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死不承認,是以談判就算是破裂了。
楚羽瞧着李一這副淡然自若的神色,突然想起了昨天夜裡的事情。昨晚這李一竟然帶着人去了亂葬崗,這有些出乎常理。誰會找人找到亂葬崗去?
除非是有人事先通知。
思及此處,楚羽環顧四周,心想着難不成這李一背後還有人。
“來來來,我跟大家說一說那紫宸大帝是什麼東西!”狐小步飛身上了祭臺,“所謂紫宸大帝,其實就是個江湖騙子,你們都被他騙了。紫宸大帝和縣太爺勾結,一個抓了秋田縣的女子送往宜陽縣的青樓妓館裡,讓這些女子飽受折磨,另一個則裝神弄鬼,來騙大家的錢。”
狐小步大義凜然,“今兒我既然來了,就讓大家好好看一看,這紫宸大帝是什麼玩意。金燕姑娘之所以會被紫宸大帝當成妖孽處置,只因爲她偷聽到了紫宸大帝的弟子莫山,與他人合謀的計劃。他們給金燕姑娘餵了毒藥,毒啞了她。”
“那該死的莫山還想佔了金燕姑娘的身子,簡直是禽獸不如。來到秋田縣,他們矇蔽衆生,謊言金燕姑娘是妖孽,想借此來殺了金燕姑娘又博得自身美名,美其名曰降妖除魔。”
哼哼兩聲,狐小步道,“我只覺得這些人比妖魔更可怕,我狐小步乃是降魔世家出身,一輩子幹的也就是除魔衛道之事。可我從未見過這等比妖孽更歹毒之人,做下的樁樁件件簡直令人髮指。”
背上之劍出鞘,瞬時飛上半空,然後直挺挺的紮在祭臺上,“我這劍斬殺了不少妖孽,但這一次恐怕要試一試人血的味道。”
“紫宸大帝昨夜被嚇着了。”楚羽笑道,“如今早就捲鋪蓋跑了,大家若是不信可去別院看看,他若還在大可來與我對質,不必這樣連夜逃跑。”
一聽這話,李一的面色終於變了。
“不過大家放心,他跑不遠。”楚羽道,“裝神弄鬼是要付出代價的,不敬鬼神且利用跪身來做壞事,都會有報應。如今要處置跟前的事,李大人覺得呢?”
李一掃過衆人,不語。
“孫家的確可憐,那些人也都死了,你折磨了秋田縣這麼多人,不管無辜還是不無辜,都未能倖免。這麼多年,你該報的仇也夠了吧?”楚羽道,“那些女子被賣入青樓,或死或毀了一生,難道還不夠嗎?如果你還不承認,我有的是辦法去京城一趟,把你的事情調查得清清楚楚,包括你的父母親族。”
李一也很清楚。這些人並非尋常人物,當日捲走金燕的是一陣妖風,所以這些人很有可能是妖。可他們有指證他的證據,他卻沒了爭執的力氣。
那些樁樁件件,如同夢魘一般糾纏着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生。有些事情憋在心裡太久,會很渴望說出來,渴望到了一定跡象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曾經善良過的人,此後不管做什麼惡事都會覺得愧疚,無法面對自己。
“夠?”李一忽然笑了,“遠遠不夠!你可知道這些人,如今看上去都是衣冠楚楚,一張張可憐兮兮的臉,當初是怎樣的凶神惡煞嗎?孫家被縣太爺欺負。這些人不但不幫扶,反而落井下石,一個個都踩到了孫家的頭上來。”
“那一日父母前往勞作,我與妹妹一道在家留守。當時恰逢旱災,我看着妹妹口乾舌燥的哭,便想着去門外那水井裡舀點水。我把她留在家裡,妹妹乖巧的牽着我的手,臨走前喊了我兩聲哥哥,懂事的擦了眼淚。”
“因爲大姐的關係,秋田縣的人看到我孫家都會唾罵不休,所以那口水井根本不肯給我們用。我父母都是老實人,總是從千里之遙去裝水回來,真當不敢用井水。我也是悄悄去的,喝口水都跟做賊一樣。可想而知當時孫家有多可憐。”
“可我沒想到的是,等我回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裡站着幾個孩子。屋子裡還有動靜,而我竟然沒有聽到哭聲。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窮人家的孩子懂事得早,不可能有外人進入妹妹卻無動於衷。”
“我從後面的籬笆牆裡爬回家,打算從窗戶爬進去。可是透過窗戶縫隙,我卻看到了此生永遠無法忘卻的一幕。”
“滿地的鮮血,妹妹躺在那裡被剁成一塊一塊的,然後被他們用牀單裹着,只留下一顆頭顱在血泊中。她才三歲,跟大姐一樣從小是個美人胚子,可惜我沒能看到她長大的樣子。”
“我跟在那些人身後,看着他們走到了亂葬崗。然後架起了火……”
