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余還是染上了風寒, 病倒了。
看着面前黑糊糊,散發着苦澀的湯藥,葉小余皺起一張小臉, 可憐兮兮地看着英芮道:“好苦, 我可以不用吃了麼?”
英芮看着她那像小孩般討價還價, 不由好笑, 勸道:“姑娘, 要吃了藥,你才能好起來。主子已經爲你備好了好多蜜餞,快喝吧。”
葉小余聽到是裴敬則備下的, 微愣了下,沒再說什麼, 默默地端起碗, 一口氣把藥喝了, 英芮馬上往她嘴裡塞了一個蜜餞。
嘴裡的苦澀慢慢散去,只留下蜜餞的甜膩膩。只是心裡還是苦澀一片。
她自那日被裴敬則抱回來後, 就默默抗拒着裴敬則的親近,她在聽到周雨桑說皇上會爲他們賜婚之前,她從來沒有去想過她與裴敬則的關係,也許不是不想,是下意識地去逃避着。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所以從來不敢對裴敬則有非份之想。
可在聽到他們要被賜婚時, 心裡的真實感受, 那股濃濃的失落, 卻是那麼的強烈, 她不能再騙自己了,她的心……其實已經淪陷了。
也有一瞬的迷茫, 她該怎麼辦?
裴敬則站在屋外,提了幾次腳,沒能踏進屋中。
他感覺到了葉小余從王府中回來後,對他的抗拒,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默默地搖了搖頭,只說沒事。
但他卻從她的眼中看到一抹痛苦與掙扎,他的心爲之一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這麼痛苦?
他想從她嘴裡套出事情來,可她卻迴避着他,每次來都說睡了,不肯見他。
英芮看到裴敬則站在門外,一副躊躇的模樣,也不由得暗暗嘆了嘆氣,她也看出了葉小余在躲着她家主子。
“主子,你怎麼不進去?”
裴敬則苦笑着搖了搖頭,進去她也不會見他的。
他站在廊沿邊,看着園裡寂寂的樹,突然問:“那日在王府還發生別的什麼事麼?”
英芮知道他要問什麼,她看着他家主子孤寂落寞的模樣,又想到葉小余平時的黯然失落,咬咬牙,還是道出了實情:“好像姑娘聽到凝莞郡主說…說……”
裴敬則橫了她一眼:“說什麼?”
“凝莞郡主說皇上會給主子和郡主賜婚,姑娘後來就一直不太對勁了。”
賜婚?她聽說這事了?
嘆了口氣後,又心生喜悅,這是不是說明那丫頭的心裡也是有他的?
他從英芮口裡也知道了在王府受人嘲笑欺辱的事,不由得更是心痛。
裴敬則忙了起來,但每天都會回北院來,只是他回來來,葉小余已經睡了。算起了有三天沒見他的面了。
葉小余的心很矛盾,想見他,又怕見他。
這天,早飯過後,無心理事。突然想起有些日子沒去看望傅雲哲了,於是帶上英芮去了傅府。
傅雲哲自這次在外遊歷回來,就因久離朝事,以及年邁,不再理政事。偶爾進宮也只是陪皇上閒聊,避開政事。
偶爾參加些推脫不過的宴請,或偶爾約幾個老友過府來聚聚,但大部分時間是在府中整理十多年來在外遊歷的筆記。
算起來葉小余是來他府上最頻繁的常客了,而他也是最歡迎她的到來,他是打心裡覺得這個孩子招人痛愛。所以每次來都交待她,不用理那麼多繁文理節,要常過府來玩玩。
因此,葉小余到了傅府就像回自家一樣,傅雲哲不要人通報什麼的,讓她直接進來就好了。
葉小余熟門熟路地進了正院,知道傅雲哲一準又呆在書房裡了,正要找去書房,卻聽到從花園的水榭亭裡傳來一陣朗爽的笑聲。
她往涼亭走去,隔着一條河廊,就看見亭裡坐着兩人,一個是傅雲哲,另一個,就是那個有醫癡之稱的羅御醫,那日在傅雲哲生辰的時候見過一面。
而那邊傅雲哲也眼尖地發現了葉小余,忙招手讓她過去。
葉小余沿着河廊走進了涼亭,給他們見過禮後。
傅雲哲還沒開口,羅御醫先一步叫起來:“你可是那日用加了‘萬年松油脂’的墨汁書寫的那個姑娘?”
傅雲哲笑罵道:“你這老東西,怎麼還惦記着萬年松油脂?都跟你說過了,那不是。”
羅御醫聽着鬍子瞪着眼道:“老匹夫,你想蒙我還嫩了點,我聞過那味,還能認錯不成?你也不用替她藏着掖着了,是怕我搶去還是偷去啊?”
