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歌突然昏倒一事傳到了容王府,容琛立即動身趕往紫竹園,一衆御醫裡裡外外的忙乎着,見到容琛正欲行禮,就被他阻止了,問道:“爲何會突然昏倒?”
“公主心中鬱結未解,加上一路奔波,未曾休息好,如今到了東南身體不適,本該喝下湯藥就該恢復的,只是……”張御醫欲言又止,容琛眉頭一皺,盯着他。只聽得御醫道:“公主應該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心中鬱結爆發,才導致虛弱的身體無法承受,身體自我的保護導致昏倒過去。”
鬱結?細細一想,容琛就知道所爲何事,繼而轉身看向青寶,後者滿臉憂色的守在牀邊,即使御醫已經說了並無大礙,只要將溫度降下去就好,可是這麼久了,雪歌身上還是不斷的出汗,整個人蒼白得沒有血色,侍女們每隔一會兒就要用泉水爲她擦拭身體。
“青寶。”
聽見容琛的聲音,青寶擡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連容琛到來都不知曉,起身來到他的面前行禮:“見過容王。”
“御醫說她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這之前究竟發生了何事?”
受到了刺激?青寶一聽就回想起了臨近黃昏的時候,公主突然不見蹤影,沒過多久又自己回來了,那個時候雪歌的臉色就已經極差了。想了想便回答:“黃昏時公主說要一個人靜靜,就獨自一人坐在石亭中休息,我那時候去了膳房一趟,再回來時就發現公主不見了。本以爲她是四處走走,便四處尋了一週,沒有發現公主的蹤影,正要派人去找的時候,就見公主從竹林中走了出來,臉色很不好……”
“竹林?”容琛自言自語了一句,立即派人去搜索。
昏迷中的雪歌緊緊蹙着眉頭,看上去極其痛苦,容琛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感受到駭人的高溫,回頭問道:“爲何還未降下體溫?”
一聽容琛略帶怒意的話,御醫頓時苦了臉,一旁的青寶替他們解圍道:“公主陷入昏迷,熬製的湯藥根本喂不進去,所以才用泉水不斷的擦拭,這種方式比較緩慢。”
聽了這話,沉默了片刻,容琛開口道:“重新熬一碗藥送來。”青寶不知他要做什麼,只能聽從容琛的吩咐,去端了藥上來,這是早就準備好的,只等雪歌神智清醒一些就能立即喂她喝藥,此時正好省去了重新熬藥的功夫。
容琛將牀上的雪歌扶了起來,側身坐在牀榻邊,滾燙的身軀緊緊貼着他的胸膛,隔着衣衫傳進了他的身體,就像抱着一塊火炭。一手抱着雪歌,一手接過藥碗,遞到了自己面前,微微試了一下溫度,正好合適,便毫不猶豫的喝了一大口含在嘴裡。
剛剛接回藥碗的青寶,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容琛對準了雪歌蒼白的脣,準確的吻了上去。輕柔的撬開她的牙關,將藥盡數渡了過去,直到所有的液體滑下她的喉嚨,才鬆開她的脣,又伸手去接,青寶愣了片刻,才猛然反應過來,急忙將藥遞了過去。
這麼重複了三四次,一碗藥就被他盡數喂進了雪歌的口中,沒有浪費。
喂完了藥,容琛將她放倒在牀上,口中殘存着苦澀的藥味,深邃的目光落在雪歌的臉上。
半個時辰後,喂下的藥力開始起作用,雪歌身上的溫度終於有了下降的趨勢,御醫滿臉喜色:“回稟王爺,公主體內氣息趨於平穩,體溫也開始恢復,不會再有大礙。”
“那公主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一旁的青寶追問道。
御醫沉了一下,看了眼容琛,穩妥的回答:“公主昏倒乃是因爲情緒波動過大,導致血氣翻涌,身體自動陷入沉睡,不出意外的話,只要體溫恢復正常,就能清醒過來。”
外面的天色早已是一片黑暗,青寶命人收拾了房間,安排御醫住下,房間裡只剩下容琛和兩名侍女。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臨近深夜,雪歌身上的溫度已經完全降下來,恢復到了正常的體溫。可是不論青寶怎麼試探,雪歌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容琛開口:“去叫御醫。”
一名侍女匆匆的去將御醫請了過來,幾人上了年紀的老者,怕雪歌再有意外,也不敢睡下,一直在房內等着,很快就來到了雪歌的房間。
“不是說體溫降下去就能醒過來麼?爲何還沒醒來?”
