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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發佈會如期召開。面對無數記者和閃光燈,歐辰和洛熙坐在發言席裡。或許是因爲剛剛大病初癒,歐辰的面容略顯消瘦,眼底愈發冰綠,渾身散發出的貴族氣息也愈發倨傲強烈。在攝象機鏡頭前,他平靜地對洛熙的演技進行了肯定,並且宣佈《戰旗》將重新投入拍攝。

應記者們的要求,象徵着事情已經圓滿解決,歐辰和洛熙起身握手。

閃光燈的璀璨星海下。

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凝視着歐辰,洛熙輕笑,眼底有種妖嬈的霧氣,彷彿是憐憫戰敗的俘虜;歐辰回視他,也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沉黯幽深,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第二天,各報滿版都是關於《戰旗》重新進行拍攝的新聞,洛熙與歐辰在新聞發表會上握手的畫面幾乎出現在所有的媒體上。經過幾番波折,原本已經是焦點的《戰旗》更加引人矚目,所有人都期待着它的上映,也期待着洛熙在這部影片中的表現。

洛熙沒有看到這些報紙。

凌晨4點他就坐在化妝間裡了,化妝師、服裝師給他做出完美的造型,然後就進入了緊張的拍攝。因爲中途暫停了這樣一段時間,要趕上映檔期的話就必須加快速度,從上午到中午到晚上,洛熙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一場戲接着一場戲地拍,其中有幾場導演已經滿意了,但是洛熙仍舊要求重來,他希望自己的表現不僅僅是不錯或者很好,而應該是出色得令人震撼!

雖然《戰旗》的幕後老闆是歐辰,這讓他心有芥蒂,可是他不會消極怠工,也不會故意表演得不盡如人意而使票房失敗。聲譽是屬於他自己的,洛熙很清楚這點。只要是他的作品,既然打上他的名字,就一定要以最完美的狀態呈現出來,而不管他自己曾受到怎樣的待遇。他會讓世人驚歎於他在《戰旗》中的演出,用自己的出色表演來擊碎前段日子那些滑稽的指責,也給歐辰沉重的打擊。

歐辰……昔日那樣倨傲自負的歐辰被迫在新聞發佈會上面對世人肯定他,想到歐辰那是沉黯的眼神,洛熙心情忽然好極了。似乎,有種幸福的氣息,彷彿生命中的那些不幸逐漸在遠離他。或許人生有悲喜的定數,而屬於他的悲劇已經上演完畢,屬於他的得幸福正在慢慢展開…當拍攝間隙接到夏沫的電話,聽到她說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在等他時,洛熙擡頭望着窗外的藍天,微笑。上天原來真的是公平的,拿走一些東西,就會送還一些東西,而這次,上天終於將他最想要的給予了他。

結束一天的拍攝後,天色已經漸晚。潔妮去停車場取車,洛熙回化妝間卸裝,一路上劇組其他演員和劇組工作人員都熱情的同他打招呼,他也笑着與他們寒暄閒談幾句。這個拍攝場景是模擬古代,特意爲《戰旗》搭建的,古式雕花浮繪的長廊,一扇扇精美的木窗,走廊的盡頭有一間磚屬於他的私人化妝休息室,非常僻靜,要折過去才能看到。此刻正有髮型師在裡面等他卸裝。夕陽西下,滿天彩霞溫暖的撒下,洛熙微笑的掏出手機,打算打電話給她,告訴她再過半個小時左右他就可以到家了。轉過彎,前面就是是他的化妝間。然而——一道黑色的陰影斜長地映在地面上……手指頓住,沒有按下號碼,洛熙怔了怔,順着那個影子看過去,目光頓時變得冰冷起來!

