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功力轉註

這洞是個死洞,四顧無人,卻有人聲發出,夏天翔不禁身上一寒,有點疑神疑鬼。

第三聲“夏天翔”又起,這次卻使夏天翔聽得明明白白,語音是從洞後石壁透壁而出。

夏天翔滿腹驚疑地走到壁前,方自注目觀察之際,又聽得隱約的人聲說道:“這石壁是扇絕大的活動石門,你靠右用力一推,便可推動。”

夏天翔將信將疑地走到石壁右邊,微凝師門絕學“乾天氣功”用力一推,那看來彷彿是整塊山石的偌大石壁,果然應手推動,石壁一轉,眼前一亮,夏天翔業已進入了另一間石室之內。

這間石室並不太大,方圓只有丈許,但壁上油燈明亮,打掃得極爲潔淨。

室中毫無陳設,只有一席厚厚的蒲團,蒲團上盤膝坐着一位面目慈樣的陌生灰衣老憎,正在目注夏天翔微微含笑。

夏天翔雖然傲骨天生,但一見這灰衣老僧的神情氣宇,便知是位絕世奇人,不由長揖施禮,含笑道:“武林未學夏天翔,參見大師,並請問大師法號上下怎樣稱呼?”

灰衣老憎反向夏天翔微笑問道:“夏老弟,你是急糊塗了?還是樂糊塗了?當真不認識我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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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才語音是透壁而過,夏天翔雖然略覺耳熟,卻有些模糊不清,如今對面聞聲,不禁驚得退後半步,目注灰衣老僧,愕然問道:“你……你……你是‘薔薇使者’?”

“薔薇使者”點頭笑道:“你剛纔不是還在洞外提足真氣,大叫我麼?”

夏天翔劍眉雙蹙,目光凝視這位尚屬與自己初次見面的“薔薇使者”,好似頗爲抱怨地問道:“老人家既然藏在此處,卻爲什麼不早點出來?”

“薔薇使者”笑道:“我若出現得太早,你的相思債怎樣償法?我的薔薇願力,又怎樣驗法?”

夏天翔俊臉通紅地哦了一聲說道:“我還以爲是‘風塵狂客’厲清狂老前輩把我送到此處,原來竟是老人家一手安排!”

“薔薇使者”微笑說道:“厲清狂縱然臉皮再厚,他做爹爹的,總不好意思替女兒硬拉皮條。何況愁人易醉,厲清狂心事重重,借酒澆愁,也醉得與你一般不知人事,只有讓我這畢生專做紅娘的花和尚來爲你們撮合薔薇緣,了卻相思債了。”

夏天翔聞言,羞喜交集地向“薔薇使者”問道:“老人家難道不怕鹿玉如所中的劇毒突然發作,以致玉殞香消,不及搶救?”

“薔薇使者”笑道:“你把我送你的那瓣能解萬毒的‘紫玉薔薇’轉送給鹿玉如,她並湊在口鼻之間,聞吻了半天,哪裡還怕什麼所中的劇毒?”

夏天翔聞言才知那瓣“紫玉薔薇”竟有克毒靈效,但“薔薇使者”如此說法,分明適才那幕荒唐透頂的旖旋風光,均已被他目睹,不由越發把張俊臉羞紅得宛如紫茄子般,囁嚅問道:“老……老人家,鹿玉如是自……自己走的麼?”

“薔薇使者”搖頭答道:“鹿玉如是被祁連派的‘白頭羅剎’鮑三姑瞥見洞口的千里菊花青,起疑入洞,將她救走。”

夏天翔方一點頭,“薔薇使者”又復向他說道:“夏老弟,那鹿玉如受她母親遺傳,性格之中,含有少許魔性,平時是位頗爲通達事理的紅妝俠女,但魔性偶發之際,卻不能以常情論斷。何況女孩兒家多半心高氣傲,極好顏面,你與她的這段風流韻事,不幸爲‘白頭羅剎’鮑三姑撞破,鹿玉如惱羞成怒,可能轉愛爲仇,是緣?是孽?目前尚難推測,老弟日後與她相遇之時,還須特別小心防範呢!”

夏天翔苦笑說道:“老人家,你這種霸王硬上弓的撮合方式,未免把我害得太苦。仲孫飛瓊及霍秀芸二女,倘若知道這件荒唐事兒,卻叫我置身何地?”

“薔蔽使者”目注夏天翔笑道:“前因早定,水到渠成,老弟福緣深厚,不必多慮。”

說到此處,雙眉微軒,目中射出一種異樣的光芒,向夏天翔含笑間道:“夏老弟,你頗聰明,可猜得出我今日怎肯以本來面目與你相見?”

夏天翔微一思索,茫然搖頭,“薔薇使者”笑道:“因爲這是我們最後一面。”

夏天翔恍然頓悟問道:“難道老人家也與另兩位‘薔薇使者’一般,功行圓滿,即將坐化了麼?”

“薔薇使者”點頭笑道:“今日是我坐化之時,這間石室是我坐化之地。”

夏天翔屢獲“薔薇使者”相助,聞言心中一酸,悽然含淚說道:“老人家與我初次見面,便將永訣,令夏天翔情何以堪?”

“薔薇使者”笑道:“夏老弟果是性情中人,但人生自古誰無死?何況蛻化皮囊,西歸極樂,正是我佛門中的上乘功果,老弟應該爲我高興,不必如此着想。”

夏天翔臉上依舊充滿惜別傷離的神色,向“薔薇使者”問道:“老人家示寂之前,能否以姓名賜告?”

“薔薇使者”笑道:“老弟用心想想,或許猜得出來?”

夏天翔驀然想起“三手魯班”尉遲巧對自己所說的二十年前名震武林的三男二女。暗忖那兩位黃衣長髮老人既是所謂二女的“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則這“薔薇使者”,也許便是所謂三男的“多情書生”吳萬秋及“無情劍客”莫春陽、“仟情居士”

徐香圃其中之一?

想到此處,遂向“薔薇使者”試探道:“老人家是不是‘多情書生’吳萬秋、‘無情劍客’莫春陽、‘仟情居士’徐香圃等三位之-?”

“薔薇使者”失笑說道:“夏老弟這一猜委實猜得大妙,‘多情書生’吳萬秋是第一薔薇使者、‘無情劍客’莫春陽是第二薔薇使者,我這第三薔薇使者,正是‘仟情居士,徐香圃。”

夏天翔見自己竟把三位薔薇使者的姓名,一齊猜出,不由愕然問道:“你們三位是功力均自超凡入聖的生平死敵,怎會志同道合,一齊變作薔薇使者?”

“薔蔽使者”反向夏天翔問道:“夏老弟,你知不知道我與‘多情書生’吳萬秋、‘無情劍客’莫春陽,爲何成了生平死敵?”

夏天翔因聽“三手魯班”尉遲巧談過這段往事,故而應聲答道:“你們三位是因外號衝突。”

“薔薇使者”搖頭一笑說道:“江湖中不知底細之人,以爲我們是因外號衝突成仇,其實我們三人由五嶽絕頂鬥到峨嵋金頂,捨死忘生地狠斗六次之多,只是爲了爭風吃醋。”

夏天翔聽得大出意外,訝然間道:“爲了爭風吃醋?”

“薔薇使者”點頭笑道:“昔日的當事諸人,只有我一人僅存,我自然應該在即將坐化之前,把這段故事講給你聽,免得永遠成爲世間隱秘。”

夏天翔萬想不到三位薔薇使者昔日竟因爭風吃醋,彼此狠拼,知道其中情節,必饒趣味,遂靜心傾聽這位即將永別人衰的薔薇使者,敘述當年舊事。

“薔薇使者”說道:“我與‘多情書生’吳萬秋、‘無情劍客’莫春陽相互爭風吃醋之因,就是爲了三人同愛一位絕代佳人‘薔薇女俠’。”

夏天翔叫道:“我師傅二十年前的要好至友,後來突然失去蹤跡的‘薔薇女俠’魏紫琳?”

“薔薇使者”點頭說道:“就是你師傅的好友魏紫琳,我們三人爲了她,在五嶽絕頂連鬥五次,勝負難分,最後一次,約在峨嵋金頂決鬥,聲明不見生死,不許停手,三人中只許留下一人與‘薔薇女俠’魏紫琳得諧心願。”

夏天翔問道:“這場殊死惡鬥,你們怎的一位不死,反而志同道合地做起薔薇使者來了呢?”

