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過了幾天便是中秋慶典,日昭在席上如往般祝酒、說了幾句開場白便託辭而去。他一走,衆官員便鬆懈下來,放懷吃喝斗酒。傅寧夥着越齊、鍾無忌和一些舊日好友笑鬧互灌,正鬥得不可開交,江澄觀過來,悄悄宣了他去。

日昭站在最緣殿的臨湖平臺上等他。沒穿朝服,換了一件寶藍色長袍,衿氣華貴,霸氣張揚。他親自下階迎接傅寧,然後引傅寧在平臺欄邊精心準備的酒席坐下,笑道:";三哥和鍾學士他們那一夥人都是不靠譜的,定要逼你喝酒,今晚你和他們混在一起非醉不可。你前面那碗是醒酒湯,等會喝。來,先吃點東西。";親手挾了幾筷傅寧愛吃的菜到他碗上,自已卻不動筷,只是笑吟吟看着傅寧,偶爾看傅寧碗中的菜快沒了,又添些上去。

他神色殷殷,行爲親和,傅寧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有埋頭苦吃。

日昭看傅寧默默吃着自己挾的菜,沒有流露出不悅的意思,滿懷喜足,順手又挾了筷鹿肉給他,隨口問道:";傅將軍,你們中秋節是怎麼過的?";

傅寧簡潔地說:";吃月餅,賞月,逛夜市。";

";逛夜市?";伸往傅寧碗的筷一頓,日昭有些悵然:";聽說夜市非常熱鬧好玩,可朕長這麼大,從沒有去過。";

傅寧見他臉上浮出憧憬嚮往的神情,馬上警惕,說:";也不過是人多而已,其實也沒什麼好看好玩的。";

日昭不以爲然地瞟了他一眼,突然心中一動,今晚是中秋,傅寧必是不肯久留,不如趁此機會和傅寧逛逛夜市,既能和他多相處一會,也見識一下自己國都夜市的熱鬧。越想越是心動,啪地放下筷子,興奮地說:";傅將軍,今晚去逛逛夜市吧!";

傅寧手一抖,筷上挾的菜險些掉落,";什麼?";

一個時辰後,日昭帶着傅寧、馮三定和十八個御前侍衛出現在幽京最繁華的福水街上。傅寧和馮三定一左一右護着日昭,其他人或前或後形成防禦圈,隱隱將三人圍在中間。

街上游人如織,不時聽見鞭炮的脆響,總角小孩嘻笑着從人羣中鑽行而過,一派四海昇平之象。

日昭表面如常,一派悠閒從容的樣子,但雙眼發亮,哪裡熱鬧便往哪裡擠,一會兒看看舞獅,一會兒瞧瞧雜技,或者買幾個面具玩玩,或者喊幾碟小吃嚐嚐,竟是遊樂忘返。

傅寧和馮三定對望苦笑,本來說好出來一個時辰就回去的,但看日昭那麼高興的樣子,也不好催他回去,只好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日昭興致勃勃四處觀望,遠遠看見一羣人圍在一起,好奇心頓起,說:";大家去那邊看看吧。";

傅寧和馮三定護他近前一看,卻是燈謎會。那老闆見他們衣着光鮮,氣度不凡,忙迎上來:";這幾位大爺,每猜中一個燈謎就贏一角銀子,將剩下燈謎全部猜中,就贏得小的從西域重金購回的美玉,有興趣不妨一猜。";

日昭看用紅布托盤盛着的那塊玉光華圓潤,雖說不是絕世奇珍,卻也難得,頓起興致,一心要贏了那玉給傅寧,一個個燈籠看過去,隨口猜道:";算盤、風箏、吉祥兩字……";只在猜字謎";或";字略略思索了會兒,其他的竟脫口而出。

那老闆沒想到他才思如此敏捷,眼巴巴地看着日昭將玉納入懷裡,心中一疊聲只是叫苦。

日昭雖然富有天下,但這樣親自出馬贏得利物還是第一樁,心中大悅,隨手將自己原來的玉佩拋給老闆,說:";這個賞你。";

那老闆接過一看,玉上一條龍栩栩如生,遠比自己的那塊玉還要名貴,不禁張口結舌,不知這客人鬧得是哪一齣。

日昭自是不理會他,笑吟吟地看了傅寧一眼,轉身就走。

傅寧等人忙跟上。走出一百米左右,傅寧漫不經心地湊近馮三定,悄聲說:";有人跟着。";

