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奴家是否聽錯，剛剛這位小爺稱呼公子……陛下？”
宮決崖陰冷地看她一眼，一言未發，將袍子上沾染的塵土抖淨，高高揚起馬鞭，朝前奔去。莫葉莫柯見狀也只得跟上，水六兒稍稍舒口氣，調轉馬頭，望着他們馬蹄下飛揚的煙塵，不由得心口一緊。
她，不應當同他一行。
官路兩旁青草碧綠，細小的繁花藏匿在厚重的綠意之下，微風拂過，掀動一片片綠色的波浪，泛着陽光金色的亮光，叫人心情舒暢。
“爺！她沒有跟上來！”
遲遲沒有聽見身後馬蹄聲響，莫葉覺得不對，回頭來看早已沒有人影。宮決崖沉聲，瞳孔蒙上一層陰鬱，“不必管，趕路要緊。”
聞言莫柯驚呼出聲，俯在莫葉耳邊道，“我還以爲陛下是想把人帶回宮裡。”
莫葉搖頭，嘴裡泛起一陣苦澀，既然不是同一個人，何必要苦苦追尋一個念影，等到清醒時分，又發覺思念的早已無處尋覓，煙消雲散，到時只怕是愈尋愈苦，最後還是把自己推進泥潭，痛苦掙扎。
三年來，他從沒有見宮決崖脣畔有過笑意，哪怕是一絲微微上揚的弧度都不曾目睹。
活着卻要受煎熬，倒不如隨她而去來的痛快。可有人舍不開他，他是一國之君，身上系的是天下蒼生。
待回過神來，莫葉驚覺臉頰冰涼，只當是沙子進到眼裡，悄悄拭去了一臉的淚。
騎着馬，水六兒心中一陣錯雜，她不知道要去哪裡，想來可笑，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一道靈光閃過，水六兒眼眸一顫，輕輕拉扯繮繩，“駕－－”
時近正午，望着眼前被綠掩埋的山體，水六兒在馬前站定，望着遠處若隱若現的點點炊煙，不禁一陣驚喜。
“娘！小花它不聽話！”凌兒賭氣的將手裡的穀子撒了一地，一羣顏色各異的雞立即圍攏上前，凌兒娘好笑地走出門，見他撅着小嘴眼睛死死瞪着院子裡優哉遊哉慢走的母雞，強忍住笑意，上前安慰，“別生氣啊，是你自己爭着要餵雞，現在又來埋怨。”
“可是別的雞都乖乖地吃食，只有小花不肯！”一邊說，凌兒一邊憤憤地用
手指向對面的花母雞，凌兒娘不禁頭疼，每隻雞都被他起好了名字，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心思一隻只地辨認。
“不吃就是不餓，等它餓了自然會吃。”老婦人笑着走至凌兒身前，輕輕地愛撫他的腦袋，凌兒自己尋思一會，仰起頭道，“它不餓，我餓了。”
娘倆被他的話弄得樂不可支，“好好，這就去給你盛飯。”
飯間，凌兒娘瞅見凌兒身上略顯拘謹的衣服，出聲道，“婆婆，您什麼時候進城？”
老婦人略一思索，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換了季確實該置辦些新的衣物，下午你和我一同進城，順便買些消夏用的藥材。”
凌兒娘一陣驚喜，“婆婆要我一同前去？”
老婦人點頭，看着她眼底的喜悅不禁嘆了口氣，“總不能一直待在這深山裡，也該出去透透人氣了。”
裝好錢袋，老婦人再三叮囑凌兒，千萬不可隨意出門，若是到了天黑她們都還沒有回來，就自己吃些豆餅把門插好睡覺。
“好好好，凌兒記下了！別忘了給我帶糖葫蘆！”眼見孃親走至門外，凌兒高聲囑咐，每每奶奶從城裡回來，總會給他帶些零嘴，他獨獨喜愛糖葫蘆又酸又甜的滋味。
奶奶和孃親走後，凌兒只覺得眼皮發沉，自己躺在牀上，很快便沉入夢鄉。
籬笆旁的竹子又長高了不少，水六兒擦去額前的汗珠，微微有些氣喘。看着院子餵養的雞羣和晾曬的衣物，眼神一黯。
有人居住不假，卻不是她認識的人。
視線落在竹竿中間小小的褂子上，水六兒呼吸一滯，不由自主地推開籬笆門，走在衣服跟前，伸出手輕輕摩挲。
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水六兒心想是主人出了門，轉身正要離開，竹屋的門卻從內打開來，小小的腦袋低垂着，一雙小手正輕揉着眼睛，水六兒目光不由得放緩，眼角蘊着一絲溫柔。
“你是誰？”
睡夢中依稀聽見院裡有動靜，他還以爲是孃親這麼快就回了家。眼前卻站着一個遮着臉的陌生女人，凌兒不禁有些緊張。
水六兒見他擡起頭來，不由得怔住，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裡充
滿了不安，自覺站在被人家裡，連忙退出院外，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我……你叫我六娘就好。”
“六娘？”凌兒嘟囔着，“我不認識你！你來我家幹嘛？”
她不禁失笑，小小年紀說出的話來卻咄咄逼人，氣勢一點不輸於年長的人。
凌兒粉嘟嘟的臉蛋皺在一起，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除了先生之外的外來人，這個女人聲音很好聽，應該不是壞人！
“你家裡都有什麼人？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水六兒不知該如何繼續，只好換了一種哄弄得語氣，凌兒輕哼一聲，“我不告訴你！”
現在的孩子，戒心還真是嚴格的可以。
“那，你叫什麼名字？”水六兒眨眨眼，“我都已經把名字告訴你了。”
凌兒低頭一想，倒也不錯，把名字告訴她應該不會有事，“我叫凌兒。”
“那你姓什麼？”
“姓？姓是什麼？”凌兒一愣，原本不可一世的小臉上露出迷茫的神情，水六兒心頭一顫，重又向一旁晾曬的衣物看去，果然沒有男人的衣物。
“沒什麼，名字的一種罷了，沒有是正常的。”想到眼前孩子怕是沒有爹爹，胸口不禁泛起一陣酸意，胡亂扯個幌子糊弄過去，果見他的小臉上雲開霧散，“原來啊，那你姓什麼？”
水六兒又是一怔，面對眼前的孩子，她竟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不知道這是不是人們常說的，孩子的眼睛揉不得沙子，所有的謊話都瞞不過孩子。
“你也沒有姓嗎？”凌兒咯咯地笑出聲來，水六兒只得點頭。
“看你不像壞人，那我就告訴你好了。奶奶和娘去了城裡，晚上纔會回來。”凌兒一想到自己在家，就驕傲地把頭高高擡起。
水六兒驚訝道，“她們放心你自己？”
凌兒笑得更燦爛，“當然！我很聽話，從不亂跑！”
“那萬一山裡的野狼跑來，你要怎麼辦？”雖不想嚇唬他，水六兒卻仍是擔心地問道，凌兒臉色一變，小臉上忙不迭地露出懼色，卻還是拍拍胸脯，說道，“沒關係！野狼從來沒有來過！奶奶說過，她會法術，她一念咒語，野狼就不敢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