“薔薇使者”嘆道:“我們在峨嵋金頂連鬥三日,彼此均已身負重傷,但仍苦苦竭力支撐,期望獲得最後勝利之際,‘薔薇女俠’魏紫琳突然趕來,說明她對我們三人同樣相愛,難分軒輕,苦於無法分身,只好拼舍一命,了結情緣,併爲我們弭息爭鬥。匆匆活了,留下一朵‘紫玉薔薇’爲念,便即縱身跳落金頂,香消玉殞,屍骨無存。我與吳萬秋、莫春陽自然驚悼莫名,大受感動,遂在魏紫琳所居的岷山金玉谷底,造了一座薔薇墳,墳中埋了半朵紫玉薔薇,另外半朵,則各分一瓣,立誓每人輪流守墳三年,擔任薔薇使者,主管薔薇願力,推己及人,把自己所得不到的愛情果實,讓別人安然享受。故而我們都一致竭盡所能,幫助到薔薇墳前祈求薔薇願力之人,花好月圓,終成眷屬。”

夏天翔聽得不住嘆息,並頗爲敬佩他說道:“那位‘薔薇女俠’魏紫琳捨己全人的偉大精神,暨三位老人家推己及人的崇高意志,委實令人欽佩。”

“薔薇使者”笑道:“我的姓名來歷,以及怎樣擔任這薔薇使者的經過,業已說完,如今應該談到我喚你來此的正題了。”

夏天翔失驚說道:“還有什麼正題?”

“薔薇使者”向他含笑說道:“夏老弟,你認爲當世羣魔中,以何人最爲厲害?”

夏天翔想了一想答道:“點蒼派掌門人鐵冠道長、祁連派掌門人‘九首飛鵬’戚大招、‘白頭羅剎’鮑三姑都是一流好手,至於再厲害的,便要數那化裝成黃衣長髮老人的‘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了。”

“薔薇使者”搖頭答道:“你說得不對,那‘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雖然極爲厲害,但到底與“風塵狂客’厲清狂有夫妻之情,只要厲清狂甘心低頭認錯,她們或許能夠斂手收帆,夫婦三人一同歸隱。”

夏天翔聽出“薔薇使者”語中之意,驚然問道:“聽老人家語中之意,莫非還有什麼更爲厲害的魔頭出世?”

“薔薇使者”點頭說道:“祁連、點蒼兩派合併組織震天派後,‘九首飛鵬’戚大招與鐵冠道長互相商議後,覺得僅憑‘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兩人在幕後支撐,對抗舉世羣雄,力量仍嫌薄弱。遂用盡心思,又復請出三位足有三四十年未曾出世的難纏人物,擔任震天派最高護法。”

夏天翔蹙眉問道:“這三位已有三四十年未曾出世的難纏人物是誰?”

“薔薇使者”間道:“你有沒有聽你師傅說過‘白骨三魔’?”

夏天翔搖頭答道:“我從來不曾聽說過‘白骨三魔’四字,還請老人家明白見告。”

“薔薇使者”說道:“所謂‘白骨三魔’,就是大巴山天魔壑的‘白骨天君’,婁山惡魂峽的‘白骨羽士’,以及哀牢山朱竹谷的‘白骨仙子’。”

夏天翔問道:“這‘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三魔的武功造詣如何?”

“薔薇使者”說道:“這‘白骨三魔’昔年幾與‘無相魔師’公羊毅齊名,武功造詣自然到了爐火純青、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的地步。”

夏天翔頗爲天真地問道:“老人家,據你看來,我師傅的功力與‘白骨三魔’,誰高誰下?”

“薔薇使者”笑道:“我把雙方實力已作縝密統計,你師傅可以抵敵‘白骨三魔’中最厲害的‘白骨天君’,‘天外情魔’仲孫聖可以抵敵‘白骨羽士’,武當、羅浮、少林、峨嵋、雪山等派人物,可以抵敵震天派羣兇及‘白骨三魔’門下弟子,‘風塵狂客’厲清狂則與‘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對消,只剩下一位極爲難纏的‘白骨仙子’無人抵敵。”

夏天翔聞言,目光方自略注“薔薇使者”,“薔薇使者”又笑道,“本來我可以勉爲其難,但因我塵緣已滿,少時便將坐化,故而特地把你喚來……”

“薔薇使者”話猶未了,夏天翔便即聽出端倪,驚訝絕倫地惑然叫道:“老人家,你難道要叫我這年輕技淺的未學後輩,負責抵敵那‘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

“薔薇使者”笑道:“你猜得雖未全對,大致也差不多了;我不但要你抵敵‘白骨三魔’,還要你與你師傅對換,讓皇甫神婆去剋制‘白骨仙子’,而由你夏天翔負責抵敵最厲害的‘白骨天君’。”

夏天翔哦了一聲,笑道:“我明白了,老人家是採用田忌與齊王賽馬之策,以我下駟,敵人上駟,但夏天翔豈不成了犧牲品麼?”

“薔薇使者”搖頭笑道:“這不是田忌與齊王賽馬之策,因爲那‘白骨天君’倚恃神功,目高於頂,驕狂自大已極,我要讓你去把他僵激得無顏出手,羞愧遁世。羣俠方面少此勁敵,當可穩操勝算,大殲羣魔了。”

夏天翔問道:“老人家打算要我怎樣僵激那位‘白骨天君’?”

“薔薇使者”笑道:“像你這樣年齡輩份之人,只要能當衆接得住‘白骨天君’三招,他便無顏再複稱雄,必將慚恨而退。”

夏天翔點頭笑道:“老人家如此說法,我就在震天派開派大典的盛會之上,設法僵激‘白骨天君’出手,凝聚功力接他三招。”

“薔薇使者”見夏天翔那等絲毫不知厲害的神情,不禁失笑說道:“夏老弟,你真是初生犢兒不畏猛虎。以你目前的武功成就,慢說三招,根本還禁不住‘白骨天君’的半力一擊。”

夏天翔聽“薔薇使者”竟說自己禁不住“白骨天君”的半力一擊,方自劍眉微剔,俊目閃光,意欲表示不服之際,“薔薇使者”又復笑道:“夏老弟不要不服,武功修爲火候,無法勉強,你試想當日你在點蒼山步虛道觀捱了鐵冠道長一記‘鐵袖神功’,便幾乎喪命,何況‘白骨天君’更比那位點蒼掌門高明得多呢?”

夏天翔聽得臉上一紅,蹙眉問道:“既然如此,老人家怎的又要我接那‘白骨天君’三招?”

“薔薇使者”笑道:“我本來要到明晨才撤手西歸,如今決定提早幾個時辰坐化,把畢生功力轉註給你,另外再傳你‘薔薇三式’,大概你就逃得過‘白骨天君’的三招之外了。”

夏天翔因是“北溟神婆”的弟子,平日耳聽目懦,武學知識頗豐,深曉這種動力轉註極爲難能,轉註人費了十成精力,被轉註人卻至多隻能接受五成,而轉註人並將元氣齊竭,生命難保。

換句話說,就是“薔薇使者”若不將功力轉註自己,可以活到明晨,倘一轉註,則立將圓寂化去。

這種損人利己之事夏天翔自不肯爲、方叫了一聲“老人家”,“薔薇使者”便猜透他的心事,笑道:“夏老弟不必爲我擔心,你且想想,我反正塵緣已滿,便多活幾個時辰,又有何意思?不如把功力轉註,成全你在當世年輕一輩的人物之中秀邁羣倫,出人頭地。”

“薔薇使者”雖然解釋得極有道理,夏天翔卻仍頻頻搖頭,不肯接受這種飛來的緣福、“薔薇使者”勸說好久,見夏天翔執意不允,不由佯裝發怒說道:“夏老弟,你再若不乖乖聽話,我便要霸王硬上弓了。”

夏天翔苦笑說道:“這種功力轉註之事,也能霸王硬上弓麼?”

“薔薇使者”笑道:“我意已決,你若再不肯聽活,我只好下手將你點倒,強行將功力轉註。但這樣一來彼此不能合作,成效便必大打折扣,本來你乖乖接受,可獲五成,倘逼得我霸王硬上弓時,卻連三成都得不到了,這又何苦?”