馮三定輕聲說:";可能是皇上露了白,被譾賊綴上了。";一區區小賊,兩人也不欲爲此打斷日昭的遊興,只是朝旁邊打了個手勢,命衆侍衛暗地防備。

走了幾步,前面突然一亂,一位農夫模樣的人撞上了個衣着光鮮的慘綠少年,那少年甩手就是一巴掌,高聲罵道:";媽的,你這泥腿子居然敢撞小爺,小爺打死你!";惡狠狠揪住那農夫就拳打腳踢,響亮的拳肉交織聲中,那農夫被飛踢出去,直撞向日昭的方位,到半空時,身體突然大張,寒光一閃,罩向日昭。

傅寧和馮三定見勢不對,兩人一前一後護住日昭,其他侍衛刷地圍上來將他們三人圍在中間,擋住刺客。那農夫見被他們識破,打了個呼哨,那個慘綠少年和數十個裝扮成遊人的刺客除去僞裝衝了上來。

傅寧心頭暗凜,今晚微服出行是日昭臨時決定的,居然遭到這樣有目的、有組織的阻殺,這可不是普通的波皮無賴做得出來的,這背後的指使者倒底是誰,這麼膽大妄爲又消息這麼靈通?腦中自然地想到啓真,再閃過";謀逆";兩字,不敢輕慢,手一揚,";砰";的一聲,召集御林軍的緊急煙花在天空散開,然後轉頭對馮三定說:";馮大人,你護着皇上!";

他將隱在袖中的長劍抽出,正要衝前,一隻手橫出,緊緊扣住他的手腕,耳中聽日昭冷靜地說:";傅將軍護着朕。三定,你小心。";

傅寧反手拉住日昭,迅速環掃四周,見外圈馮三定等侍衛與那些刺客鏖戰正急,刀光劍影中驚惶失措的市民四處奔跑踐踏,場面一片混亂,姑且不說多少刺客隱匿其中,叛亂擴散到其他地方必影響民心,只怕有人會趁機作亂。再不遲疑,橫劍當胸,揚聲說:";我乃鎮國公傅寧,奉皇上之命捉拿反賊,凡我大順良民者,靠街蹲坐,違者殺無赦!";

他語調堅定平和,說話時用了內力,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他在大順向有民心,驚惶失措的市民聽得是他,心中大定,紛紛按他所言靠街蹲坐,只餘在街中混戰的馮三定等人,局勢漸漸穩定下來。

傅寧手執長劍,將日昭緊緊護在身後,不敢稍有鬆懈。突然一種難以形容的冷意襲來,他猛地擡眼望去,長街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人,姿態閒雅,仿似庭中散步,卻轉眼踱到近前,擡頭,雙眼寒光逼人,突然間巨練似的劍芒就在眼裡橫現,直掃向傅寧左側後的日昭。

傅寧大驚,提劍急擋,噹的一聲,兩劍相交,傅寧身子晃了晃,虎口欲裂,胸中血氣翻涌,他平生從沒遇過如此強橫的對手,心中大駭,向那人看去。

來人一身白衣,左袖繡着幾枝怒放的紅梅,長相清奇,雙目如電。武功這般厲害,又如此裝扮,傅寧頓時想起一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問:";尊駕可是曹慎行先生?";

那人淡淡地說:";是。";

傅寧心涼了半截,曹慎行被譽爲武林第一人,爲人亦正亦邪,二十年前自華山武林大會獨挫羣雄後突然退隱江湖,這些年來一直銷聲匿跡,這次的幕後主使究竟是何人,居然連這個煞星都請得動?心中越發驚疑,手卻沒停着,連擋曹慎行數劍,奮聲說:";曹先生被譽爲大順武林第一人,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你可知我是何人,我身後又是何人?";曹慎行來勢不善,自己武功萬萬不及,日昭xing命交關之下,可顧不得泄露日昭的身份了。

曹慎行劍勢絲毫未緩,冷冰冰地說:";受人所託,縱使帝王將相我也照殺無誤。請諒。";

聽他口吻,顯然一早明白日昭的身份,對此他毫無顧忌,自然不會手下留情,這次勢不能善了,怎麼辦?傅寧勉力抵擋,心中憂急,冷汗涔涔而下。

曹慎行心高氣傲,本不將傅寧放在眼裡,連攻數招不下,已然動怒,劍勢突然一變,招招直指傅寧,顯是改變主意,要先除去傅寧,再殺日昭。

傅寧本不是他對手,只憑着心中要救日昭的一股信念苦苦支撐,曹慎行劍勢一改,他壓力巨增,噹噹噹連擋曹慎行雷霆萬鈞的十數招,手臂已麻木得沒有了知覺,曹慎行順勢如蛇般貼上傅寧的劍,一壓一挑,傅寧身形一晃,長劍脫手飛出。