說到這兒,李一已經淚流滿面,笑得何其悲愴,“人在災荒面前是很無助很無力的,可也不至於殘忍到這樣的地步。這些人壓根就沒有人性,他們竟然把我妹妹的屍身烤着吃了,還吃得津津有味。我躲在樹後面聽見他們說,這是他們此生吃過的最好吃的肉。”
楚羽紅了眼眶,死死的抱緊了懷中的黑貓。
“我不敢再看,第一時間去找了爹孃,阻止了他們回家。這些人喪心病狂,能吃一個就能吃第二個,我不知道自己和爹孃什麼時候會成爲下一個被吃的目標。那一日,爹孃抱頭痛哭,什麼東西都沒敢拿,直接帶着我離開了秋田縣。”李一眸光狠戾的望着周遭衆人。
“你們能體會親人被他人分食是什麼心情嗎?我恨這些人,所以我記住了他們的臉,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回頭望着楚羽,“你不是說,人生除了報仇還有很多事情可做?可你知道我的人生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沒有了以後嗎?痛苦沒有發生在你身上,你永遠都無法體會當時的撕心裂肺。”
“他們吃了我妹妹,只剩下一顆完整的頭顱。而我們作爲最親的家人,卻連收屍都不敢,連夜逃命離開。你知道這有多痛苦嗎?我爹孃爲此抱憾終身,我們遠走天涯,改名換姓。在我高中狀元之後,父母雙雙離世,我終究成了孤家寡人。”
他憎恨的指着眼前衆人,“就是他們,秋田縣的人都該死!我本該有個姐姐,有個妹妹,本該一家和睦幸福生活。是他們這些人,毀了一切。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嘗一嘗,什麼叫妻離子散,什麼是生不如死。”
所以開棺的時候,楚羽纔會愣在那裡,幾乎不敢置信。她跟着當仵作的父親進出停屍房那麼多年,真當是一次都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屍骨。
這骨頭都是被煮過的,只有頭顱是完整而新鮮的。
是以楚羽當時就聯想到了土地公所說的旱災,人在飢渴困苦的時候最是容易幹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情。可想象和親眼看到是不一樣的,見到的時候,仍是難掩震撼,而後是無止境的憤怒。
看骨骼的長度,的確是三四歲無疑。
那張依舊鮮活的面孔,仍是沾滿鮮血。因爲是土地公的收斂,是以這副幼小的骸骨還保持了最初的完整與新鮮,否則楚羽等人也見不到這種慘絕人寰的場面。
“人間有人間的律法,你草菅人命跟他們這些人有什麼區別?”楚羽問,“你殺了他們,讓秋田縣的老百姓提心吊膽了那麼多年,你這內心會得到了平靜嗎?”
“都已經這樣了,無所謂平靜不平靜,我已經報了仇。”報完仇之後,人這內心會覺得空蕩蕩,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後來。他想到折磨秋田縣的女子,可事實上他並不快樂。
被仇恨充斥的人,內心飽受折磨,因爲他是被迫反抗,從來沒有真的想要害人。他覺得委屈,覺得憋屈,可不這麼做他又過不了心裡這一關。
於是,心魔就這麼誕生了。
人性在折磨中逐漸消失,魔性滋長。
貓,突然叫了一聲。
李一的面色逐漸變了模樣,有黑霧騰然而起,快速瀰漫周身。老百姓們四處逃竄,直喊着妖怪。墩子第一反應就是背起王寡婦,快速將其送到安全的地方。
百姓一鬨而散。天空瞬時黑沉下來。
祭臺之上,金燕和孫家幺女快速恢復本來面目。
蛇君終於不必再裝這死孩子,起身揉了揉痠疼的肩膀,再過一會他的幻術也是撐不住了。換形易容只能維持一段時間,是無法長期堅持的。
金燕褪卻容貌,恢復成梓桐。
冷劍在手,梓桐眯起了危險的眸子,盯着那渾身冒着黑霧的李一,“他一介凡人,怎麼可能有這樣大的能力?”
蛇君在淵連連搖頭,“這是心魔肆虐,要成魔了。”
狐小步駭然,“凡人怎麼可能成魔?”人有心魔只會發瘋,不可能有這般威力。這顯然不是凡人該有的力道。絕非血肉之軀可以做到。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有人在背後給他燃了魔性。”梓桐飛身而起,穩穩落在楚羽身邊,“夫人靠後,李一已經不是凡人,而是魔。”
楚羽當即抱着黑貓遠遠的跑開,“交給你們!”