夏天翔萬般無奈,只得點頭說道:“老人家對我如此深恩,夏天翔無法相報,我只有立誓繼承老人家志向,畢生盡力幫助天下的有情男女,花好月圓,皆成眷屬。”

“薔薇使者”頗爲安慰地點頭道:“你這幾句話兒,聽得我非常高興。來來來,時間已經不多,在我把畢生功力轉註給你以前,尚須先教你‘薔薇三式’。”

夏天翔深知功力一經轉註,“薔薇使者”便將撒手西歸,故而必須先練“薔薇三式”,遂趕緊一攝心神,恭聽教導。

“薔薇使者”笑道:“這‘薔薇三式’是我閒中自創,妙用無窮,第一式叫‘漢女啼妝’、第二式叫‘文君濯錦’、第三式則叫‘薔薇飛’。”

夏天翔兼資文武,博覽羣書,知“漢女啼妝”、“文君濯錦”,俱是與薔薇有關的典故,“薔薇飛”之名,更是新穎絕倫。再加上薔薇使者、薔薇願力、薔薇墳等等,分明這位“仟情居士”徐香圃後半生的所作所爲,完全是爲了紀念那位在峨嵋金頂殉情自盡的“薔薇女俠”。

“薔蔽薇者”繼續說道:“第一式‘漢女啼妝’,是專門用來化解對方各種凌厲攻勢;第二式‘文君濯錦’,是專門發動強力反擊;第三式‘薔薇飛’,則是在萬般險惡,危機一發之下,脫身保命之用。”

說完,自蒲團上站起身形,把這“薔薇三式”,仔細演練給夏天翔觀看。

夏天翔天生異稟,絕頂聰明,一看之下,便知“薔薇使者”意欲傳授自己的“薔薇三式”,委實神妙已極,曠古絕今,遂一面默記胸中,一面含笑說道:“老人家,我已經猜出老人家要我怎樣利用這‘薔薇三式’,去氣走那‘白骨三魔’中最厲害的‘白骨天君’。”

“薔薇使者”看他一眼,微笑說道:“我知道你有些鬼聰明,但此事夫系整個正邪興衰,武林禍福,着實非同小可,你還是把你打算怎樣鬥那‘白骨天君’,說來給我聽聽,比較妥當。”

夏天翔對於“薔薇使者”這等周詳顧慮,敬佩無已,含笑說道:“我激怒‘白骨天君’,以接他三招作爲彼此賭注以後,這位自尊自大、以爲舉世無敵的白骨老魔,必然輕視我年輕技淺,驕狂過甚,第一招最多隻用六成功力。”

“薔薇使者”點頭笑道:“有理,那目空一切的老魔頭第一招上當不會超過七成功力。”

夏天翔接道:“‘薔薇三式’中第一式‘漢女啼妝’,專門化解對方各種凌厲攻勢,何況我又獲得老前輩的功力轉註,就算‘白骨天君’用了七成真力,料亦無妨。”

“薔薇使者”說道:“話雖如此,但你接受我功力轉註以後,卻必須設法多多磨練,每經一次劇烈戰鬥,便會增加一些功力,否則到時仍覺可慮。”

夏天翔劍眉雙軒,得意笑道:“老人家要我尋人打架,我最高興,等我恭送老人家西歸以後,立刻專找點蒼、祁連羣兇的麻煩,由如今開始,一直打到明年的二月十六。”

“薔薇使者”被他這副神情引得兀自失笑,夏天翔又復說道:“那‘白骨天君’第一招被我用‘漢女啼妝’化解以後,定然大吃一驚,第二招功力必加,可能用到八成,或是九成真力左右。”

“薔薇使者”微一點頭,似是默認夏天翔判斷正確。

夏天翔繼續笑道:“在這種情況之下,我便施展專門發動強力反擊的‘文君謬錦’,竭盡老人家的轉註功力及十二成的師門絕學‘乾天氣功’可能再度把那驕狂老魔的攻勢阻遏,嚇他一跳。”

“薔薇使者”點頭說道:“武功之道,一進百進,你得我功力轉註以後,原有‘乾天氣功’的威力,亦必大增,竭盡所能施爲,應該抵得過‘白骨天君’八九成威力的攻勢。但那白骨老魔兩招無功,驚羞怒恨之下,第三招必然天驚石破、鬼位神嚎地全力猛擊。”

夏天翔接口笑道:“老魔頭功力深厚,我則只憑僥倖緣遇,火候懸殊過甚,怎能輕櫻他全力撲擊的兇鋒?故而我只有施展‘薔薇三式’之中那式能在萬般險惡、危機一發中脫身保命的‘薔薇飛’了。”

“薔薇使者”聞言,臉上現出安慰的微笑,說道:“明年二月十六的震天派開派大會之上,老弟若真能夠照你適才所說施爲,則必可氣走‘白骨天君’,掃蕩羣魔,使莽莽武林,清平一二十年光景。如今時刻無多,我們且把這‘薔薇三式’,好好切磋熟練一下。”

話完,便由“薔薇使者”親自喂招,讓夏天翔儘量熟練那“薔薇三式”,併發揮其中妙用。

夏天翔資質本好;加上福至心靈,只花了個把時辰,便把這精微絕倫、妙用無方的“薔薇三式”,參詳透徹。

“薔薇使者”異常安慰地舒了一口長氣,端坐蒲團,並命夏天翔與自己面對面盤膝坐好,微笑道:“你既然已把‘薔薇三式’記熟,我便開始轉註功力,你只聽你周身骨節響到三百六十五下,即告功成,我們也該天上人間,互相永訣的了。”

夏天翔此時對這位號稱第三薔薇使者的“懺情居士”徐香圃,敬愛得宛若嚴師慈父一般,聞言不禁雙目一紅,泫然欲位。

“薔薇使者”笑道:“夏老弟不要難過,我方纔業已說過,蛻化皮囊,西歸極樂,是佛門弟子的上乘功果,你應該爲我高興纔是。”

夏天翔臉上充滿一片對“薔薇使者”戀戀不捨的悽然神情,長嘆答道:“老人家話雖不錯,但天上人間嗟永訣,從今凡佛了因緣,夏天翔受恩深厚,哪得不悲懷難遣?”

“薔薇使者”聽得也自微現傷感之容,但立即恢復了藹然微笑,目注夏天翔緩緩說道:

“夏老弟,快莫如此着相,你不要忘了你仲孫姊姊的那幾句話兒:‘當聚則聚,當散則散,不落言詮,不墜情障’……”

夏天翔聞言警覺,佛道中人將成正果、蛻化皮囊之前,最忌有人以七情六慾引動禪道之心,自己莫要只顧惜別傷離,卻使“薔薇使者”誤了上乘功果。

警念既動,立即收攝心神,不再發話,肅然端坐。

“薔薇使者”見狀,搖頭微笑說道:“夏老弟畢竟年輕,你這樣矜持,仍是着相,最易勾惹魔念,乘虛而入。儘管越自然越好,我數十年禪修之功,還不致敗壞在你幾句出於至誠的借別傷離的言語之下。”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仔細端詳了夏天翔幾眼,又復笑道:“我一開始轉註功力以後,便不再發言,夏老弟還有什麼話兒要問我麼?”

夏天翔想了一想說道:“老人家神通廣大,好像事事均能前知,你知不知道我那仲孫飛瓊姊姊現在何處?”

“薔薇使者”笑道:“我雖具禪修,卻無小乘神通,哪裡來的前知慧覺?但仲孫飛瓊既是奉她爹爹之命尋找‘風塵狂客’厲清狂的蹤跡,則料來總在雲南高黎貢山凝翠谷的左近。”

夏天翔方一點頭,“薔薇使者”又道:“我如今開始爲你轉註功力,老弟對於體外一切,均宜不加理會,只要寧神內視,調氣行功,物我兩忘便是。”

夏天翔恭謹受教,“薔薇使者”一伸右掌,按住夏天翔天靈,繼續說道:“老弟骨節響到三百六十五響,便告功成,我也就此坐化,你用力推動左壁,即可出室,但出室以後務請向那石壁正中劈空擊上一掌。”

話音剛了,夏天翔便覺“薔薇使者”掌心之中有一般溫和的熱力,由自己天靈百會穴中,緩緩透進。

遂趕緊寧神內視,調氣行功,以本身真氣,引導那股溫和的熱力,周遊九宮雷府、十二重樓及百骸四肢、奇經八脈。

第一遍功行做罷,毫無異狀,但第二遍功行剛一開始,夏天翔便覺“薔薇使者”掌心那股溫和的熱力變得奇熱如焚,燙得自己好不難過,全身骨節也覺得又脹又酸,並“格巴格巴”的響將起來。