曹慎行一劍直取傅寧胸口。

傅寧已是強弩之末,全身痠麻得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眼睜睜地看着雪亮的劍尖向自己刺來。

眼前一暗,一人驀地擋在他面前,身型雄偉,微卷而粗硬的發——竟是日昭。

第29章

眼前一暗,一人驀地擋在他面前,身型雄偉,微卷而粗硬的發-竟是日昭。

時間突然停止下來。傅寧清楚地看見曹慎行露出極其奇特的神情,將囧囧日昭胸口的劍緩緩撥出,然後轉身,慢慢消失在視線之外。背對他的人仰面緩緩倒下,擋住了月光,一剎間整個天地都暗了下來。傅寧無意識地張開雙臂,將那人緊緊擁住,兩人緩緩滑跪在地。看着那人胸口的衣襟迅速綻出鮮豔的血花,傅寧全身發抖,口脣嚅動,卻發不出半點聲息,腦中滿是震駭混亂,爲什麼會是日昭,怎麼可能是他救了他……他一定是在做噩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日昭只是看着他,輕輕問:";你有沒有事?";

傅寧茫然地看着自己血紅的手掌,那悚目驚心的鮮紅自他掌中蜿蜒流下,粘稠冰冷,卻不是他的血——是日昭的血,日昭爲他擋了一劍。霎那間,傅寧滿心顫抖。他自少從軍保家衛國,身先士卒,奮勇直前,護的是江山社稷,在家爲人夫爲人子,守的是家親至愛,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有人會在生死關頭擋在他的面前,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他,並且,這人還是日昭——爲什麼要救他?他那麼年輕,坐擁江山,富有天下,無一之物不可得,無一之人不可用;而他,非他血親,非傾城絕世的美人,這些年從沒有好好對他,更沒有真心對他……爲什麼要救他?

心臟的位置劇烈抽疼起來。這麼傻的人,他身上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雙手,而他,居然問他有沒有事?眼前一片模糊,傅寧拼命搖頭:";我沒事,我沒事,你……我……我送你回宮……";他胡亂地抱着日昭站起來,跌跌撞撞往前走,";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日昭虛弱的微笑,細微地說:";別回宮,去……去寶生樓,找溫生生……";

寶生樓,溫生生?傅寧無意識地點頭,正要邁步,狂亂的馬蹄聲傳來,一隊御林軍席捲而至,帶頭的正是丁蠻。遠遠發現倒在傅寧懷中滿身鮮血的日昭,丁蠻臉色馬上變了,狂奔到傅寧面前,一躍而下,問:";皇上怎麼啦?";

他如雷般一聲暴喊,傅寧一個激靈,頭腦清醒了些,映入眼簾的是丁蠻的那匹馬,他看也沒看丁蠻一眼,抱了日昭就一躍而上,往寶生樓狂奔而去。丁蠻暴跳如雷,胡亂搶了部下的一匹馬緊緊跟隨,他一走,其他御林軍也急忙拍馬跟上。

夜那麼的黑,路那麼的長,傅寧抱着日昭飛馳在漆黑的夜裡,淚落如雨,心急如焚,不住催馬:";快!";

穿過兩條長長的街道,終於到達寶生樓,傅寧縱馬直奔入內。因是中秋,樓內沒什麼恩客,只有幾個龜奴在閒談,驟然見兩個渾身鮮血的人騎馬衝了進來,不由呆了,還沒反應過來,緊接着一羣殺氣騰騰的人又直衝進來,他們市井小民哪見過這般陣仗,直嚇得魂飛魄散地四處亂竄。

傅寧暴喝:";站住!溫生生在哪裡?";

被他一喝,那幾個龜奴不敢再跑,哆嗦着說:";班……班主在二樓……";

傅寧抱着日昭跳下馬,旋風般捲上二樓,正好溫生生聽得樓下喧吵從房裡走出來,恰恰在樓梯口遇個正着。溫生生一見躺在傅寧懷裡緊閉雙眼、血滿衣襟的日昭,頓時臉色大變,疾衝上前搶過日昭,略一掃視,沉聲說:";傷勢很嚴重。抱琴、弄畫兩人跟我來。";他抱着日昭大步入房,他身後的兩個小童應聲跟去。傅寧正想跟入,溫生生停步,毫不客氣地對他說:";傅將軍,皇上傷勢嚴重,我爲他治療切不可分心,請止步。";