蛇君在淵嘆氣,跑得比兔子還快,虧得她還吞了自己半顆元丹。仔細想想,這丫頭除了腦子好使,四肢可真當一點都不發達,關鍵時候一點忙都幫不上。
楚羽卻覺得,自己能力有限,幫不上忙的時候儘量別拖後腿。
打起來的時候。狂風大作,掀得屋瓦呼啦啦的響,落在地上乒乒乓乓的,好不驚悚。楚羽躲在一家酒肆裡,不少百姓也都驚恐的在此避難。
她探着腦袋往窗外看,看着三對一的鬥法大戰。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變成魔?李一那麼年輕,就算是一心修道,也不可能在這個年歲修出神魔之別。是以,這背後之人……
百姓們一邊害怕一邊往窗口擠,都想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楚羽身子一顫,只得放開黑貓,免得擠着它。
趴在窗口,楚羽探着頭往外看。哪知身邊突然一空,溫暖的擁抱瞬時從身後襲來。一雙手撐在她的身子兩側,爲她擋去了百姓的擁擠。
他將下顎抵在她的肩頭,面頰與她緊貼着。
她無法回頭,卻能感受到來自於他的溫暖。
“廷業?”她低低的喊着。
他沒有應聲,胳膊一收便將她圈在了懷抱裡,依舊站在她身後。他溫柔的吻着她的耳後,舌尖在她的肌膚上游走。
那灼熱,讓人有些意亂神迷。
然則一聲尖銳的貓叫聲,楚羽突然驚醒,駭然驚覺這不過是一場夢。沒有霍廷業,也沒有溫柔的擁抱,只有擁擠的百姓,將她擠到了角落裡。
黑貓快速竄回她的懷中,用舌頭舔舐着她的手背。
楚羽這才覺得清醒起來。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她真的愛上霍庭燎,以至於恍惚間都能想起他來?一想起方纔的情景,更覺面紅耳赤,臉上發燙。
抱緊了黑貓,楚羽的心口怦怦亂跳。
外頭,打得不可開交。
梓桐和蛇君有千年道行,按理說不可能這樣費力。驅魔劍劃開狐小步的掌心,鮮血染上劍刃,當場刺穿了李一的肩胛。
李一仰頭長嘯,驅魔血在體內快速運轉。
黑霧散去,李一面無血色的癱跪在地,然後暈死過去。
“好強的魔性!”在淵幾乎不敢置信,“凡人肉身能被魔所驅動,而得這般道行,真是了不得。”
狐小步鬆了一口氣,手中的劍光芒盡褪,又成了一柄鏽跡斑斑的古劍,“這魔性是被強行灌入的,所以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梓桐眯了眯眸子,彷彿想起了什麼,半晌沒有吭聲。
“贏了?”楚羽欣喜,抱着黑貓便與所有老百姓一道走出酒肆,朝着祭壇奔去。
李一已經昏迷,傷口處鮮血淋漓。
“如何?”楚羽放下黑貓。
梓桐道,“驅魔血能驅逐凡人的魔性,所以……”
誰知這話還沒說完,李一驟然睜開眼睛,狠狠瞪着楚羽。楚羽只覺得身上瞬時打了個激靈,心頭好似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面色瞬時白了幾分。
“夫人?”梓桐慌忙上前,“怎麼了?”
再回頭,李一再次閉上眼眸,不省人事,這般安靜的模樣彷彿剛剛只是楚羽看花了眼。
“就是覺得有些奇怪,魔性這麼大,連你們都這般費力。”楚羽擔慮,“這魔性到底來源於何處呢?那這李一到底還是不是人?”
“肯定是人,否則我這驅魔血怎麼會對他起作用呢?”狐小步道,“只不過如你所言,往他身上注入魔性之人,非泛泛之輩。”
說起這個,楚羽覺得莫名心慌。
李一被抓住,重傷昏迷,暫時養在府衙裡被人看着。
狐小步則帶着百姓和壓抑,連夜追捕紫宸大帝,生擒莫山等人。然則此去宜陽縣有千里之遙,若是大張旗鼓的去,未必能找到丟失的女子。所以衆人商議,由丟失女子的家人組成小隊,經捕頭帶着秋田縣的正規公文,悄悄前往青樓認人。
“李一醒了。”在淵音色微沉。
楚羽正與梓桐收拾行禮,狐小步方纔來消息,說是紫宸大帝和莫山等人已經一網成擒,所以他們也該要走了,剩下該怎麼處置那是朝廷的事。上封會來人,接手李一的案子以及派其他官員來管理秋田縣。
殺人償命,這秋後問斬怕是逃不脫了。
“他有沒有說,是誰往他體內灌輸了魔性?”楚羽問。
墩子一屁股坐下,猛灌兩口水,“說說說,還能說啥勒,李一已經失憶嘞,如今就是個傻子。”
眉睫駭然揚起,楚羽愣住,“你說什麼?爲何會這樣?”
