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濤兩個眼皮在不久之前就開始打架了。
他已經感覺不到雙手的存在，只能機械般重複着對兩個昏迷隊員的取暖動作，他想問問那兩人還活着嗎，卻說不出話來。
曲濤尋思自己也快死了。
人總說臨死前，眼前會迅速走過自己的一生，曲濤也想重新走一遍，可到頭來腦海中全是柳宣與曲天。
他先是哭喪着臉，然後又笑了。
倒也不錯。
曲濤活着不就是爲了柳宣和曲天嗎？他這一生翻過來倒過去，反而什麼榮譽都不重要了，或許最大的榮譽，便是自己的前妻柳宣，與自己的兒子曲天。
“下輩子，我還要…”
曲濤呢喃着，忽然眼角滲出幾滴眼淚，他露出悵然若失的苦笑：“下輩子，還是別遇到我了…”
這句話後，他眼前終於看清了前妻和兒子，他們好像在對自己招手。
曲濤終於是撐不住，昏倒了。
雙眼閉上的那一秒，他似乎看見一個人朝自己衝了過來，耳旁迴盪着聽不清的話。
好像在喊：
“醫生！”
………
“爸爸！爸爸！”
是曲天的聲音，好溫暖，是曲天在抱自己嗎？曲天好久沒有抱自己了。
好懷念的感覺啊，彷彿回到了曲天剛剛出生的時候，他那麼小一隻，小的好像隨時都會化掉，還記得那時候自己抱着小曲天，心想這是自己一生拼上性命都要保護的孩子。
可是後來呢？
是自己弄丟了他和他的母親。
這兩個曲濤發誓過要用生命保護的人，卻被自己弄丟了。
“曲濤！”
這個聲音好熟悉。
是柳宣，她笑得多開心呀，第一次見她這麼笑的時候，自己愛上了她，覺得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笑臉。
只可惜，自己也把這張全世界最美的笑臉弄丟了。
讓她爬上了皺紋，薰起了香菸，如果沒有自己，或許她會很幸福，或許…她很後悔跟自己在一起吧。
“你過來呀！”
曲天和柳宣同時在對自己招手。
曲濤很想過去，他努力地奔跑着，卻怎麼也跑不過去，怎麼也觸碰不到。
“柳宣！小天！”
曲濤沙啞地呼喊着，猛地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潮溼的黑暗，大概半秒之後，逐漸習慣而看清了周圍的場景。
忙碌的人羣，沒有人說話，自己躺在溼潤柔軟的土地上，哦不，這是洞室，而柔軟則是因爲泥土已經被水淹沒了一部分。
“你能動嗎？”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曲濤擡頭看去，看到了一張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臉龐。
曲濤疑惑道：“成教練？你怎麼會在這裡？”
成玉名撕開一袋補充能量的飲料，這裡太過陰冷潮溼，沒法使用瓶子，先不說瓶子掉進溶洞會不會對後續行動造成影響，光是黑暗的環境，瓶子的使用都會變得十分麻煩。
曲濤接過成玉名遞過來的飲料袋，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後，用肘部撐住地面坐了起來。
成玉名說道：“救援行動的難度有點超乎想象，所以我這個潛水指導專家，自然就要跟着一起進來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命真大。”
曲濤咕咚咕咚喝下去後，打了一個嗝，然後扭着自己的肩膀：“那兩個傢伙怎麼樣了？沒死吧？”
“沒那麼容易，”
成玉名笑兩聲：“人有多堅強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曲濤略作沉默稍許，然後也笑道：“把我繼續留在這裡，也是你跟隊長建議的吧？”
“嗯，”
成玉名點點頭，看向洞室旁正在指揮行動的許意生：“他十分堅持要把你送出溶洞，我覺得你肯定不甘心，而且私心來說，突擊組不能沒有你，畢竟沒有人比你更熟悉水這個東西，你走了，救援行動至少失敗一大半。”
說着，成玉名拍了拍曲濤的肩膀：“不過，沒有人會勸你留下來，包括我，曲濤，你現在身體狀況比較糟糕，我建議你離開溶洞，我雖然讓隊長把你留了下來，只是因爲我覺得這個選擇，需要你自己來做。”
兩人交談間，許意生也察覺到曲濤的甦醒，於是他放下手中的動作，快步走過來。
雖然他們已經找到了第二洞室，可對於救援行動這件事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轉，所以許意生沒有多餘的時間跟曲濤寒暄。
許意生直接說道：“曲濤，我就跟你說兩件事，第一件事，你的身體醫生看過了，吸入太多泥漿，雖然影響不大，可也好不到哪裡，第二件事，我們不建議你留下來，雖然我承認你的存在對救援行動有很大的幫助。”
“所以，”
許意生肅然道：“給我你的回答，離開，還是留下。”
身爲隊長的許意生一臉嚴肅，站在曲濤面前彷彿一座大山般給人很大的壓力。
曲濤知道許意生想讓他回答離開，所以纔會故意給他施壓，雖然救援隊員不該因爲自己的生命而放棄救援。
可於許意生而言，曲濤不過是志願者，輪到任何人犧牲，都不應該是志願者犧牲。
曲濤笑了笑，他忽然想到剛纔昏迷時的那個夢，想到曲天和柳宣對着自己笑，對着自己的招手。
是啊。
我已經失去了很多，現在哪怕對他們彌補不了，我曲濤也不想再做逃避的懦夫了。
於是曲濤伸出手，成玉名將他扶起來，一絲笑容掛在成玉名的嘴角，他知道，曲濤已經做了決定，做了他這一生都不會再後悔的決定。
“留下來。”
淡淡的三個字好像在說一件無比尋常的話。
許意生也沒有勸說曲濤什麼，在這個地方生與死本就是分不開的事情，既然選擇了，哪怕真的出意外，也是自己的選擇。
“嗯。”
許意生只是點點頭，說道：“曲濤，我很感謝你能夠留下來，還有那兩個隊員，他們能活下來都是你的功勞，我會給你記下來。”
曲濤沒有客套，這是他應得的，不過這些都是出去後的話，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說道：“隊長，我帶着那兩個人找到第二洞室的時候，水面高度還沒有這麼高，而且前面的流速有些異常，我覺得前面不遠處肯定有更高的第三洞室，我覺得我們應該迅速前進。”
許意生微微眯眼，他相信曲濤的判斷，但現在隊員們纔剛剛抵達第二洞室，要是立馬開始下一階段的行動，別說隊員們了，許意生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就在這時。
忽然一個隊員跑過來：“隊長！我們發現了失蹤人員的蹤跡！”
“哪裡！”
許意生立馬警惕起來，跟着隊員一同前往，曲濤也在成玉名的攙扶下站起來，兩人也迅速跟上了步伐。
隊員帶着許意生來到第二洞室的邊角處，這裡的高臺已經被水淹沒了，不過隱約還有一些痕跡留了下來。
是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