夏天翔深知利害,趕緊靜守天君,物我兩忘,把身體上所感覺到的奇熱、奇脹、奇酸,一齊置諸度外。

說也奇怪,夏天翔全身骨節“格巴格巴”的響到三百六十五下之時,身上所感覺的奇熱、奇脹、奇酸,竟自一齊消失,而換式一片無比舒適。

夏天翔並不即刻起身,索性再做了一遍功行,越發感覺天君泰然,靈明極朗,方自緩緩睜開雙目。

雙眼才睜,夏天翔不禁心頭一酸,自英雄虎目之中,悽然垂落兩行珠淚。

原來那位號稱第三薔薇使者的“懺情居上”徐香圃,鼻間果已玉筋雙垂,寶相莊嚴地奄然坐化。

夏天翔雖然傷心垂淚,但卻恐“薔薇使者”神遊未遠,不敢失聲驚動,遂只好向這位對自己恩同天高地厚的老人家,默默凝視半天,輕輕起身,推動左壁,依舊回到外間石洞。

既已出室,夏天翔自然遵照“薔薇使者”的指示,揚起右掌,向那片石壁中央,以八分功勁,劈空一擊。

石壁上應手陷落一隻深幾近寸的拿印,並隱隱發出一陣隆隆微響。

夏天翔再復走到近前,用力一推石壁,已然紋絲不動,知道秘室已閉,那位“薔薇使者”從此永絕塵寰,西歸極樂。

再看看壁上那隻掌印,知道自己緣遇太奇,就這半日光陰,竟等於增加了二三十年的苦學功力。

驚喜悲傷交集之下,夏天翔不禁誠中形外,感激無已地向着那片石壁,倒身再拜。

拜畢起身,想起自從與“風塵狂客”厲清狂村店對飲,借酒澆愁,頹然醉倒以後的一切經歷,簡直宛如夢境,先是被醉神花所迷,與鹿玉如有女愛男貪的荒唐之舉,然後又有“薔薇使者”傾吐來歷,傳授“薔薇三式”,及轉註功力的那番罕世奇遇。

如今最憂心的,便是尚未與仲孫飛瓊及霍秀芸締訂白首之盟,卻先與鹿玉如發生了合體之愛,自古紅顏無不善妒,恐怕要想得到仲孫姊姊暨芸妹妹的諒解,必須大費心力,絕非易事。

夏天翔一面發愁,一面鑽出山洞,對着欲曙未曙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暫撇情思,又把新學會的“薔薇三式”,仔細演練幾遍。

一直等這“漢女啼妝”、“文君濯錦”、“薔薇飛”等薔薇三式演練得純熟無比,夏天翔方離卻大巴山,根據“薔薇使者”的判斷,走向雲南,意欲去往“風塵狂客”厲清狂的高黎貢山凝翠谷舊居左近,尋找自己心中最渴想的仲孫飛瓊姊姊。

誰知才人雲南省境不久,便遇意外岔事。

夏天翔心急趕路,黃夜山行,在天剛黃昏之際,突然發現前面十來丈外的峰腳間有一條小小的白影,電疾閃動。

這條白影既極矮小,又極矯捷,委實絕像仲孫飛瓊所豢的那隻慣會替主人吃醋的靈猿小白。

夏天翔大喜之下,微提真氣,高聲叫道:“小白別走,我在這裡!”

那條小小白影聞聲之下,連頭都不回,仍往峰頭援上。

夏天翔以爲小白仍在對自己生氣,不由劍眉一剔,暗想自己以前跑不過小白,如今幸有奇遇,功力大增,何不跟這怪猴子比比腳力,着能把它制服,也免得以後老和自己搗亂。

心意既定,立即提氣飛身,尾隨那條小小白影追去。

白影見有人追,益發宛如星丸跳擲,電掣雲飄地一直往南奔去。

夏天翔因看清白影確是一隻白猿,遂忽略了方向問題,也自全力急趕。

他雖獲奇遇,功力大增,但因對日太淺,尚未能完全發揮,故而足下快速的程度只與白猿彷彿,始終保持了起初的十來丈遠近。

自黃昏開始一直追到凌晨,其中快快慢慢,也不知翻越了多少山峰,到了什麼所在?

眼前是處左右高峰夾參的幽險山谷,那頭白猿進了谷口,突然止步不行,口頭獰視夏天翔,雙爪虛袍,彷彿作勢欲撲。

白猿這一停步回身,怒目相向,夏天翔纔看出它不是仲孫飛瓊所豢的靈猿小白。

原來這隻白猿的大小形狀,確與小白極爲相似,只有一雙眼睛的顏色不同,靈猿小白是硃紅如火,這隻白猿則是其黑如漆。

夏天翔看出對方不是靈猿小白以後,不禁啞然失笑,暗忖自己難道真個爲情所迷?想念仲孫飛瓊姊姊想念得神魂顛倒,竟在未曾細辨之下,便這等盲目狂迫,如今經過一夜飛馳,也不知到了什麼所在?

那白猿怒視夏天翔有頃,驀然厲嘯一聲,雙爪舉處,飛身電撲,神速無比地直向夏天翔面門抓到。

夏天翔見它身手異常敏捷、不由突發奇想,有意效法仲孫飛瓊姊姊,收服一隻靈猿,加以豢養。

既有這種心意,夏天翔遂不肯還手,只以靈妙的身法騰挪閃展,不使白猿抓中。

那白猿雖亦生具異稟,但被夏天翔一夜狂追,已頗勞累,在連撲十餘次未能撲中之下,也就微顯疲憊,站立喘息,蓄勢不動。

夏天翔忽又想起仲孫飛瓊姊姊傳授自己的幾句獸語,遂以誠懇的目光凝注白猿,並以誠懇的語音柔聲說道:“哈嘰裡摩,摩嘰裡哈,哈嘰摩摩古龍。”

一面柔聲發話,一面緩緩向那白猿走去。

白猿想不到夏天翔突然換了這麼一副神情對付自己,不禁把一雙漆黑的大眼連眨幾眨,神情顯得有些迷惑。

夏天翔見狀,以爲自己所說的獸語見效,遂頗得意地一伸右手,要想撫摸白猿,表示親熱。

白猿見他越走越近,本已深懷戒意,夏天翔再一伸手、越發以爲要對自己不利,驚啼起處,利爪雙伸,直向夏天翔當胸抓去。

夏天翔自我陶醉,志得意滿之下,突遇危機,縱然身法再快,也有點不及閃避。

在萬般窘迫之際,夏天翔突然想起“薔薇使者”所授的“薔薇三式”中那式能在危機一發之中脫身保命的“薔薇飛”來,趕緊濁氣一吐,清氣一提,足下一旋一飄,飛出五丈。

自猿因屢擊不中,此時對於夏天翔業已略感怯懼,遂乘着對方飄身後退,白影一翻,轉過崖角,又向谷深之處跑去。

夏天翔雖因這隻白猿不是仲孫飛瓊所豢的靈猿小白,不必再復苦遁,但既已至此,也就索性前行,看看這片幽險的山谷,究竟是什麼所在?

一面緩步前行,一面暗自思索仲孫妹姊所授的獸語爲何突然失效?若非自己新學會了一式“薔薇飛”,豈不要被那隻白猿抓得皮開肉爛?

想來想去,忽然想通其中微妙,不由臉上一熱,暗罵自己真個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那“哈嘰裡摩,摩嘰裡哈,哈嘰摩摩古龍”三句獸語,乃是對馬而言,自己卻張冠李戴地用以向猴子說話,豈非自作多情,定討無趣?

道理想通,人也轉過崖角。

夏天翔突覺眼前一亮,只見谷勢突開,景色靈秀異常,遠處亭臺樓閣,飛瀑流泉,近處瑤草棋花,蒼苔碧薛,交織成一幅迷人的圖畫。

在這幅迷人的圖畫之中,最令人感到館異的,是這山備之內,凡屬有竹之處,竹色一律硃紅,與尋常綠竹的密翠浮天,完全二致。

夏天翔尚是第一次見到朱竹,但心中彷彿覺得這“朱竹”二字,像是曾在何處聽過?

目前景色如此靈秀,亭臺樓閣又復建築得如此金碧輝煌,主人定是佼佼不羣的異人隱士。

夏天翔矚目驚疑之間,忽然聽得遠遠金鐘三響,有位白衣少女自一所高達三層的樓臺之中走出,身法極爲輕捷,十來個起落,便到了夏天翔面前,略一打量,不形喜怒地發話問道:“來人何名?我家仙子傳你到挹翠樓中間話。”

夏天翔冷眼旁觀,只看出這白衣少女武功極好,卻看不出她的來歷宗派,遂抱拳微笑答道:“在下夏天翔,因追捕一隻白猿至此,請問姑娘此處是何所在?你家仙子,又是何人?”