聽聞此言,御醫急忙上前,按着雪歌是手腕查探了片刻,然後又起身,向容王道:“老臣要查看公主的眼瞳,冒犯到公主還請王爺恕罪。”容琛淡淡的點頭。
打開雪歌緊閉的雙眸看了片刻,御醫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容琛開口了:“究竟是爲何?”
那御醫不敢看容琛的臉,猶豫着組織了一下語言:“公主氣息平穩,體溫也恢復了正常,至今未醒乃是因爲……”
“因爲什麼?”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公主潛意識裡不想醒來……”
容琛和青寶都被御醫的話說的愣住,不想醒來?公主在逃避什麼?潛意識裡不想清醒,說明是她心底最深的想法,究竟是什麼事情刺激到了她?
青寶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抓着御醫的衣袍問道:“那……那要怎麼辦?”
“跟公主說話,說一些她喜歡的事情,潛意識雖然封閉,但是說話她是能聽到的,要說些公主放不下的事情,喚起她的意識。”
“喜歡和放不下的事情?公主最放不下的就是將軍,可是……”說到這裡,青寶不知所措的低聲啜泣起來。好像明白了一些雪歌不願清醒的原因,她這一生都活得太清醒,不論何時都要把利益放在最前,就連她與月慕寒的婚事,也要一直等到戰爭結束才舉辦,可是如今,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她還要爲了國家利益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醒來又能如何?這是雪歌第一次選擇逃避,還是昏倒之後潛意識自發做出的選擇,這纔是她真正的想法。
“如果不醒過來會怎樣?”青寶顫抖着聲音問道。
御醫臉色驟變,結巴道:“如果醒不過來……就……”未等御醫說完,大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場的人全都變了臉色,青寶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容琛輕嘆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在雪歌的耳邊道:“究竟遇到了什麼,讓你寧願沉睡也不想面對?”
“我想起來了,王爺,能不能爲公主彈首曲子?”青寶擦了擦眼淚,聲音哽咽的說道。容琛擡頭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青寶解釋道:“不知王爺可還記得公主因爲醉酒而昏迷了兩天的事情,那次正是王爺的琴聲將公主喚醒過來的。”她記得那次雪歌醒來就問她哪裡來的琴聲,連她夢裡都聽見了聲音。
經她提醒,容琛也回想起那次,自己不便在房內呆着,只好在外面亭子裡撫琴打發時間,後來還專門爲雪歌彈過一首曲子。當即就起身,命人去將琴搬過來。
一把七絃琴很快就安放在外室的琴座上,容琛深深地看了一眼雪歌,這才起身來到外室,雙手輕撫上琴絃,發出清脆靈動的聲響。彈起了那首叫做“曲猶在,如夢中”的曲子。
深夜,悠揚的琴聲傳遍整個紫竹園,聽見琴聲的人都沉浸在其中,曲音如涓涓細流,流淌進每個人的心中,洗滌着疲憊,喚醒着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念想。
青寶來到牀邊,趴在雪歌的耳邊呢喃輕語。
“公主,容王在給你彈琴,你聽見了嗎?你曾說過,容王的琴藝無人能及,如果有機會還想聽他彈奏,如今他在這裡,專門彈給你聽的呢,你快醒過來好不好……”
雪歌在夢裡看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四周沒有鳥獸的蹤跡,只有自己踩在細雪上發出的輕微聲響,每走一步都留下極深的腳印。她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明明後方就是一片青山綠水的寶地,可她不想轉身,只想往前走,入眼皆是銀白。
前方有人在等着自己,所以只能往前走,不能放棄……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舒緩的琴聲,有鳥兒撲打着翅膀在天際環繞,那琴聲持續了很久,遲遲不停。雪歌好奇的回頭張望,發現就在幾丈開外的地方,有一片翠綠的草地,開滿了各色嬌豔的花。
有個聲音在呼喚自己:“只要你過來,就能得到你最想要的東西。”雪歌怔住,歪着頭想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片刻後,終於開口,盯着那片花鳥祥和的地段大聲說道:“你騙人,我最想要七彩玉石,它埋在深深的雪地之中,你那裡根本不會有。”
“七彩玉石啊,我當然有了,只要你過來,我就把它送給你。”那個聲音虛無縹緲,好像是從天空中傳來的。雪歌不可置信的睜着眼睛,果然發現那片草地中有一團七彩的光芒交纏在一起,氤氳不散。
還在猶豫是不是幻覺的時候,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個是七彩玉石打造的手鐲,只要你戴着它,就能得到上天的庇佑。”
“你是神?”
“世間萬物解釋虛無,何謂神?又何謂人?最終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終有走到盡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