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得沒有呼吸。
燈光強烈刺眼地打照在尹夏沫的臉上,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那夢裡有無盡的黑暗,長長的,沒有盡頭的冰冷和黑暗,然後是酷熱的白光,那強烈的光線可以灼瞎她的眼睛。
夢中……
是死亡般的寂靜無聲……
或許……
真的已經痛得死去了吧……
她淡淡地想,那就放棄吧,任由身子無力地倒向地面,死了就不用再努力變得堅強了吧,可以哭出來,可以大聲地喊,她很疼,很疼……
拍攝現場靜悄悄的。
如同一切在轉瞬之間漫畫般地定格了。
場中央強烈的燈光。
尹夏沫的身體慢慢滑下,一雙手臂抱住了她,那雙手修長有力,美麗的綠蕾絲在手腕處輕盈飛舞。在冰冷刺骨的疼痛裡,那擁抱就像一抹溫暖的陽光,默默地,給了她最後一根稻草般的支撐。
她漆黑的睫毛微微地顫抖。
面容雪白雪白。
呼吸輕微地,她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有些恍惚,那雙眼睛離她很近很近,黯綠得好像寒冬的湖底,湖面結着一層冰,冰層彷彿那樣厚,又彷彿,只要她輕輕一敲就會碎裂。
如此熟悉的眼睛……
尹夏沫遲緩地想着,漸漸地,理智一絲一絲又回到她的腦中,她發現自己是在歐辰的懷中。他抱着她,緊緊地抱着她,以一種親密曖昧的姿勢抱着她。望着歐辰冷漠倨傲的面容,她心中又澀又痛,方纔她被安卉妮一個接一個地扇耳光,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吧……
“放開我!”
她吃力地推開他,刻骨的屈辱感讓她的嘴脣白得透明,無法忍受再看見他。
“卡!”
徐導演咳嗽一聲,看了看拍攝現場早已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們,又看了看安卉妮和臉頰高高紅腫起來的尹夏沫,說:
“休息十分鐘!”
真是浪漫呢。
看着面前擁抱互相凝視的兩人,安卉妮暗惱,眼看尹夏沫終於要丟掉平日裡淡靜的面具被徹底擊潰了,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個男人將她扶住了呢?!
而且是這樣歐洲貴族般俊美高傲的男人。
接下來。
不會是要相愛了吧。
安卉妮冷冷地打量面容蒼白的尹夏沫,哼,既然是新人,就應該明白,擋着前輩的道路必然會受到教訓!
樓梯間。
長長的樓梯。
冰涼的臺階,空氣中飛舞着灰塵,臺階上的她背影逆光,在淡淡的光線裡,只有虛幻的輪廓模糊的小小一團。
她將頭埋進膝蓋裡。
整個人緊緊地,緊緊地抱成一團。
沒有聲音。
沒有人會來這裡。
也就不會有任何的嘲弄、指指戳戳、同情或者憐憫,她什麼也不需要,只要安靜得讓這世間只有她一個人。
逆光的剪影裡。
她抱緊自己,背脊很輕很輕地顫抖着。
樓梯長長的。
轉折而上。
一個斜長的身影映在臺階上。
歐辰沉默地站着,望着下面她的背影,她每個小小的顫抖都彷彿刀子般割痛他的心。
應該是恨她纔對。
冷漠絕情的她,曾經毫不回頭地背棄了他的她,當衆被人羞辱,他應該覺得快意纔對吧。
…………
……
HBS的休息室
她淡笑:“分手還能有什麼原因呢?不喜歡了,不想在一起了,於是就分手了。”
……
“……沫沫,你告訴他,你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因爲我,你和他在五年前已經分手了!”
……
他眼前一片黑暗,彷彿在寒冬的深夜,沒有光亮,寂如死亡。那兩人擁抱在一起,就這樣在他的面前,擁抱在一起,令人眩暈的黑暗裡,他不需要再看下去了,事實已經如此明顯地擺在他的面前。
……
“你們會爲此付出代價。”
最後一點光明在他的眼底熄滅了,他的聲音冰冷如鐵,那句話彷彿不僅僅是對她和洛熙的宣判,也是對他自己的宣判。
……
…………
那麼,應該恨她纔對,看到她痛苦看到她受羞辱,應該感到快慰纔對。可是,爲什麼,胸口彷彿被利刃劃裂般的痛楚,恨不能撕碎那個膽敢給她耳光的女人!
歐辰黯然地抿緊嘴脣。
原來他竟然是如此喜歡她嗎?哪怕五年前被她傷害背棄,五年後又再次被她漠然地拒絕,也仍然如此地喜歡她嗎?
剛纔將她擁抱住的那一刻,他的生命彷彿是滿的。而她掙扎着從他的懷中離開,受傷紅腫的面頰、凌亂的髮絲、空洞的眼神,她漠然地離開他的懷抱,漠然地從他面前走開,他的心頓時變得空空落落。
空空落落……
就好像,生命也變得空空落落。
樓梯間裡寂靜無聲。
她抱緊自己將頭埋進膝蓋裡,坐在冰冷的臺階上。
他站在上一排臺階。
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
樓梯間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文秀的女孩子走出來,她一眼看到臺階上的尹夏沫,低呼一聲:“咦,猜對了,你果然在這裡。”
尹夏沫似乎沒有聽見。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冰涼的臺階上,背脊輕微地顫抖着,整個身體緊緊蜷縮着,僵硬彎曲得就像只小小的蝦米,淡淡的逆光裡,她恍若灰塵般會隨時消散而去。
“你在哭嗎?”
文秀女孩子坐到她的身邊,輕聲問。
“走開。”
良久,尹夏沫的聲音悶悶地傳出,此刻的她討厭任何的打擾,她只想安靜地獨自一個人。
“你真的是在哭嗎?”
文秀女孩子絲毫沒有生氣,好奇地又問了一遍。
長長的樓梯上。
歐辰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一抹冬日清冷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