他沉下臉來自有一股威勢,傅寧一怔,房門已關上。傅寧不敢打擾他,只有苦苦守在門外。

溫生生抱着日昭直奔入內間,腳在牀榻近地處一踢,一道鐵門無聲無息地從屋頂滑下,將整個內間隔開。他將日昭小心放在牀上,然後旋開頸上隨身帶的金鎖,取出小指般大小的續命救心丸迅速塞入日昭口中。抱琴和弄畫則快捷地從旁邊暗門拉了一輛木製的精巧小車出來,那車造型特別,底板裝了滑輪,可推動,車身分爲三層,最上層放着銀刀、小剪、銀針及許多形樣古怪的東西。溫生生聽得背後響動,手向後一伸,抱琴馬上將車上的小剪遞給溫生生,溫生生接過,提起日昭的襟口,";譁";地將日昭上襟剪開,用完將剪刀順手遞給右側的弄畫,左手接過抱琴傳來的藥酒,迅速對日昭的傷口進行清洗,再塗上墨玉生肌膏,隨後接過抱琴遞來的肉色韌線快捷地給日昭縫連傷口,最後細心纏上繃帶。完成這些動作,他已滿頭滿臉的汗,胡亂地用袖子一抹,揮揮手示意抱琴和弄畫將小車放回去,然後叫兩人近前,在他們耳邊細聲叮囑幾句,抱琴和弄畫連連點頭,悄悄從內房的暗門出去。溫生生這纔在牀邊坐下,緊張地看着暈迷的日昭。

過了片刻,日昭低哼一聲,慢慢睜開眼來。溫生生大喜,撲前喊道:";皇上!";眼淚奪眶而出,又忍不住暴怒:";那些暗察司的人,是怎樣辦事的?只是叫他們演一場戲而已,竟然讓皇上真的受傷?真是飯桶!留來何用?皇上對他們勢不能輕饒,非得把他們通通砍了不可!";

他暴怒得五官都快移位了,日昭沒有和他糾纏此事,轉移話題:";啓真那邊進行得怎樣了?";

溫生生說:";我已叫抱琴和弄畫依計行事,很快七王爺便會知道皇上受傷躲在寶生樓的消息。有六郎在那邊推波助瀾,七王爺雖然奇怪是誰人刺殺皇上,但聽說皇上受了傷,又遠離宮禁,他怎也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

日昭微微一笑,今晚遇刺,本是他一手安排,他的那方玉佩就是發動信號。啓真野心勃勃,對日昭一心想取而代之,日昭自是對他萬分警惕。前幾年因爲初登大位,根基未穩,用啓真牽制朝局,所以沒有除去他,現在天下已定,朝局已穩,豈再容他倡狂,自然要斬草除根。只是顧慮到人言可畏,吏筆如刀,無由逼死皇弟,這名聲可難聽得緊。這次他以身爲餌,就是要誘啓真主動出手,讓自己在道德禮法上居不敗之地。啓真若中計前來寶生樓圍殺他,當然是死路一條;若啓真心有疑慮不敢動手,結果也是一樣——被擒獲的";刺客";自會招認啓真是主謀。計劃執行得很順利,除了他的假傷變真傷外。日昭垂下眼簾,嘴邊慢慢綻出一個奇特的笑容。

這一笑之下胸口火辣辣的痛,日昭從來也沒有受過如此苦楚,不禁輕咳。溫生生心痛至極,咬牙切齒說:";到底是誰誤傷皇上,奴才要將他碎屍萬段!";

誰?他想起那晚傅寧走後他單獨召見曹慎行,那個孤高冰冷的人默默看着太后留下的素玉長簪,說:";你執意要這麼做,我自然幫你。可是你以xing命爲賭注,值得嗎?";

值,爲什麼不值?這個人,他生生世世也不放手!以生命作賭,真情爲價,他也要將那個人冰冷的心硬生生撕開,把他整個人裝進去!

日昭狠絕地想着,心底有種悽楚的甜蜜,搖搖有點暈沉的頭,問:";朕傷勢如何?";

";劍恰好刺中心肺的空隙之處,沒有傷到要害,沒有xing命之憂,只是失血過多,要好好調養。";

日昭點頭,靜默了會兒,說:";月笙,等下讓傅將軍一個人陪朕。還有,給朕開一劑藥,讓朕今晚看起來情勢兇險些。";

溫生生僵住,他已知道爲什麼事前策劃得如此祥密,日昭還是受傷。回想起剛纔所見的傷口,他慢慢說:";皇上,是曹先生?";見日昭沒有說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猛地站起,怒道:";皇上!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雖然曹先生劍法無雙,運用自如,但情勢混亂,只要稍有偏差,皇上危矣!若皇上萬一不幸,你將大順國民置於何地?!!皇上你……";