白衣少女轉身引導夏天翔走向那座樓臺,並接口說道:“這裡是哀牢山,我家仙子姓名向不告人,你還是等見到她以後,自己去問吧!”

“哀牢山”三字,使夏天翔想起在大巴山古洞之內,“薔薇使者”曾告自己,“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住在哀牢山朱竹谷,如今此地既是哀牢山,谷中又多罕見的朱竹,再加上白衣少女口中的“仙子”之稱,分明自己誤打誤撞入撞上了“白骨三魔”之一。

夏天翔猜出自己誤入哀牢山朱竹谷,遇上了“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不但毫無怯意,反倒精神爲之一振。

原來“薔薇使者”爲他轉註功力以前,曾囑必須多多磨練,每經一次惡戰,功力便加強幾分,逐漸磨練,逐漸加強,將來方足一捋“白骨天君”的虎鬚,把那幾乎無人能敵的蓋世魔頭氣走。

如今既遇“白骨仙子”,豈非正是磨練功力的大好機緣?但夏天翔在異常高興之下,卻仍深懷警覺,決心保留“薔蔽三式”不使“白骨仙子”知曉自己身懷這等罕世絕學。

思付之下,已隨白衣少女走人樓中,只見樓中陳設清雅,迎面垂落一片細細的竹簾,令人只能依稀看到簾後蒲團之上,盤膝坐着一位白衣人影。

引導夏天翔入樓的白衣少女,向簾後白衣人恭身稟道:“啓稟仙子,來人名叫夏天翔,現已人樓,請仙子親自問話。”

簾後白衣人以一種蒼老清亮的語音問道:“夏天翔,你爲什麼把我心愛的白猿追得那等狼狽?”

夏天翔因已估定對方身份,胸有成竹,從容不迫地接口笑道。“這位仙子,請莫隨意責人,夏天翔怎知那隻白猿會是有主之物?”

簾後白衣人低哼一聲,繼續問道:“我這白猿不是凡種,腳程絕快,剛猛異常,你怎會追得上它,並不曾被它傷害?”

夏天翔笑道:“人是萬物之靈,不應該不如禽獸,白猿天賦異稟,我卻有絕世武功……”

語音未了,便聽簾後白衣人冷笑一聲說道;“當世中有誰敢稱身負絕世武功,你是哪一派中弟子?”

夏天翔因那位號稱第三薔薇使者的“仟情居士”徐香圃在即將坐化以前,曾細爲籌劃明年二月十六震天派開派大會時,掃蕩羣魔之事,便預定由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對敵這“白骨仙子”,故而聞言之下,傲笑說道:“我師傅是當世武林的第一人物。”

簾後白衣人越發曬然不屑地搖頭問道:“峨嵋、崑崙、武當、少林、羅浮、雪山、點蒼、祁連等八大門派之中,誰敢這樣狂傲自詡?”

夏天翔故意氣激對方,接口笑道:“什麼狂傲自詡,我師傅神功絕世,名震八荒……”

簾後白衣人等不及夏天翔話完,便插口問道:“你師傅到底是誰?”

夏天翔肅立恭身,莊容答道:“‘北溟神婆’皇甫翠。”

簾後白衣人哦了一聲,說道:“‘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名頭確實不小,但自稱當世第一,卻仍嫌狂妄。”

夏天翔雙眉一挑,怒聲說道:“你是何人?倘若不服,我便鬥你一斗。”

旁立的白衣少女聞言,低聲叱道:“夏天翔,你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妄自找死!”

夏天翔俊目一瞪,故意狂傲無比他說道:“什麼不知天高地厚,我就不相信當世之中,還有武功高出我師傅之人。”

他存心想激怒簾後白衣人,但對方卻只輕聲一笑,向那白衣少女說了一句:“瑛兒,捲簾。”

白衣少女應聲走到屋角,拉動絲繩,那片竹簾便即慢慢捲起。

蒲團上坐的是位白衣老婦,滿頭雪發,但臉色卻紅潤得宛若嬰兒,內行人一看便知身具極上乘的內功修練。

白衣老婦目光微注夏天翔,曬然說道:“小娃兒……”

夏天翔不等對方話了,便自劍眉雙挑,岸然說道,“你不要以爲我年紀不大,見識遂淺,其實我足跡幾遍宇內……”

白衣老婦淡淡一笑、說道:“好大的口氣,你既自詡見識,可認識我麼?”

夏天翔藉機仔細打量白衣老婦幾眼,越看越知對方果是罕世高手,遂故意想一想說道:

“你是不是‘絳雪仙人’凌妙妙?”

白衣老婦倏然一驚,點頭笑道:“你這娃兒猜得倒蠻上路,可惜我既不是‘絳雪仙人’凌妙妙,也不是與她齊名的‘九天魔女’董雙雙。”

夏天翔又復想了一想說道:“照你這等年紀及口氣判斷,必是一位有名的女魔。既然不是‘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可能是‘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

白衣老婦萬想不到自己隱跡多年,竟會被這年紀輕輕的夏天翔一口猜破來歷,不由微笑說道:“我的來歷既然被你識破,可知‘白骨三魔’的厲害麼?”

夏天翔靈機一動,微笑說道:“關於你們‘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於’等白骨三魔的厲害,江湖中流傳着八句歌謠。”

“白骨仙子”聽起興趣,目注夏天翔間道:“我不信我們三人隱跡數十年之久,竟仍未爲武林人物淡忘,你且把這八句歌謠念來給我聽聽。”

夏天翔含笑點頭,信口亂編地緩緩吟道:“二男一女,白骨三魔,威降虎豹,力斬蛟龍,奇才身具,萬象胸羅……”

這前六句全是對“白骨三魔”的恭維誇讚之語,聽得那“白骨仙子”臉上微泛笑容,夏天翔的吟聲也倏然而止。

“白骨仙子,訝然問道:“你說歌謠共有八句,怎的只吟六句,就不念了?”

夏天翔笑道:“前六句好聽,你聽得頗爲喜歡,但後兩句卻特別難聽,故而不說也罷。”

“白骨仙子”笑道:“難聽無妨,你儘管照實直說。,夏天翔劍盾微蹙,一字一字念道:“誰……能……蓋……越?……”

“白骨仙子”突然大笑道:“第八句你不必唸了,我一猜便對。”

夏天翔目注“白骨仙子”問道:“你也會猜?”

“白骨仙子”笑道:“是不是‘北溟神婆’?”

夏天翔皺眉說道:“我對你說的都是實話,你大概又以爲我在自詡誇大?”

“白骨仙子”曬然一笑,夏天翔又復叫道:“你不要笑,我要鬥你一斗,讓你知道厲害。”

“白骨仙子”搖頭說道:“我不跟你鬥。”

夏天翔憤然問道:“你難道看不起我?”

“白骨仙子”向夏天翔目光微注,搖頭笑道:“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一般武林人物看不起你。”

夏天翔如今卻被對方弄得迷糊起來,愕然問道:“此話怎講?”

“白骨仙子”笑道:“你且把那八句歌謠再念一遭。”

夏天翔應聲念道:“二男一女,白骨三魔,威降虎豹,力斬蛟龍,奇才身具,萬象胸羅,誰能蓋越?北溟神婆。”

“白骨仙子”微笑說道:“是不是一般江湖人物看不起你?他們只說‘北溟神婆’皇甫翠可以蓋越‘白骨三魔’,卻未曾把你夏天翔三字附帶提出。”

夏天翔聞言之下,無詞可辯,方自氣得一翻白眼,“白骨仙子”又復笑道:“但我雖不肯鬥你,你卻仍有機會顯顯身手。”

夏天翔精神一振,劍眉雙揚,傾聽“白骨仙子”往下繼續說道:“‘北溟神婆’皇甫翠是你師傅,你師傅的份量大概與我差不好多,你只好委屈委屈,與我徒兒一斗。”

夏天翔目光移注在引導自己來此的白衣少女身上,發話問道:“你莫非要我與這位姑娘較量較量?”

“白骨仙子”轉面對那白衣少女說道:“玫兒去把白骨樁布好,就在樁上領教這位舉世第一奇人‘北溟神婆’皇甫翠的高足夏天翔,究竟有多高武學!”

