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埋忠骨

宣和十二年,帝崩,舉國哀喪,盡以白布掩門。

然而太子繼位之際,遠在沂水封地的翼王勾結楚國,舉兵造反,自立爲王,震驚朝野。鎮國大將軍趙天奎攜二子自邊疆帶兵赴沂水鎮壓反賊,面對十萬逆賊與敵軍,縱然是英勇無畏的趙家軍也只能是節節敗退,消息傳入宣國,人心惶惶。而更有消息傳來,楚國埋在宣國的探子和間諜,紛紛招兵買馬,與沂水裡因外和,而翼王,早已是敵國傀儡罷了。此時的皇城已不見曾經繁華熱鬧,先帝駕崩時掛着的白帆稀稀拉拉在凌烈的寒風中顫抖,國難當頭,愛國之士寧死也不踏出宣國的土地,但更多的普通百姓還是選擇逃離他鄉。

皇宮中

“母后,如今翼王的軍隊已經渡過沂水,兒臣恐情況有變,懇請母后移駕瑤雲佛山”太后望着腳邊跪着的年輕帝王,他將焦急掩于堅毅的眼眸中,挺直的背脊昭示宣國男兒的血性,這將是一個如他父親一樣優秀的帝王。太后穩穩地將皇帝扶起來:“吾兒,只要你舅舅在一天,你母后在一天,這宣國便絕不會亡!”便是在垂暮之年,皇帝也牢牢記住這一天太后決然堅定的眼神,他無法明白太后如此篤信的原因,然而事實卻是宣國勝了,宣國未亡。

今日輪到老張守城門,因着早年參軍落了腿疾,前方戰事吃急,年輕力壯的侍衛都拉去前線,老張卻躲過一劫,這新充的守門侍衛一個個的都只有十一二歲,雖當了侍衛頭子,總也不大盡人意,老張心想着與其做孩子王,不如拖着他這老瘸腿,來個馬革裹屍,還來得快意。“張大人,張大人,你看,有人來了。”老張突的被嚇一聲,正要呵斥這個瘦了吧唧的小蘿蔔頭,卻看到暮色的街道上,鐵騎的聲音由遠及近,聲聲震耳,隱隱是個大漢,懷裡還抱了個像是包裹的東西,那馬不知跑多快,堪堪在城門口勒住,老張被嚇得倒退幾步,方纔惱羞成怒,怒目向前,大喝道:“何方賊子,膽敢皇城縱馬,信不信老子立馬要了你的命!”那縱馬之人卻不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擊中那老張懷中,老張只瞅了一眼,便嚇得跪倒在地雙手將那牌子舉至頭頂連連說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一旁的小侍衛也連忙跪下,那人未理會,只匆忙拿了牌子策馬而入。小侍衛擡起頭,望向那人去的地方,大眼中甚是迷惑,老張卻急的大力拍了下侍衛的頭,不管他疼的齜牙咧嘴,跳起來怒罵道:“望什麼望!你個小兔崽子,不要命了,不知天高地厚,那可是趙家軍右鋒,人稱活閻王,豈是你能望的!”那小侍衛又是委屈又是驚恐,埋着頭嘟囔道:“那人衣着破爛,蓬頭垢面,滿身血污,誰料到竟有如此身份....."老趙深皺起眉頭,嘆了口氣:“恐怕是前線又有消息了,不知是喜是憂,不過這右鋒回來報信,這卻有點不解了。”

“報!右鋒馮遠將軍求見”隨着羽林侍衛的傳呼,馮遠快步穿過硃紅的長廊,他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像是要爆出來一樣,雙目赤紅,左手緊握着拳,右手卻格外輕柔地拖住那個包袱,只讓覺得怪異卻又自然。走到承乾宮門口,劉公公攔住了他,若是往常,馮遠會和他客氣幾分,畢竟是兩朝帝王的心腹,如今只巴不得他滾遠點,是以語氣不善道:“劉公公,你這是何意?"劉公公心裡奇怪這馮遠親自回京,又驚於他一身狼狽煞氣十足,怕是趙將軍處有變,遂正色道:”老奴也知將軍日夜兼程辛苦,可覲見陛下不可帶外物啊。“隨即指了指他懷中的包裹,表情很是爲難,卻未退半步。馮遠全身僵硬,面露悲慼之色,緩緩揭開污濁的外布,裡面明黃色綢布裹着的竟是個剛足月的嬰兒,此可睡得的正香,安靜的過分,雖有點瘦,卻是健康的。“這是趙將軍的幺女,也是趙家唯一的血脈。”馮遠聲音哽塞凝滯,周身止不住顫抖。“什麼!”劉公公尖聲叫道,滿臉不可置信,復又喃喃:”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馮遠未應,錯身步入殿中,聽得內侍報人已到,皇帝忙從內殿出來,馮遠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長聲大泣:“陛下......”此刻他所有的僞裝皆以卸下,鋼鐵背脊匍匐彎曲,周身的悲慼濃稠得讓人窒息,皇帝腦中一片空白,心裡死寂一片,這國怕是保不住了,皇帝苦笑:“愛卿但說無妨”“陛下,勝了!趙將軍已整個趙家軍爲誘,才讓臣等有拼死一戰的勝機,如今楚國已退回沂水之外,已經是強弩之弓。""那將軍如何?“皇帝未敢放心,不顧失態忙追問道。“趙將軍一家皆已殉國,而臣因未能及時趕到,鎮國夫人早已聞訊自縊,只留下這唯一的血脈,陛下,臣有罪!"馮遠只希望交託了這孩子,便追隨趙家軍而去,他生是趙家軍的將士,死也亦當是戰場的趙家魂!皇帝愣住,久久不能從趙家軍的噩耗中回過神來,忠烈埋深山,國是保住,卻也是敗了,趙家軍世代守護宣國,滿門忠烈,皇帝想過亡國,卻從未料到趙家軍會亡。此時,一聲嘹亮的啼哭喚醒了兩個陷入悲傷的男人。“快讓朕看看”皇帝弓身小心翼翼地抱起襁褓中的嬰兒,忽悲忽喜,又忙扶起馮遠“愛卿快起,趙家軍是宣國脊樑,便是有一條血脈在,這趙家軍就無人能取代,這是朕對整個趙家軍的承諾,你且去休整一下,其他事宜稍後商量。”馮遠雙目含淚,皇上的話足以慰藉五萬趙家魂,可他不能留啊,這身體裡奔騰叫囂的血像是怪獸日日啃食他的心臟,他必須回到戰場親自了斷。“陛下,敵軍不徹底退出宣國,而宣國內仍有一個反賊,臣就無法安然停留,懇求陛下準臣回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