日昭打斷他的話,說:";朕心中有數。朕身爲大順天子,自有百福加身,區區小傷怎能奈朕何?此是朕畢生所願,望月笙成全朕!其他事休要再提!";

溫生生呆呆看他,怪不得皇上要以身爲餌,怪不得將行刺地點定在離寶生樓不遠處的福水街,怪不得要他今晚鎮留寶生樓,原來如此。他就想,要剪除啓真,雖然麻煩些,何須皇上親自出馬,原來是存着此番心思。合計着和曹慎行用苦肉計,怕他反對,連他也瞞着。但能不反對嗎?刀劍無眼,閻王無情,縱使再如何精心安排,然曹慎行劍刺稍偏幾分,傅寧抵此稍慢幾分,自己稍遲一步救治,皇上便會因失血過多而不治身亡!而皇上明知道這麼危險還要執意施爲,這是怎樣的一份感情——傅寧啊傅寧,你是何生修來的福氣,居然讓一位帝君爲獲得你的真心以命相搏!若是有人肯爲自己做到這個地步,自己死也值得了。溫生生淒涼地想着,輕聲說:";是。";

第30章

傅寧跌坐在門邊,茫然看着自己手中乾涸的血痕,渾身仍不由自主地輕抖。受了那麼重的傷,流了那麼多血……他,會死嗎?一想到那人可能會因爲救他而不治身亡,他竟感到一種絕望滿天漫地地撲來——一直以來,在內心深處最黑暗的那個角落裡,他曾無數次盼想着日昭意外身死,以得自由。卻不知道真的有這麼一天的時候,他竟然會這樣難過——他可能接受梅梅爲他而死,卻永遠不能面對日昭爲他而亡。傅寧緊緊閉上雙眼,止住下滑的淚水——上天,只要日昭活下來,他不再計較日昭以前怎樣對他。

";傅將軍?";

傅寧張開眼睛,見溫生生站在門邊,馬上一跳而起,緊張地盯着他,雙脣輕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溫生生神情肅穆地走到傅寧身邊,深深看着他,眼中閃過莫名的情緒,他伸手入懷,將碎成兩半的玉佩放在傅寧手中,說:";皇上傷很重。如果不是恰好被這塊玉佩擋了一下,只怕就……今晚是關鍵,若過了今晚就沒事。若是過不了……皇上不宜驚動,傅將軍,麻煩你今晚守着皇上,其他人就在外護衛吧。";

掌中的碎玉光華圓潤,傅寧眼前浮現日昭贏得玉佩時的愉悅笑容,心如刀割,說:";溫班主,皇上沒有遠離危險,你是聖手,今晚你還是和我一起守護皇上吧。";

溫生生輕輕搖頭:";我已經盡力了,餘下唯看皇上自己。";他擡眼正視傅寧,";傅將軍,今晚你對皇上起的作用,遠比一名會醫術的人更重要。";

他的意思很明白,傅寧沒有再說,大步進去。見日昭雙目緊閉、毫無血色地躺在牀上,任他平素對日昭如何不假詞色,此刻也不禁險些掉下淚來。日昭虛弱地張開眼睛,見是他,雙眼剎時變得明亮無比,其中蘊含的熱切和癡迷直直穿透了傅寧的胸膛。傅寧上前一步,正想靠近日昭,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忙往旁一閃,丁蠻風一般闖進來,直衝到牀邊,驚喜地喊道:";皇上!";腳一軟,撲嗵一聲坐倒在地,號啕大哭:";皇上!奴才……皇上剛纔差點嚇死奴才了!";

因他xing子粗莽,日昭怕他壞了大事,所以沒有讓他詳知這次對啓真的行動,此時見他哭得傷心,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卻也甚是感動,低聲說:";朕沒事,你起來吧。";

丁蠻站起,胡亂地抹了抹眼淚,突然想起一事,說:";七王爺打着保護皇上的口號,率着一干部下前往寶生樓,和守在巷口的馮大人打了起來……";剛纔傅寧在二樓門外守候時,他便到樓下巡視,不久便見到趕赴這裡的馮三定等人,於是二隊人馬匯合一起在樓下佈下防線。啓真率人圍困寶生樓,他見勢不妙,跑上來向溫生生求援,從溫生生口中得知日昭已經醒來,心中大喜,不理溫生生的叫喊就直衝進房了。