白衣少女恭身領命,姍姍走出樓閣。

夏天翔正待舉步相隨,“白骨仙子”卻一指左右兩側的較小蒲團,向夏天翔說道:“我徒兒譚瑛去佈置白骨樁,尚需片刻光陰,你且先在這蒲團上靜坐行功,恢復狂追白猿的疲勞以後,再復互相過手,纔算是公道。”

夏天翔聞言,不禁向“白骨仙子”看了幾眼。“白骨仙子”含笑問道:“你看我則甚?”

夏天翔笑道:“我覺得武功練到你們這等火候,雖是魔頭,也有些魔頭身份。”

“白骨仙子”啞然失笑,忽似想起甚事,向夏天翔問道:“你知不知道當世武林八大門派中,點蒼、祁連兩派合併另組震天派,並定於明年二月十六舉行開派盛典,邀集天下羣豪一齊參與之事?”

夏天翔點頭說道:“我不但知道,到時還要去呢!”

“白骨仙子”問道:“你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會不會去?”

夏天翔連連點頭答道:“一定會去,你們可以在祁連山絳雪洞口好好鬥上一斗。”

“白骨仙子”頗爲高興地笑道:“我倒找到了合適的對手,可惜那‘白骨羽士’及‘白骨天君’無人能敵,他們將要羨煞我呢!”

夏天翔笑道:“那‘白骨羽士’及‘白骨天君’都有對手。”

“白骨仙子”愕然凝目問道:“對手是誰?那些八大門派的掌門人等,可不夠他們放手一擊。”

夏天翔笑道:“他們兩位的對手,我可以代爲安排,一位是‘天外情魔’仲孫聖……”

白骨仙子點頭說道:“我聽說過這位‘天外情魔’,名氣頗大,似乎與你師傅差不許多。另一位呢?”

夏天翔本待說出自己,但轉念一想之下,竟借用了“薔薇使者”的名號說道:“另一位是‘仟情居士’徐香圃前輩。”

“白骨仙子”聞言,大吃一驚問道:“風聞徐香圃化去已久,怎會仍在人世?”

夏天翔答道:“這位徐老前輩健旺已極,住在終南死谷附近,你爲何咒他死呢?”

“白骨仙子”眉頭一蹙,又復問道:“徐香圃既在人世,那與他齊名的‘多情書生’吳萬秋、‘無情劍客’莫春陽呢?”

夏天翔應聲答道:“他們兩位卻已撤手紅塵,奄然物化。”

“白骨仙子’舒了一口長氣說道:“我昔年曾與‘無情劍客’莫春陽互相立誓,永不相見。幸虧他已死去,否則這趟祁連山絳雪洞的熱鬧,我只好放棄了。”

夏天翔聽對方如此說法,不由心中後悔,暗想自己適才怎不把吳萬秋、莫春陽兩位老前輩的名號一齊借用一下?倘若將這“白骨仙子”嚇退,豈不省了師傅一番手腳?

想到此處,那位名叫譚瑛的白衣少女業已走進殿來,向“白骨仙子”恭身稟道:“啓稟仙子,弟子已把白骨樁佈置妥當。”

“白骨仙子”點頭笑道:“玻兒再去準備兩具冰牀,一爐烈火及七十二粒日月鋼珠。”

譚瑛一面點頭,一面詫然問道:“仙子要與何人較量玄功?”

“白骨仙子”指着夏天翔笑道:“我如今越看這娃兒越不簡單,萬一你在白骨樁上落敗之時,我就與他坐坐冰牀,玩玩火彈。”

譚玻柳眉一挑,恭身問道:“仙子可許弟子施展‘白骨十三抓’?”

“白骨仙子”想了一想,微笑道:“‘白骨十三抓’雖然威勢凌厲,但這娃兒既出大言,必有實學,應該無所怯懼,我準你施展便了。”

譚瑛冷冷瞥了夏天翔一眼,向“白骨仙子”恭身施禮,退出樓外。

“白骨仙子”又對夏天翔笑道:“夏天翔,你既替你師傅‘北溟神婆’皇甫翠吹噓頗甚,又復自命不凡,無妨去往白骨樁上,與我徒兒譚瑛較量較量。”

夏天翔想起“薔薇使者”遺言之中,曾把“白骨三魔”的門下弟子也列爲厲害對手,遂知譚瑛看來年歲不大,武功可能極強,自己又不欲施展“薔薇三式”,必須特別小心應付纔是。

想到此處,遂點頭笑道:“夏天翔願竭所能,領教領教譚姑娘‘白骨十三抓’的威力。”

“白骨仙子”含笑不語,自蒲團上緩緩站起身形,帶領夏天翔向這挹翠樓後走去。

樓後居然有極細黃沙鋪碾的一片平地,就在這沙地之上,插着八九七十二根白骨。

白骨粗如鴨卵,長約兩尺,但大小不盡相同,似是人獸腿骨之類。插入沙中不到一寸,等於虛擺浮擱,若無絕頂輕功,慢說在這白骨樁上動手過招,便連行走一週,亦屬不易。

更難的是其他梅花樁、金磚換掌、竹刀陣、羅漢束香樁等,步眼距離,樁身高低,均爲一致,而這自骨樁卻獨不然,有的樁高几近三尺,有的只有一尺七八,距離又復遠近參差,分明人一上樁,即將分神注意腳下,一身功力,至少要打七折。

“白骨仙子”見夏天翔劍眉微蹙,知道他已看出這白骨樁的厲害,遂含笑說道:“你既是名家弟子,應該看得出我這白骨樁不同流俗。”

夏天翔笑道:“這白骨樁兩頭皆圓,淺淺浮插沙中,受力程度似與羅漢束香樁相若。但高低參差,距離不一,對於步眼伸縮,限制卻大。好在我還練過幾天‘凌波步’,或可勉爲其難,奉陪譚姑娘走上幾招,瞻仰瞻仰‘白骨十三抓’的威力。”

譚瑛一聲冷笑,香肩微晃,白衣一飄,便自輕盈曼妙無比地到了白骨樁上。

夏天翔自從棺中奇遇,真力已增,再經號稱第三薔薇使者的“仟情居士”徐香圃苦心成全,甘願提前圓寂,把數十年昔練的內家神功轉註相贈,得益之大,豈同小可?如今一身功力,已足媲美各大掌門,加上有心炫弄,真氣一提,身形凌空飄起,宛如絕世飛仙,憑虛躡步般的也自落在白骨樁上。

這一手輕功之內所表現的靈妙身法及老到火候,果然大出“白骨仙子”意外,並使先上白骨樁的譚瑛姑娘心中加深警惕。

凡屬樁上較功,在互相交手之前,雙方均必先將整個樁位遊走一遍,以體察腳下的受力程度及步位遠近。

夏天翔人極聰明,行走之間,深覺腳下高低遠近的極爲難走,稍一疏神,便將蹉跌。暗忖在這種對方熟悉、自己生疏的奇形樁陣之上動手,未免過份吃虧,何不想個法兒,把吃虧的程度減去一些?

心念動處,競在遊走之間,暗運金剛大力身法,把那些較高的白骨樁踏得入沙略深,大致成了平均狀態,但步眼遠近不一,卻無法加以改善。

譚瑛冷眼旁觀,既頗佩服夏天翔心細,又頗恨他狡猾,並因深知對方身負神功,絕非易與,遂絲毫不敢怠慢,暗暗凝聚師傅“白骨仙子”所授的“白骨玄功”,貫注雙手,準備迎鬥強敵。

夏天翔把八九七十二根白骨樁全都試走一遍,身形回到中央,正待向譚瑛抱拳發話,請她出手進招,但目光注處,心中忽然一驚,暗忖這位姑娘本來膚色微紅,如今怎的突在眨眼之間變成如此慘白,簡直像具活死人的模樣。

