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開始秘密進行着一番內部清洗,雲霄帝授命與陌封庭,陌封庭自然不會手軟,把雲行殊的勢力狠狠地掃蕩了一番,期間,十三皇子十分氣憤。
憑什麼他的四哥在前線保家衛國,而帝京之內父皇又默許陌封庭這樣對他!在十三皇子眼裡,他這個四哥雖然早些年並不出彩,人也極爲冰冷,但是對於他卻有着少見的溫情。
小時候,那個時候他的哥哥們都在,老大被封太子,幾個兄弟明爭暗鬥,手段極爲殘忍。他作爲最小的皇子十分受寵,衆皇子都想着拉攏他,也只有老四例外,但他偏偏喜歡挑戰,起初雲行殊並不給他好臉色,但自從他的母妃去世,白日裡看着那些討好的面孔,生長在皇家再單純也是皇子,怎麼說也是個人精,怎麼會不瞭解衆位兄長背後的心思?
那一年的秋季,夜晚來臨,當時他只有四歲,因爲離了母妃夜夜噩夢睡不着,只因爲年幼的他看到了他母妃被殘害那極爲殘忍血腥的一幕,嬤嬤把他抱在懷裡夜夜哄着睡覺,他只會睜大眼睛整夜整夜合不上眼,他不明白爲何父皇這麼寵他,卻沒有辦法救他的母妃,生生讓人折磨致殘死。
那些日子闖入他夢中的不是他母妃染血的臉,也不是那些殘害她的惡毒女人,卻是他父皇那張扭曲的帝王之面。
母妃死後,不知爲何父皇連續幾日沒有召他入宮,就連一句起碼的安慰也省了,衆皇子看風使舵,這時候已經記不起他是誰了,即使之後他榮寵依舊,但當時的寂寥只有他自己知曉。只有他這個四哥,那一夜,他突然站在他的窗外,依舊是一副冷麪孔,他被嚇得渾身發冷,感覺不妙,四哥隔空點了嬤嬤的穴讓她昏睡了過去,翻進窗戶來帶着掙扎的他來到了一處陰冷的屋子。
他怯怯的看着他,四哥卻看也不看他一眼,仍舊是一副面癱的臉色,緊抿着嘴脣並不看他,動作粗魯的把他扔到一個女人懷裡。那一夜他才知道冷宮殿裡住的那一位不受寵的妃子原來就是他四哥的母妃,這個女人和宮裡其他的女人並不一樣,她沒有那些討好的笑臉,也沒有那些迎合的話語,她只給予他一個溫暖的懷抱和鼓勵安慰的眼神,和一半的母愛。
那一夜,一大兩小,三人擠在一張小牀上,他擠在兩人中間,默默地享受着那隔着薄被傳來的溫暖,看着漏着星光屋頂,漸漸沉睡,終於做了幾個月來第一次的好夢。
次日卻發現他依舊躺在自己寢殿的大牀上,彷彿昨晚只是一個夢。可是,之後他的四哥幾乎夜夜都會翻窗而來打昏嬤嬤,帶着他去擠那張小牀,看那方星空,那幾年幾乎夜夜都是這麼過來的,即使他不再做噩夢。
他突然發現他這個四哥雖然人看着冷冰冰的,極爲不討喜,心地卻比他其他皇兄好很多。
直到那個女人被折磨致死,四哥傷心至極,之後,再也沒有來找過他,見了面也是繞道走。
之後他變了,變得殘忍,變得血腥,變得陰桀,開始變得璀璨,開始懂得引人注目。
他的兄長們之後開始一個接一個“意外”死亡,要門死在花樓姑娘的牀上丟了皇家的臉面,要麼醉死在賭坊之中……皇子們一個一個不成器,這位四皇子卻漸漸嶄露頭角,做事手段利落純屬,但他那威名之後是那些臣子鄙視不屑的罵聲和父皇依舊不停留的目光,他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消失,幾乎沒有安寧之日。
那一刻,他突然理解爲何他會推開他了。
雲景逸看着欲沉的夕陽,濃重的煙霞燃遍了天際,如火如血,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毫無顧忌的推開了御書房的門,如同往日一樣,撲過去對着父皇撒嬌,“父皇!父皇!”
雲霄帝人在御座之上打瞌睡,被他撲了個猛子,搖晃了一下,沉聲道,“多大的人了,還是這樣的急性子,若是日後把國家交與你,怎能叫朕放心?”
十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陸公公,高聲教訓道,“陸公公,這種時候你也敢打瞌睡?父皇累了不曉得扶下去休息?”