聽丁蠻這麼一說,傅寧的心一沉,果然是啓真,怪不得皇上臨時決定微服出行也會被人截殺,除啓真外,外人消息原無這般靈通。他既然敢明目張膽前來圍殺皇上,定是有備而來,已方纔幾百人,處境十分危險。自己熟知戰略指揮,幾百人在自己手上能拖延一般時間,且啓真不少人原是太子門下,自己多少也起點牽制作用,還是自己親自去一趟好了,拼了這條命,也要護住他的江山社稷。想到此,傅寧眉宇間登時一片蕭殺戾氣,轉頭對丁蠻說:";你在此守護皇上,我去相助馮大人。";說完就大步向外走去。

日昭大急,他一早安排妥當,啓真不足爲懼。說到底,他這次大費周張,耍盡手段,最想的無非要獲得傅寧的真心,啓真只是順帶的戰利品而已。若傅寧這一走,自己冒生命危險營造的戲碼如何演下去?如何甘心?掙扎着要起身阻止他,重傷下卻力有不逮,見傅寧已到門口,急中生智,突地悶哼一聲,捂住胸口。

傅寧心中大震,急轉望去,見日昭臉色慘白地撫着胸口半撐着,搖搖欲墜。這一驚非同小可,再也顧不得什麼,急掠過去扶住他。

一旁的丁蠻也忙扶住日昭的另一邊,正要查看日昭的傷勢如何,熟悉的聲音冷冷傳來:";丁蠻,你出來!";

丁蠻擡頭一看,卻是溫生生。他和溫生生都是日昭舊邸家奴,對溫生生當然不陌生,一向對他極是敬畏,聽此不敢違言,擔憂地看了日昭一眼,擡腳出去。

見丁蠻出來,溫生生對傅寧說:";傅將軍,你放心,之前我已派人聯絡戍衛大營,大軍傾刻就到,諒七王爺討不了好。情勢混亂,恐人趁虛而入,請傅將軍務必保護皇上!";經過這麼多事,傅寧就算是泥人也明白這溫生生必是日昭的心腹愛將,他既然這麼說,自己自然不便參與,看着牀上虛弱的日昭,頷首答應。溫生生見他不再堅持出外對戰,暗鬆一口氣,行禮退下。

看他們出去,日昭輕輕呻吟了聲,順勢倒入傅寧懷裡。傅寧見日昭胸口纏着的紗布經他一番動作,已有鮮血滲出,忙要扶他躺下。日昭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肯躺下,";你不要出去。你若出事……你若出事……叫我怎麼活?";他微仰着臉焦惶地看着傅寧,雙眼露出毫無掩飾地脆弱與慌怕。

傅寧全身僵住,若是換了以前,他自然不信,可是現在……他無言地握緊了日昭冰冷的手,沙啞着說:";我不出去。我留下陪你。";

日昭露出微笑,終於順從臥下。他失血過多,強撐到現在,已極是疲憊,暈暈沉沉地睜不開眼睛,漸漸進入夢鄉。

傅寧緊握着日昭的手,開始還掂記着外面情況怎樣,但在空寂的靜室裡,所有的聲音沉澱下來的時候,思緒彷彿也凝固了,慢慢的他眼裡只有牀上靜臥着的日昭。日昭睡得很沉,雖然身受重傷,表情卻少有的柔和,嘴角還噙着淺淺的微笑。但到後半夜,日昭卻突然發起了高燒,胡亂地囈語,傅寧在旁邊聽的清楚,一聲聲叫的都是自己的名字。想起溫生生曾說過的話,傅寧的心陡然吊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日昭的雙手,緊張地看着他。

日昭在做惡夢。粘稠的血海中,他看見,他的寧被一劍橫穿。他拼命要衝前,全身卻被無數只長長的、血淋淋的手卷住,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緩緩倒下。不!他大力掙扎,絕望地大喊:";不!傅寧快閃!不!不!不要殺他!";

傅寧用力搖動他的手,連聲說:";皇上,臣沒事,臣沒事,你放心。";

連說了幾次,日昭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動了動,漸漸安靜下來。傅寧這才鬆開日昭的手,委頓地靠坐在牀上,手心裡滿是冷汗。

日昭只平靜了片刻,又抽痙起來,嘶聲喊道:";傅寧!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雙眉緊蹙,語音痛楚,帶着疑惑和不甘,喃喃說:";那女人有什麼好?你居然爲了她要離開我?";聲音漸漸低微下來:";傅寧,不要走,我很痛,你不要走,留下陪我。";他一直反覆地說着這幾句話,開始只不過是存心要挑起傅寧的內疚憐惜之情,後來竟然自己也迷糊了,一心只記得傅寧爲了周若梅毫不猶豫地離開自己,激起他心中最深痛的傷,他喃喃說:";傅寧,不要走,不要走。";說着說着,眼淚突然靜靜流了下來。