夏天翔正自驚疑凝目之際,譚瑛業已雙伸纖手,遙向夏天翔當胸,凌空一抓。

這時雙方相距約有三尺,夏天翔突覺全身一寒,心魂欲飛,才知所謂“白骨十三抓”,果具極大威力,趕緊寧神靜氣,運功相抗,臉上也目注譚瑛,滿含一片高傲的微笑。

譚瑛所擅的“白骨十三抓”,分爲有形、無形兩種,第一招“雙手抓魂”,屬於無形方面,用了約莫九成功力。

她起初見夏天翔全身一顫,以爲已將應手功成,誰知對方只不過虛吃一驚,立即換了滿臉高傲的微笑,目注自己,隱含揶揄不屑的神色。

譚瑛雙頰一紅,“白骨十三抓”由無形轉到有形,十指指尖齊吐勁急陰風,以一式“魑魅搏人”,向夏天翔猛撲而去。

夏天翔對這第二招不肯硬接,足下一旋,身軀一一飄,施展師傅“北溟神婆”所授的防身脫難絕學“天龍轉”,閃出三根白骨樁去。

他這“天龍轉”身法,本極神妙,加上夏天翔在內功方面的突飛猛進,自然益發靈奇,譚瑛只覺眼前人影略晃,所發的“魑魅博人”,便告擊空,旁觀的“白骨仙子”,也不禁暗爲對方連連點首。

夏天翔第一招運用玄功定力硬抗,第二招施展絕世身法飄閃,第三招卻屬搶攻,足尖一沾白骨樁,立即塌肩回身,左手儒衫大袖向後倒揮,拂出一般潛力極強的無形勁氣。

譚瑛第一招無效,第二招擊空,女孩幾天性好勝,正縱身追撲夏天翔,意欲乘他立足未穩之際,施展“白骨十三抓”中最厲害的一招“陰魂奪命”,把夏天翔擊下樁去,挽口顏面。

誰知身才縱起,勁猶未吐,一股強急絕倫的無形罡氣,業已當頭捲到。

譚瑛也是絕頂聰明人物,知道自己心急貪功,先機已失,着想硬抗罡風來勢,慢說並無絕對把握,即令僥倖無恙,對方跟蹤追擊,自己必將受制。遂在眉頭略蹙之下,施展“飛絮迎風”身法,散去所聚的功力,順勢騰空,好似御風飛行般飄出八尺。

夏天翔“哈哈”一笑,身形捷若飄風,搶進三根白骨樁,欲待向譚瑛繼續猛攻之際,突聽旁立的“白骨仙子”含笑叫道:“瑛兒住手,這娃兒果有幾分實學,你不是他的對手,不必再打了。”

譚瑛聞言,悻悻然躍下白骨樁,向“白骨仙子”問道:“師傅這等說法是否公平?我並不覺得他比我強過多少!”

“白骨仙子”笑道:“你一招‘雙手抓魂’,徒發無功,是不是足以證明對方內功深厚?第二招‘魑魅搏人’擊空,是不是足以證明對方身法靈妙?第三招‘陰魂奪命’未及發出,便被對方拂袖罡風捲退八尺,是不是足以證明對方應變迅疾,真力極強?我由此三者加以公平論斷,夏天翔的功力約莫高你兩成,勝負之數,不戰自明,何必還要打呢?”

“白骨仙子”的這番話兒立論公平,分析詳盡,聽得那位譚瑛姑娘飛紅滿面,愧然低頭。

夏天翔心中也是惶愧異常,因爲自知若非獲得“薔薇使者”的功力轉註,哪裡鬥得過這位譚瑛姑娘?甚至那第一招無聲無形的“雙手抓魂”都未必禁受得住。

譚瑛羞慚無已地走向挹翠樓側,指揮婢女擡來兩塊巨冰及一具熊熊火爐,並把六十二粒與鐵蓮子形狀彷彿的日月鋼珠,傾倒在烈火之中。

“白骨仙子”向夏天翔笑道:“這哀牢山朱竹谷內向無外人到此,我也久寂無聊,才藉着這一爐烈火及兩塊玄冰,與你略作遊戲。”

夏天翔知道自己面臨極大難題,雖自含笑點頭,但目光凝注烈火玄冰,心中卻好生警惕。

“白骨仙子”笑道:“你不必擔心,這類玄功修練,端視火候深淺,絲毫勉強不得。你我年齡相差太遠,輩份又復不同,故無須完全學我施爲,能做得差不多,便已難能可貴的了。”

話完,便即盤膝坐在左面那塊厚約兩尺、長廣各約三尺的方形玄冰之上。

夏天翔懂得這類玄功不但要能禁住凍髓嚴寒,並還要能夠會冰不化,纔算合格,遂也在右面那塊玄冰之上,盤膝坐定,凝日本身純陽真火,護住丹田,周遊百穴。

“白骨仙子”遙向距離自己三口尺外的那具火爐之中,伸手虛空一抓,便有三粒燒成赤紅的日月鋼珠,自那熊熊烈火之中,飛投掌上。

夏天翔見狀,正待如法施爲,“白骨仙子”卻向他搖頭笑道:“你不必自爐內取珠,只在我手內接去便可。”

話完,便把那三粒業已微微冷卻,成了暗紅顏色的日月鋼珠,向夏天翔凌空拋過。

夏天翔神功暗聚,凝掌成鋼,接過那三粒日月鋼珠,知道自己業已大佔便宜,這位“白骨仙子”不肯倚仗功力,欺凌後輩,確實有點魔頭身份。

因爲在爐內燒成赤紅的日月鋼珠,先經過“白骨仙子”掌中再轉到自己手上,熱度已然大滅,只消把紅砂掌力練到十二成以上之人,均可勉強應付。

“白骨仙子”左手向夏天翔拋過三粒暗紅日月鋼珠,右手虛空一抓,又是三粒燒成赤紅的日月鋼珠自熊熊烈火之中飛起。

夏天翔雖然大佔便宜,但接到第六十粒日月鋼珠之際,功力已感不濟,掌心奇熱如焚,疼痛頗劇。

他生性好強,咬緊牙關,勉強接完其餘十二粒日月鋼珠,向“白骨仙子”縱聲笑道:

“你果然不愧名列‘白骨三魔’,玄功高絕,夠資格在明年二月十六的震天派開派大會之上,與我師傅作對手的了。”

“白骨仙子”微微一笑,飄身落地,只見她所坐的玄冰一片平坦,既未融化絲毫,也看不出有任何凹凸之處。

夏天翔所坐的那塊玄冰,當中微凹,顯出一圈淡談的坐痕。

“白骨仙子”向夏天翔點頭笑道:“以你這等年齡,能在連接七十二粒火熱日月鋼珠以後,坐下玄冰只有這點淡痕,着實可謂後生可畏。”

夏天翔此時雙手掌心業已感覺奇痛難當,暗自咬牙強忍,聞言笑了一笑,未曾答話。

“白骨仙子”笑道:“你休要過份強傲,我看你雙掌恐已受傷不淺……”

夏天翔不等對方話完,便即裝得若無其事地含笑告辭,並向“白骨仙子”說道:“明年二月十六的震天派開派大會,不但希望你準時到達,好與我師傅放手一斗,並請你把那隻白猿帶去。”

“白骨仙子”詫然問道:“你要我帶白猿前去則甚?莫非你想和它打架。”

夏天翔搖頭笑道:“我有位姊姊養了一隻白猿,亦極靈巧威猛。到時讓它們兩隻猴子也復鬥上一場,豈不有趣?”

“白骨仙子”含笑點頭,目注夏天翔,探手懷中,取出一粒白色靈丹說道:“這種丹藥對於療治水火燙傷,特具靈效……”

夏天翔天生傲骨,怎甘接受對方贈藥?朗笑一聲,截斷“白骨仙子”話頭,搖手說道:

“你看錯了,七十二粒日月鋼珠,還不致使我蒙受嚴重損害。”

話音了處,身形遂飄,繞過挹翠樓馳向朱竹谷外。

“白骨仙子”眼望夏天翔的背影,微微一嘆,自語說道:“這年輕人太以好強,但他雙掌掌心所中的火毒若一發作,便是鐵打金剛也受不住呢!”