“按理說,俺修了千年,這凡人的頭疼腦熱還有中毒,俺都能治好。可這一次李一自己找死嘞,得了不該得的魔性,已經侵蝕心脈肺腑。俺也木有辦法嘞。”墩子雙手一攤,“他現在誰都不認識,啥都忘嘞。”
梓桐道,“施法之人道行越深,受法之人反噬就越厲害,這是必然的。”
“所以俺們啥都問不出來嘞。”墩子蹙眉望着楚羽,“小羽,那俺們咋弄?”
“還能怎樣,只能到此爲止。”楚羽撇撇嘴,“我娘還等我救命,七七四十九日,一眨眼就過去了,我若再找不到不留人客棧,再不回去……”她頓了頓。不敢繼續往下想,“人終究是自私的,我只想救娘。”
狐小步回來的當天夜裡,楚羽等人就悄悄的離開了,真相已經解開,餘下的就是各人各命,跟他們再也沒什麼關係。
走的時候,唯一來送的就是金燕和王寡婦。
王寡婦與楚羽等人寒暄,千恩萬謝,將自己做的烙餅都放在了楚羽的車上。
金燕則去找了憨厚的墩子,小姑娘頭一回知道羞答答是什麼滋味,半紅着臉問,“墩子哥,你也要跟着楚姑娘一起離開秋田縣嗎?”
墩子點點頭,“狐公子長得跟俺認識那位貴人好像,所以俺要跟着他們。俺這輩子木離開過秋田縣,活了這麼多年也該出去走走嘞。你回去好好過日子,找個稱心如意的郎君,一道伺候好你娘。”
想了想,金燕將一塊帕子遞給他,“墩子哥,你救了我,我不知如何報達你。這塊帕子是我親手繡的,你隨身帶着吧!”
墩子接過一看,隨即塞回金燕手中,“這帕子繡得太好看嘞,俺是個公的,這玩意帶在身上不合適。你還是留着自己用,俺不習慣用帕子。”
“那就當個念想,我會在秋田縣等你!”金燕又把帕子塞進了墩子手裡,扭頭就跑了。
墩子一愣,金燕已經跑遠了。
“傻丫頭,等俺弄啥嘞?俺這一走,天曉得啥時候回來。”墩子自言自語,瞧着上頭繡着一個燕子,心頭尋思着待會送給楚羽或梓桐。女孩子家家的才需要帕子,大男人未免太娘娘腔,他又不是那條騷蛇妖。
離開了秋田縣一段路程,墩子才把帕子拿出來。
這事被在淵和狐小步笑了很久,這傻二墩子如此不解風情,人家姑娘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竟然還把帕子還回去,換做是蛇君在淵肯定不是這樣的結果。
楚羽瞧着這帕子上的燕子,看得出來很用心,“好好收着吧,權當是個紀念。以後拿出來瞧着,便能想起自己的家鄉。”
墩子憨厚的笑着,“好像有道理。”
在淵看着墩子半晌,這纔想起了自己在青樓裡對離若的承諾。他好像說過要回去接她,可現在……如今都已經走遠了,這跟宜陽縣不是一條路,所以……
罷了,不過一個女人罷了!等他拿回元丹,還怕沒有女人嗎?
遠處黑暗中,有人窺探。
清柔上前朝着那黑影行了禮,“主人,他們走遠了。李一已經被朝廷控制,殺了那麼多人幹了這麼多壞事,想必很快就會被處置,要不要屬下去援救?”
黑影深吸一口氣,“已經是個廢物,本尊不過是小試牛刀,試一試他們如今的功力罷了!誰知道,還是一盤散沙,烏合之衆。真正的力量並沒有覺醒,是以這些廢物都不會對本尊構成任何的威脅。”
“主人,那接下來該怎麼做?”清柔問。
“女人能愛到爲你粉身碎骨,也能恨不得將你粉身碎骨。”黑影笑得低冷,“不着急,本尊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不在乎這一時半會。等到身上的力量覺醒,那纔是天地人三界最可怕的存在。本尊--會等着你的歸來!”