傅寧整個人傻了,感動震驚得無可復加。他從來不知道日昭居然如此愛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傷他那麼重。將臉深深埋入日昭掌心,止住蔓延的淚水,傅寧喑啞着說:";皇上放心,臣不會離開你。";

這細不可聞的一句話,奇蹟地讓日昭安定下來。到天亮,日昭的高燒終於退了,沉沉睡去。

第31章

一陣隱隱的痛疼將日昭從睡夢中喚醒,全身重得象灌了鉛似的,他不由地皺緊了眉,痛!手突然一緊,激動的聲音喊道:";皇上!";

傅寧?!日昭馬上張開眼,一張放大的臉驟然出現在眼前,修長的眉,微微上挑的眼。而那雙晶亮的眼眸正火熱地注視着他,露出毫無掩飾的驚喜。

目睹傅寧剎那間的真情流露,日昭胸中一股熱氣直往上竄,辣得他眼眶溼潤。他傻傻望了傅寧會兒,突然抓起傅寧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然後緊緊閉上了眼睛。

手下的心臟激越跳動着,每一下似乎都在大聲傾訴他堅韌不變的真心,每一聲彷彿都在高聲標榜他從不變改的癡愛。看着日昭臉上赤囧囧囧現出來的情深愛重之色,傅寧心神動搖,一顆心激盪鬱壓得不能自己,這樣的深情,這樣的厚愛,叫他如何能無動於衷?讓他怎樣去坦然面對?

門被人輕輕敲響,傅寧一醒,忙要站起,手卻被日昭執住不放。傅寧怔然擡眼,正對上日昭的目光,他深深、深深地看着他,慢慢擡起他的手,極溫柔極虔誠地在他掌心輕輕烙下一吻,然後放開。

傅寧踉蹌退了幾步,那隻被吻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護在胸口,整個人不能自控地輕抖。

日昭沒有再看傅寧,將臉轉向房門,低沉威嚴的聲音說:";進來!";

門推開,馮三定和溫生生兩人並袂而進。馮三定行禮稟道:";皇上,七王爺心懷不軌,大逆不道,臣已將他及其主要附逆捉拿,請皇上處置。";

日昭面無表情地聽完,淡淡說:";賜他自盡,主要dang羽處死。叫丁蠻進來,起駕回宮。";

昨晚動亂,日昭又徹夜不歸,宮中亂成一團。皇后本待聯絡孃家族人,時任九門提督的方中慶突然帶着日昭的諭旨和信物私下求見,說皇上早有準備,請娘娘把持宮中大事。皇后安靜聽他說完,只將後宮妃嬪和諸皇子全召集到養心殿共同監視守衛,其他事務一概不理,交由方中慶統籌安排。皇上既派他來,那自然是信得過的,若不是的話,此時說什麼也沒用。

方中慶得她懿旨,馬上派重兵駐守內宮各門,不論何人何物,一律不準出入傳遞。對皇后極之恭順禮對,無論什麼號令,均事前徵詢皇后,絕不敢有絲毫輕突。

日昭和傅寧同乘一轎在馮三定和丁蠻等御林軍的護衛下由皇宮的左側門悄悄進宮。方中慶早戎裝在此等候,上前跪倒:";奴才叩見皇上。稟皇上,宮中一切安好。";

日昭倚坐在傅寧身上,隔簾平和說:";愛卿請起。辛苦你了。";

方中慶的臉激動得通紅,連連叩頭:";此臣之福份。奴才只求爲皇上略盡寸心。";

日昭笑道:";好!你主子娘娘呢?";

方中慶忙答道:";稟皇上,諸位娘娘和小主子都候在養心殿。";

見日昭扶着傅寧的手進來,饒皇后平時如何端守衿持,此時也不禁珠淚漣漣,急步上前喊道:";皇上!";

日昭目視她微微一笑:";梓童,委屈你了。";環視殿中,微笑道:";大家都辛苦了。";殿中各人困候到現在,又累又怕,見他終於平安回來,再聽他溫馨和煦的說一句辛苦了,都激動莫名,熱淚盈眶。

明妃眼尖,見日昭身上不對,驚呼道:";皇上你……你受傷了?";

日昭看她一眼,笑道:";太醫看了,說不要緊,休養一段日子就好,你們不用擔心。亂dang初定,宮中也不知是否還有餘孽,皇后你整頓宮禁,其他人好好約束各宮事務,這一段日子就不用過來問安了。";