雲霄帝擺擺手道,“別怪他,是朕不要去休息的,十三啊,既然來了,賠父皇去花園散散步。”
此事正合十三心意,他攙了皇帝的胳膊轉往御花園,看上去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諧畫面
他這些天也清楚了帝京的形勢,父皇寵陌封庭太甚,即便那廝胡言亂語,父皇也深信不疑,關於墨語罪臣之女那件事,他存有疑問,既然四哥明明知道,還會做出這種事兒?這不是自個找事嘛?而這些日子所有的一切清查都是圍繞着這一話題展開的。
雲景逸並不知道墨語的存在,當然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和他在寧王府鬼混的那個顧寒便是這樁事的要犯。
陸公公似乎知道陛下與十三殿下有話要談,默默地墜在兩人之後幾丈遠,兩人的身影進了御花園,他守在外頭再也不近一步。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那邊傳來爭吵聲,十三皇子尚有些稚嫩的聲音突然提高了音調,“父皇!難道四哥作爲您的親生兒子竟然比不上一個外姓寵臣?他胡言亂語您也信!既然懷疑,爲何不直接問四哥,還要誆他去前線送死!”
“啪!”地一聲脆響。老皇帝吹鬍子瞪眼,氣的垂着的手一直髮抖,看着這個兒子的目光十分的沉痛無奈。
十三皇子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喃喃道,“父皇……爲什麼……”他是想問爲什麼同樣是父皇的兒子,爲何獨獨對於四哥那樣苛刻無常,甚至近乎狠厲,恨不得他死在戰場。
皇室子孫只有他們兩個,他對於這個皇位絲毫沒有興趣,甚至這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一旦落於他的肩上,祖宗百年基業必將毀於他手,爲何要強加於他?
老皇帝似乎真的給氣着了,半晌順不來氣,抖着手指着他說不出話來,陸公公瞧着不妥,一溜小跑過去,扶住要氣倒的皇帝,聲音尖的叫人有些不舒服,“哎呦我的十三殿下,您又惹陛下傷心了,趕緊說兩句好話,叫陛下順順氣。”
十三隻是杵在原地,直直的看着皇帝,似乎沒有看到那一臉的青色。
“逆子!”皇帝終於咳了出來,“你這樣是要氣死朕啊,朕恨不得沒有你這個兒子!來人!”皇帝的怒火上來,就連陸公公也沒有辦法,在旁邊一個勁兒給十三遞眼色。
“把這個不孝子給禁在王府,沒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陸公公哀嚎,“陛下,不要啊!”
“誰若求情,一併受處!”
侍衛們早已經走了過來,身爲皇子,他們還不敢押着,只是恭恭敬敬道,“小殿下,請!”
雲景逸一直是隨心隨性的人,爲人風流瀟灑,極好說話,不知爲何這次偏偏拗了起來,他只是低下頭沉默了下去,似是認命一般,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出皇宮。
老皇帝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身影,幾乎老淚縱橫,曾經威儀的身影似乎佝僂了下去,臉上的皺紋更加深了,兩鬢上染得風霜也漸漸加厚,他的聲音有些飄渺,“陸公公,你說,是不是朕做錯了?”
陸公公自皇帝登基便伺候身邊,資歷甚老,留着眼淚哽咽道,“陛下,隨他們去吧,奴才看四殿下很不錯,堪比……”
“放肆!”皇帝聽到“四殿下不錯”幾個字的時候突然怒了,抖着鬍子道,“內人怎可妄議朝政!去召陌封庭立刻進宮!”
“是。”陸公公從伏着腦袋立刻躬身下去。
老皇帝久久的站在御花園內,天際的彩霞一絲絲鋪展開來,時值四月,花園裡春意盎然,生機勃勃,鳥語花香,老皇帝的身影在此刻卻顯得格外寂寥落寞。
嵐寒山之南,此刻正下着雨,雨珠子從灰沉的巨大天幕上顆顆落下,打在叢林中穿梭的“天武軍”身上,這支隊伍的人員幾乎人人都是帝京貴公子,但多年的羈旅生涯,磨練出了人人的凌厲之氣,這支隊伍人數上並不是很多,但善於隱藏,善於誘敵,幾乎個個精英,當然,這支“天武軍”的統領張盛廷最爲奇葩。能把帝京走馬章臺、出沒煙花巷陌的嬌貴的公子哥兒訓練成如今的模樣,本身就是一朵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時,這支隊伍身形靈動的穿梭在叢林中,敵人還沒有人影,但是他們個個都是神情謹慎,不敢有一絲的錯。他們的任務就是誘敵,其他的任何事都不用管。
敵人有十幾萬的大軍,若要靠着他們這些人正面衝突,遠遠不夠對方塞牙縫的。
張盛廷倒是神情悠閒,一張濃眉大眼的臉上正氣盎然,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他此時嘴裡叼着一根兒狗尾巴草,剔着牙縫,怎麼看怎麼呆着痞子氣,悠悠道,“兄弟們,咱們的小命可是金貴的很,記住了啊,只許誘敵,不許殲敵,誰要是不服,老子撤了他奶奶的天武軍之職!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衆軍倒是對他十分服氣,異口同聲,聲音洪亮。
“小鬼、武烈、廣薰!你們去探查一下!”
“是!”立刻有三人出列,其中一個身材瘦小,雖然個兒不高,看上去十分機靈。
三人消失在叢林之中,其餘的隊伍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