靜也沒有。
昨天那道帶着愉悅笑意的沙啞嗓音彷彿又在耳邊響起,葉斯年眯眼打量了片刻,最終還是轉身返了回去,抿着脣將它塞進了口袋裡。
如果不把它隨身帶着,誰知道會整出什麼幺蛾子?
另一邊。
聽出母親話中的意思,孫林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道:“我纔多大?急什麼!”
“你還不大?隔壁李爺爺家的孫子去年就抱上孩子了!他還比你小一歲呢!”孫林的媽媽反駁道:“你們學校不是有好多女孩子喜歡你嗎?裡面就沒個合適的?”
孫林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地捏成了拳,一旁父母和親戚們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彷彿都帶上了別樣的審視意味,一直以來拼命守住的秘密好像即將被戳破僞裝暴露出來,孫林指尖有些輕微的顫抖,強忍住心中的忐忑與不安,憋出一個笑來:“媽你放心,女朋友總會有的。”
孫林的媽盯着自家兒子的臉,心中不知爲何覺得有些奇怪。
在她心中,孫林一直是一個非常優秀樣樣都好的人,從小就不需要人操心不說,學習成績還那麼好,還考上了那麼棒的大學,長得也帥,能力也高,讓她這個做媽的打心眼裡覺得自豪。
這樣的人會找不到女朋友?
想起那些人發酸的嘴臉,孫林媽心中不屑,嘴上卻叮囑道:“你也別太不當回事兒!有了好女孩就要好好把握住!不然等年紀大了那可就不好找了!”
“嗯!我心裡有數!”孫林被她奇怪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凜,忙開口道:“那你們先下去吧!我想在山上逛逛。”
“這山上有什麼好逛的!”孫林媽皺了皺眉,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孫林的爸爸打斷了。
“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年輕人喜歡逛你隨他去就是了!再說他這麼大的人還能出什麼事不成?這一堆親戚等着呢!趕緊回去做飯!”
孫林媽被他說的終於閉了嘴,帶着一大幫親戚下了山。
看着那一羣人浩浩蕩蕩的背影,孫林這才鬆了口氣。
有些秘密,他或許只能帶進墳墓裡。
但至少此時此刻,就先讓他忘記那些煩惱,輕鬆一陣吧……
孫林長長出了口氣,漫無目的地低着頭,沿着前人踩出的小徑往山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