夏天翔內功精湛,耳力極銳,雖聽見“白骨仙子”這幾句話兒,卻依舊電疾飛馳,不加理會。

但出得朱竹谷不遠,到了另一條幽險異常的山澗之內,“白骨仙子”所警告之語便即應驗。

夏天翔感覺雙掌掌心熱痛得已難忍受,趕緊嚼碎兩粒靈丹,敷在掌心紅腫部位。

敷藥以後,劇痛更烈,天翔矚目四外,見右面壁上有道細細的山泉,遂飛身縱到泉水較大之處,伸出雙掌聽任泉水衝激。

那道山泉清冷異常,衝在紅腫疼痛的掌心之上,委實涼侵肌膚,舒適已極。

夏天翔不是不知自己掌心的傷勢,不宜用過份寒冷的山泉衝激,但因奇痛難忍之下,不得不略作權宜,先圖個眼前舒適。

片刻以後,果然感覺到山泉清冷的程度漸減,而雙掌掌心卻腫起兩寸來高,成了赤紅顏色。

這時山泉衝在手上,不僅毫不舒適,反倒疼痛得宛如刀割一般,夏天翔遂只得縮手離泉,尋塊平坦大石坐下,蹙眉無計。

雙掌掌心原是要穴,所中的熱毒容易攻心,夏天翔約莫又復強自撐持了頓飯光陰,終告不支,在石上頹然暈倒。

等他迷迷朦朦地神智漸復,卻聽得身旁似有兩個女子口音,低低私語。

夏天翔還以爲自己又復落在“白骨仙子”與譚瑛師徒的掌握之中,但微睜雙目,一看之下,卻不禁大吃一驚,劍眉深蹙。

原來身旁站的兩個女子,雖屬一老一少,卻不是意料中的“白骨仙子”師徒,而是曾與自己因受醉神花媚力所迷,有過合體之緣的鹿玉如姑娘,與祁連派數一數二的高手“白頭羅剎”鮑三姑。

夏天翔驀然想起“薔薇使者”說是鹿玉如受她母親遺傳影響。魔性猶存,加上與自己好合之事被鮑三姑撞破,因羞轉怒,因怒成恨,極可能與自己反成仇敵,勢須對她特別小心之語,不由暗歎自己才離虎口,又入蛇窩,雙掌更復全受重傷,難以應戰……

念猶未了,忽聽鮑三姑向鹿玉如問道:“鹿姑娘,這是不是在大巴山秘洞之內對你凌辱之人?”

鹿玉如與鮑三姑是奉了“絳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雙雙之命,去往大巴山、婁山、哀牢山等地,聯絡“白骨天君”、“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二魔,誰知突在這哀牢幽澗之內,巧遇夏天翔暈倒石上,芳心正自對他又憐又愛又恨之際,哪裡禁得起“白頭羅剎”如此意含挑撥的一問?遂秀眉雙剔,點頭答道:“正是此人。”

鮑三姑冷笑一聲說道:“既然是這乘人於危、竊玉偷香的無恥小輩,我們可得好好想個法兒向他報復報復。”

夏天翔聞言,越發蹙眉驚心,索性裝做昏迷未醒,靜聽鹿玉如怎樣答話。

鹿玉如哼了一聲,向鮑三姑說道:“老婆婆,我們自負身懷絕技,總不能殺一個毫無抵抗能力之人,你看這夏天翔除了昏迷不醒以外,雙掌並紅腫異常,如何能與我們相鬥……”

鮑三姑目中兇光一轉,譎笑道:“我先把他傷勢洽好,再慢慢地加以收拾,不就公平合理了麼?”

鹿玉如問道:“他這傷勢容易救麼?”

鮑三姑說道:“這是火毒攻心,我們祁連派的九寒丹專治此病,靈驗無比。”

夏天翔聞言不禁觸動靈機,暗想祁連派的九寒丹既能治癒火毒攻心,則“雪山冰奴”冷白石所贈的冰魄神砂,自必也有異曲同功之妙,怎未想起取出一試?

鹿玉如聽鮑三姑這等說法,遂點頭說道:“如此甚好,便請老婆婆施捨一粒九寒丹,把他治好,再讓我下手報仇。”

“白頭羅剎”鮑三姑冷笑一聲,取出兩粒九寒丹來,喂進夏天翔的口內。

鹿玉如秀眉微蹙,又復問道:“他大概需要多長時間纔會痊癒?”

鮑三姑低下頭去,向夏天翔掌心傷勢微一注目,思索片刻說道:“他的傷勢太重,可能需要兩個時辰以上,才能腫消痛止,與人對敵。”

鹿玉如哼了一聲,說道:“難道我們要在此處白白陪他兩個時辰?”

夏天翔聽這鹿玉如口氣之中,果對自己毫無情義,不由心頭微怒,故意一睜雙目,看着鹿玉如問道:“玉妹,你真的還要和我動手打架麼?”

夏天翔的這一聲“玉妹”,因系當着鮑三姑所叫,不但失去使鹿玉如意亂情迷的魔力,反而觸犯了她的忌諱,引得鹿玉如眉梢深籠殺氣,目光冷銳如刀,向夏天翔沉聲叱道:“誰是你這種無恥之人的玉妹?今日冤家狹路,我定然要報大巴山中被你乘危逼辱之仇。”

這幾句話,聽得夏天翔怒滿心頭,悲憤無比,淡淡一笑說道:“你既然如此恨我,爲何還不把我殺掉?”

鹿玉如面罩寒霜,冷冷說道:“鹿玉如不會像你那等乘人於危,我要等你掌上火傷痊癒,有了抵抗能力以後,才親自下手把你殺死。”

夏天翔縱聲狂笑道:“你還是現在殺我,毫不費力,否則我只要傷勢一愈,你那點能爲,便未必是我對手……”

鹿玉如截斷夏天翔的話頭,冷哼一聲說道:“你休要自視大高,須知我母親新近傳了我師祖‘無相魔師’公羊毅威震乾坤的“神魔四式’。”

夏天翔微笑說道:“方纔聽說我這傷勢約需兩個時辰方可痊癒,你們不必在此白白陪我,儘管前去辦事,等兩個時辰以後,再來向我賜教‘神魔四式’。”

鮑三姑道:“你是不是想把我們支開,乘隙逃走?”

夏天翔怒目相向,“呸”的一聲,不屑說道:“鮑三姑,你在稱祁連派數一數二的高手,卻滿肚子都是些邪惡卑鄙的念頭,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鹿玉如妙目微轉,“咯咯”一笑道:“你既然自詡爲君子,我們無妨來個君子協定。”

夏天翔知道她花樣極多,蹙眉問道:“什麼君子協定?”

鹿玉如笑道:“我要畫地爲牢,試試你是否能夠守諾自重?”

夏天翔失笑說道:“這個法兒倒頗新鮮,你儘管畫定地域,指定時間,雖然四面空空,我卻認爲身外圍有百仞高牆,摩天峭壁就是。”

鹿王如向四外微一矚目,取出自己所用的兵刃崑崙刺來,畫了一個足有三四丈周圍的大大圓圈,然後目注夏天翔,微笑問道:“這間牢房應該夠大,也夠舒適了吧?”

夏天翔俊目一翻,朗聲問道:“你何時前來赴約?總不能判我一個終身監禁吧?”

鹿玉如螓首微擡,略看天時,想了一想答道:“因爲這次約會是我們之間的生死之拼,你又新受重傷,我必須多留給你一些休息準備時間,才覺公允。”

夏天翔如今對這鹿玉如的性情變化,委實無法捉摸,只得冷笑一聲,劍眉微剔,說道:

“你不必如此顧慮周詳,便是現在動手,夏天翔照樣奉陪,毫無懼色。”

鹿玉如曬然說道:“你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妄逞剛強,徹不願乘危下手,致貽譏消。如今方交初鼓,我們準定黎明時分在此一戰。”

夏天翔問道:“萬一你若黎明不至,又便如何?”

鹿玉如笑道:“我若黎明不至,這畫地爲牢的效力便失,允許你越獄逃生,恢復自由就是。”

說到此處,側顧鮑三姑,含笑說道:“老婆婆,我們走吧,等到黎明時分,再來殺他泄憤。”

“白頭羅剎”鮑三姑獰笑一聲說道:“鹿姑娘儘管放心,我保證這姓夏的小鬼一命難逃,準讓你殺他解恨。”

鹿玉如聽出鮑三姑話中有話,不由柳眉微蹙說道:“老婆婆,我雖想殺他,卻要親自動手,你不能幫我的忙呢!”

夏天翔劍眉雙揚,接口狂笑說道:“你們就是四手齊攻,夏天翔也無所懼。”

鮑三姑突然聲若夜梟,攝人心魂地一陣獰笑道:“閻王註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語音微頓,斜對鹿玉如笑道:“鹿姑娘,我看這小子煞氣直衝華蓋,飛災奇禍,定在眼前,也許我們黎明來時,他已身膏蛇獸之吻了呢!”

鹿玉如面罩嚴霜,目注夏天翔冷笑說道:“我希望你至少把這條性命留到黎明。倘若果如這位鮑老婆婆對你詛咒之言,則將使鹿玉如飲恨終身,永成憾事。”

話完,便與“白頭羅剎”鮑三姑雙雙飄身,向“白骨仙子”所居的朱竹谷中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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