金紅色的晚霞下。

歐辰雙手撐着雕花欄杆,出神地望向滿天彩霞。漆黑的頭髮,冰綠色的眼睛深如寒潭,晚霞的柔光中,他的五官卻好象籠罩着深冬的冰雪,冷漠倨傲的氣息讓時間猶若都定格了。聽到腳步聲,歐辰轉過頭來,淡淡地打量洛熙。

空曠的長廊裡。

微紅的霞光。

洛熙和歐辰對視而立,氣氛古怪而僵硬,兩人都不說話,彷彿在比較誰更能忍耐。

終於還是洛熙先打破了僵局,他懶洋洋地將手機放回口袋裡,迴應般地淡淡打量歐辰,說“沒有前戶後擁的隨從們,所謂的‘少爺’看起來居然這麼普通。”

歐辰談漠地站着,就像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嘲弄。

“你來幹什麼?”

洛熙已不耐煩跟歐辰再耗下去,以前的恩怨他不想再去糾纏,只想緊緊抓住手中終於來到的幸福。如果可以,他希望“歐辰”這兩個字與他的生命再無交集。

“探班。”

歐辰淡淡地說。

“哦?探我的班?”洛熙似笑非笑地說,“怎麼,難道《戰旗》這麼重要,需要勞駕你親自到現場盯着?對於歐氏集團,《戰旗》的投資難道不是微不足道的嗎?”

“今天拍攝順利嗎?”歐辰的聲音裡聽不出絲毫情緒。

“……”

“是否有遇到問題?”

“你想所什麼?”

“劇組的人員對你友善嗎?”

洛熙依舊沒有回答,反問他:“你今天這麼悠閒嗎?”

歐辰的出現必然有其原因,探班這個藉口太過滑稽。他和歐辰或許是天生的敵人,如果不是爲了戰鬥,絕不會出現在彼此面前。晚霞中。歐辰背倚雕花欄杆,手腕上的綠蕾絲隨風輕揚。他望着洛熙,冷漠的面容忽然流露出一抹憐憫,就像是在可憐一個冰天雪地裡沿路乞討的孩童,口氣裡隱約有種施捨的味道:“以後如果拍攝過程中出現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說完,她竟轉身打算離開。

方纔歐辰眼中閃過的……是憐憫嗎……洛熙怔了怔,然後脣邊突然綻放出一朵如盛夏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他對着歐辰的背影說:“昨晚新聞發佈會上真是難爲你了。那是你第一次當衆道歉吧?”

歐辰的身影站定。

他緩緩轉過身來,沒有任何被激怒的神情,眼中的憐憫之意反而更加濃厚,彷彿冰天雪地裡那可憐的孩童正在伸手向他討要吃食。

他平靜地對洛熙說:“你——似乎有些誤會。”

“什麼?”洛熙皺眉。

今天歐辰所有的反應幾乎全都出乎他的意料,他忽然隱約有種不安的預感。

歐辰凝視他,緩慢地說:“你對於《戰旗》來說微不足道,你對於歐華盛公司來說微不足道,你對於我來說——”

他對洛熙淡淡得笑了笑:“更加微不足道。”

晚霞如血,洛熙的瞳孔漸漸抽緊,嘴脣卻益發鮮豔起來,有種妖豔的美態。

他輕笑着說:“原來,微不足道的我竟然可以令得歐辰少爺失去尊嚴,在世人面前對我低下高貴的頭顱,這可真是受寵若驚啊。”歐辰平靜如水眼底幽暗深邃。“你以爲,我視爲了你?”

洛熙的身子僵硬起來。

“一切只不過視一筆交易。有人來請求我,求我放過你。”歐辰言猶未盡地收住空氣裡彷彿突然瀰漫起令人窒息的白霧。

半晌,洛熙失聲輕笑:“你以爲我會相信嗎?”

“你是否相信,我並不在意。”歐辰低頭看向手腕上飛舞的綠色蕾絲,脣角淡淡地染出一抹溫柔,“只是他她答應了我的條件,我也會實現她的要求。”

那個雨夜。

滂沱的大雨殘忍地將過往血淋淋地撕開,就像一道傷疤,汩汩地流淌着鮮血不肯凝固的傷疤,隨着時光的流逝卻愈加新鮮的傷疤。他和她,是兩個世界了嗎?再也回不去了嗎?身體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底的絕望,彷彿視烈性的毒酒,一點一點將他的心腐蝕焚燒,卻無法昏厥無法死去,只能清醒地任痛苦漫無邊際地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