傅雲哲哈哈大笑一聲,這次倒沒有反駁了,乾脆地說:“不是怕你偷怕你搶,是怕你啊又犯癡症,整日惦記着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你忘了有一次就因你又犯了癡症,在大街上竟然跟着一個乞丐走了好長一段路,原因只是那乞丐身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臭味,差點把那乞丐嚇瘋。你說你,香味就好說,這臭味你還跟得那麼起勁。”
羅御醫愣了一下,想了想,似乎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道:“你們懂什麼,那是一種罕見的怪病,嘿嘿,我已經研製出治那病的良方了。”
傅雲哲雖然口中打趣他,心裡面卻是對他的醫德大爲佩服讚賞的,可不是嘛,在大家都覺得他瘋了的時候,他卻不顧那乞丐的髒臭,把他帶回自己的府中,安置好,整日裡就埋頭找病因,製藥物,最後硬是把那沒多少時日的乞丐的命從閻王處搶了回來。
葉小余坐在一旁聽着他倆鬥嘴,覺得很有趣,不由得也樂呵呵的,把心頭的鬱氣也拋到了一邊。
傅雲哲對葉小余慈愛地笑笑道:“讓你對着兩個老頭子,覺得悶吧?”
葉小余微笑着搖了搖頭,道:“不呢,一點也不覺得悶,聽你們說話很有趣。”
兩人見她確確實實沒有半點不耐,一直靜靜地聽着他人說話,還時不時因他們的話語,而露出各種意味的笑容。
“外間傳得沸沸揚揚的,都說爲大衆造福的姑娘就是你?”羅御醫難得從他對各種疑難雜症的病理的專研中走出來,八卦了一下這件事。
姚幺憐忙道:“那是大家的厚愛,我不過是,是對香味感興趣,然後,就欲罷不能了,瞎搗鼓着,不想卻能受到大衆的喜歡。”
羅御醫在葉小余沒來之前,就聽傅雲哲說起她的種種事了,他覺得這姑娘那種對待事情的認真執著着的鑽研勁特別像他。
他拋開傅雲哲拉着葉小余說個不停,問起那些香味都出自哪些事物,葉小余也沒隱瞞,她覺得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以羅御醫的醫術高明,只要每種一聞就會猜出來了。
葉小余每說出一種香源的名字,他的眼睛就亮一下,不停地點頭,最後感嘆道:“這些香源的材料在醫學裡也是有醫用效果的,難爲你想出提煉出來加入墨汁裡用來書寫,既味香又對身體有好處。不錯,不錯!也怪不得皇上也大加讚賞了,還誇了句,真是奇女子,大有一見的意思。”
啊,這,這,葉小余被嚇住了,皇上要見她?她只是一介女子,要真見皇上的話,還是會驚慌的。
傅雲哲見她嚇得有些失色,笑着安慰道:“就算皇召見,也無需懼怕,聖上是明君,不會爲難你,而且你這也算是做了一件有功的事,說不得還得賞你呢。”
說完哈哈笑起來。
葉小余被人一地這麼誇着,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羅御醫接話道:“聽說還專門提供筆墨場地,給寒門學子抄書用,既給這些學子們賺取銀錢的機會,又爲翰林院解決了一件頭痛的事?而且這事也是弄出來的。這是真是大義啊。”
葉小余在兩老面前,不想貪功,忙解釋說:“我只是提了提而已,後續都是裴將軍在安排的,所以他纔是最大的功勞,要賞也應該賞他。”
傅雲哲知道裴敬則在其中起的作用,他點了點頭沒說話,那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全天都還真找不出這麼個人才來。
而且,他也看出了裴敬則對眼前這位姑娘的心思並不簡單,他所做的不過也是爲了達成她的所願。
可是他從皇上那裡無意中聽到的口風,似乎要爲他和郡主賜婚了,想必這丫頭很難過吧,他當然也早就看也了這姑娘對裴敬則的心,雖然她一直在有意無意去掩飾。
剛開始,他還看好她跟董佑天呢,不想她與裴敬則早已糾纏很深了,而且照目前看來,似乎也只有裴敬則才更適合她。
傅雲哲多少也猜到葉小余這名聲大響後,定有着裴敬則在背後推波助瀾,他就是要讓衆人認識她,知道她的才能,以此來掩飾她身份的不足,不可不說他真的用心良苦。
正當他在沉思時,羅御醫突然面色一肅,開口問:“姑娘,你那可還有‘萬年松油脂’?”
葉小余見他問起,看了看傅雲哲,傅雲哲問:“你怎麼真的惦記上了?”
羅御醫擺了擺手,“不是我要惦記,你也知道宮中老太妃患有心疾,一直吃着藥也只是暫時壓制住,卻並不能根治,這些時日,藥效不怎麼管用了,犯病頻繁。我一直在給她研製一款新藥,可總是缺少一味藥引,如果有萬年松油脂的話,那就是萬無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