打發了皇后和各宮妃嬪,日昭和傅寧乘轎轉回最緣殿,當晚便宿在這裡。服侍日昭躺上牀,傅寧本打算到外間過夜,日昭卻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滿眼懇切地看着他。傅寧怕不小心碰到他傷口,婉言勸阻,可日昭無論他怎麼說都不放手,傅寧無奈,只得和他同牀共枕。兩人再次並臥一起,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日昭心滿意足,旋即睡去,傅寧卻輾轉難安,徹夜未眠。

自那夜起傅寧便一直留在最緣殿照顧日昭。經日昭一番捨命相救,傅寧對日昭態度和以往大是不同,日昭心中熨貼,快慰無比。

這般過了大半個月,傅寧對日昭十分體貼遷就,空閒時卻常常對着窗外發呆,日昭和他數年情份,知他甚祥,見此情形,心中有數,知道傅寧是因爲周若梅的產期近在眉睫,所以牽掛。暗中雖然將周若梅恨之入骨,卻一句不提,只對傅甯越發的癡纏眷戀。

天氣漸漸涼了。

傅寧這晚不知爲何驚醒。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身邊的人呼吸綿長,顯是睡得正香。他靜臥一會兒,輕輕拉開日昭壓在胸前的手,趿了鞋悄悄推門出去。

外檐掛的兩盞氣死風燈透出暈黃的光。傅寧靜靜踱到最緣殿的臨湖平臺,看下面的粼粼水波。微風吹過湖面,他在水面上的投影輕輕蕩動,散了開去,又慢慢蕩回,漸漸聚成周若梅的笑靨,眼波流轉,柔光盪漾,恍然正笑看他。傅寧不由傾前,隔欄低喊:梅梅。周若梅沒有應他,只是盈盈看他,漸漸笑意斂去,眉梢眼角,都是幽怨,彷彿在輕輕責問他:你怎麼還不回來?

你怎麼還不回來?傅寧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是,他應該回去了。

清脆的瓷器掉地聲突然傳來,水波動盪,那張熟悉的臉一圈圈漾開,消失。傅寧茫然擡頭,什麼聲音?

沉悶的東西倒地聲接連響起……日昭!傅寧臉色驚變,迅掠而去。

掠進外殿,不由呆住。

橙黃的燈光下,日昭衣發散亂,赤足踏在鐙亮的蓮花磚上,狼狽慌亂地四處尋望。驟眼見他,整張臉剎時亮起來,隨即笑道:";傅將軍怎麼起來了?外面有點冷。";笑容坦然適意,一付寬容愛寵的樣子,幾乎讓人認爲之前所看見的驚恐慌怕全是錯覺。

傅寧的心突然劇烈痛疼起來。他……他不應該是這樣子的。他應該象幾年前一樣冷臉怒斥他,或者如幾個月之前那樣霸道地過來擁他回去,而不是象現在這樣壓抑自己……日昭對他越好他越難受。他,他是個男人,而且,他已經有梅梅了。

看見日昭胸前隱隱露出的繃帶,傅寧轉過臉,說:";沒事,睡吧。";領先大步向裡間走去。

日昭提腳跟上,落地的時候突然身形晃了晃。傅寧聽得不對,反手一把抓住他,蹲下一看,日昭左腳鮮血淋漓,卻是剛纔不小心扎中一小塊碎瓷。

傅寧二話不說將日昭橫抱而起,放在牀上,點了燈,握住他的足踝仔細察看傷口。日昭這時才覺得左腳足跟處痛徹心扉,不由微縮了縮腳。傅寧銳利地瞪了眼日昭,按住他的腳,半跪在牀前,輕輕將日昭的腳挪到膝上,細心地幫他將瓷片挑出來。

日昭望着燈下專心致志動作的傅寧,靜默會兒,直入單刀地對傅寧說:";傅將軍,你這幾天神思不寧,是記掛家人嗎?";

傅寧心一震,卻也不想隱瞞,說:";過幾天就是賤內產期,不免牽掛。但皇上劍傷未愈……";他望了日昭一眼,顯是記掛着妻子,又放心不下日昭。

他,他終於在傅寧心裡也有一席之地了嗎?日昭心情激盪,看着傅寧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他側轉身,說:";朕已沒有什麼大礙,你回去吧。";

他主動提出,傅寧鬆了口氣,可一見日昭落寞的側影,心中不忍,小心地將日昭包紮好的腳放入被中,躊躇會兒,上前伸臂環住日昭,輕聲說:";臣謝皇上。";

日昭垂眼看環着腰間的雙手,他第一次主動親暱的動作,竟是爲此,鼻間一酸,險些流下淚來。他將雙手慢慢覆上傅寧的手,輕輕說:";朕只是爲了你。";

他語音幽然,傅寧沉默片刻,說:";是。皇上深恩,臣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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