楚羽突然身子一怔,駭然撩開了車窗簾子往外看。
“夫人怎麼了?”梓桐問。
楚羽搖頭,“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大概又是我幻聽了。自從水猴子事件之後,我總覺得能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候能聽到有時候又聽不到。就好像那次我聽到和尚唸經,今日又聽到有人在說等我。梓桐,我是不是也快瘋了?”
“是夫人太想念你母親,所以有些壓力罷了!等我們把人救回來,一切都會好轉的。”梓桐寬慰。
這話,其實也只是寬慰而已。
貓伏在楚羽的懷裡,低低的叫着,外頭的雜亂聲音便漸漸淡去。
一路上馬車顛簸,好在這些東西變回原形且縮小體型不會太佔地方。楚羽抱着黑貓,桌案上盤着一條綠色小蛇和一條隨時盯着蛇流口水的蜈蚣。梓桐和狐小步輪換着驅車,好在這一路上再沒什麼波折。
荒郊野外也沒個地方歇歇腳,好在不遠處有微光閃爍,好像是客棧。
“這地方還有客棧?”在淵頓化人形,瞧着車外黑漆漆的夜色,“別是吃人的黑店就好。”
“你這修行千年的蛇,還怕什麼黑店呢?”狐小步調侃,“黑店倒也好,你一張嘴就能吞下一個,墩子也能吃一個,先讓你們填飽肚子。”
墩子嚇壞了,急忙現出人形搖頭,“不要不要。俺不要吃人!俺不要吃人!”
在淵翻個白眼,“出息!”
這客棧門前掛着兩盞燈籠,一白一黑,相互映襯。
楚羽覺得很奇怪,這是道上的什麼暗號嗎?她見過白燈籠,可從來沒見過黑燈籠。燈籠是拿來照明的,這黑燈籠照出來的光都是黑漆漆的,能起什麼作用呢?
而且這大半夜的,讓人瞧着怪瘮得慌。
狐小步剛要上前叩門,門卻自動開了。陳舊的客棧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疼。黑貓第一個從楚羽的懷中躍下,快速進入。
“小黑?”楚羽一愣,當即緊隨其後。
客棧裡黑漆漆的,滿堂賓客。座無虛席。楚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一坐,奈何放眼望去好像並沒有空位,心下有些爲難。
店小二迎上前,“客官這邊請!”
楚羽點點頭,“小二哥,你這兒的生意可真好!”
“那是自然,吃飽了這一頓沒有下一頓,生意自然是很好的。”店小二笑得詭異,“所以大傢伙都拼盡全力,點的都是最上好的菜。”
楚羽尷尬的笑着,“小二哥真會開玩笑,什麼叫吃了這一頓沒有下一頓?”
店小二帶着楚羽在進了一間雅閣,“諸位人多,就在這兒吃吧!”說着,便將菜譜呈上,“諸位看看,需要什麼儘管招呼一聲。”
菜譜也分黑白之色,上爲白,下爲黑。
白色紙張上的菜餚倒也稀鬆平常,可越往下翻,楚羽的臉色便越加難看。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伸手將菜譜推倒梓桐跟前,“梓桐,還是你來點菜吧!”
梓桐本來吃的就不多,是以慣來都是順着楚羽和狐小步。
墩子憨笑着,“弄啥嘞?你們都不點,俺來點!”說着,自告奮勇的把菜單拿過去,“來個醬牛肉,來個大烤鴨,再來個……”
下一刻,墩子也不說話了,眨着眼睛擡頭望着衆人,默默的將菜譜推了出去,“俺、俺還是等你們點完,負責吃比較好。”
在淵哼哼兩聲,“搞什麼名堂?”隨手拿過菜譜,當即變了臉色,“上等元寶蠟燭一副?大號香燭……”他擡頭望着衆人,“這是你們凡人拿來供奉鬼的東西吧?元寶蠟燭和清香……”
下一刻,他如同接了燙手的山芋,瞬時將菜譜拋了出去。
一道風颳過。菜譜又落回了店小二手中。這店小二來去如風,可謂是神出鬼沒,速度快得連梓桐都沒有看清楚。
“咱們小店是小本買賣,這菜譜也是錢買的。”店小二笑道,“諸位可都點好菜了?”
他掃了一眼在座衆人,瞧着一個個不言語的模樣,脣角微揚,“來小店的都是貴客,掌櫃的吩咐過,必須以禮相待,儘量做到有求必應。諸位不必害怕也不必驚訝,相逢就是緣分。有些人想進來,還不一定能進來,所以諸位還是好生珍惜吧!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怕是不會有下一次。”
楚羽眉目微凝,身子微顫的起身,“此處是不留人客棧?”
店小二低頭一笑,“客棧就是客棧,來去皆過客,緣淺不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