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羅嘯成似乎心中悲慼,定時又想起了亡妻,羅嘯成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灑脫不羈的莽漢。只有在提到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嫂子的時候,纔會見他如此傷心,似乎頓時蒼老了不止十餘歲。羅嘯成和衆人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像一個堅強的後盾。有事他絕不躲在後面。但當衆人分散後,他最喜歡找些屋檐和房頂一個人對月獨酌。冉傾珞曾不止一次看見他對月垂淚,屢屢想要言語,可是又覺得不當。畢竟像他這樣的男人是不願意在別人面前顯現出自己軟弱一面的。但是他的心情卻能讓人明白。
這世間最淒涼的事莫過於兩個深愛的人卻天人永隔,再不相見。
其實在他宴宴言笑之後,隱藏着多少傷心淚,只有他自己明白。但是他又是一個不願意認命的人。他走遍天下,從南到北,踏過大地神州的每一寸土地。極北冰原,無息山谷,每一次都是死裡逃生,只不過是爲了與亡妻短短七天的相遇。爲了這七天,他付出的已經無可限量。冉傾珞心中悲嘆,若是有這麼一個人無時無刻不牽掛着自己,無論滄海桑田,前路艱險,都矢志不渝的追尋着重逢的那一刻。那該有多麼幸福。其實羅嘯成也是一個真正懂得愛的人。而且他的那份愛如泰山般穩重。
“大哥又想起嫂子了吧。”
羅嘯成不答話,看着天水相接的影影綽綽的地方,黯然道:“多年前,婉貞不知道從那兒聽說,西川邛池之中產珍珠,那時候我們正在嶺南以北遊歷,她便想來此地尋一顆大的珍珠,說是有妙用。我便陪她來了。那時候的邛池跟現在一樣,絲毫沒有改變。爲了尋那顆珍珠,這裡的每一片水域我幾乎都遊過了。”他忽的笑了笑,似乎響起了以往的甜蜜事情。
“一連尋了兩百多顆,她才終於從中跳出了一顆自己最滿意的珍珠,那是一顆紅色的血珍珠。在那兩百顆珍珠之中並不算最大,也不算最貴重的,但是她獨獨選了它。”
冉傾珞好奇地問道:“那卻又是爲什麼?”
羅嘯成笑了笑,從貼身之處取出了一個小袋子,再從小袋子中取出一個紙包,紙包四角揭開,這才終於見到了那紙包之中的東西。原來是一個雞血石玉佩,那玉佩的紅色十分均勻,實屬難得。而且雕工精美無比。羅嘯成輕撫了撫,遞給冉傾珞,冉傾珞小心接過,只見那紅色玉佩的側面書有兩個篆字,一個是‘羅’、一個是‘夏’。而那雞血石下方的澠繩上正綴着一顆血紅的珍珠。
羅嘯成道:“我也沒想到,她要珍珠,竟是爲了做這個給我。”
“這定是嫂子與你的定情物吧。”她微微一笑,小心交還,羅嘯成收回,點點頭。細看了一眼,又輕輕用紙包好,放進袋子,揣進懷中。
“往事歷歷在目啊。”羅嘯成笑了笑,“好了,不說了,咱們趕路要緊。這些瑣事不提也罷。”
冉傾珞點點頭,道:“嫂子一定很幸福,因爲有大哥這麼愛她的人。她已經太幸運了。”
羅嘯成笑着擺擺手,不置可否。
琴姬看了看這平靜的湖面,向衆人道:“羅小哥說起珍珠,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若是在這邛池之中尋得一樣禮物,那進入神農谷也會順遂許多。”
韓侖奇怪道:“這神農谷不是神農大神的居所嗎,這神也喜歡收禮物?頭一次聽說。”
琴姬道:“不是給神農大人的。你們權且等等。”她踏着音節慢慢的走向邛池虛空,十指微張,纖長的指甲末端便化出七條長長的銀線。銀線伸入水中,琴姬衣裙飄飛,七根銀線便作爲七根弦絲,只聽其輕輕一撥,水面之上一陣水花迸濺,本來平靜的水面頓時變得極不平靜。不多時,只見一大片黑色從水底蔓延上來待其浮出水面,衆人方纔看清,原來那竟然是一大片游魚,大小不一。但是不管大小的魚兒,口中皆銜着一顆珍珠。琴姬身形緩緩落至水面,魚羣散開,她便臨水而行,在這踊躍的魚羣之中挑選。不久,她便從一隻大鯉魚口中挑選了一顆荔枝大小的珍珠。那珍珠呈粉白色,其中帶有一點玫瑰色。乃是珍珠中的上上品。
琴姬取得珍珠之後,魚羣頓時再度鑽進了水中,四散不見。這裡譁然而響的水面也瞬間安靜下來。韓侖鼓掌道:“鯉魚獻珠,今日可真算是長了見識。”
琴姬笑道:“只不過是懂了魚的語言而已,我請他們幫個忙,倒也是此間生靈給琴姬這個面子。”她緩緩攤開手,道:“這就行了。諸位有所不知,神農谷有四個出口,我們此去正對的乃是西邊的入口,入口處有神獸麒麟守護。西邊這隻麒麟酷好食用珍珠,口味極爲獨特。若能滿足神獸的口味,進去自然不是難事。”
衆人恍然,她將珍珠收好,一行人復又向東而行。湖光山色,水天相接,遠山朦朧,隱於一線。游魚將藍天浮雲繡於水面之上,然而微風吹過,鏡湖微皺。灩灩隨波,廣逾百里。一行人流連此間美景,不知不覺的行了慢了些,一直等飛上雲層之後,才又加快速度。
到了神農谷外的時候已經是快要日落的時分了。殘陽萬里斜暉照,遠近天光,十分美妙,而神農谷的入口也無比的雄偉,衆人見到之時都不免驚歎。
神農谷的入口在一處深山峽谷之中,峽谷入口兩邊各自雕着一尊石像,高逾數十丈,整山雕成,龐然巨物。雕像是爲兩個老者,慈祥而又威嚴,相對而立,手中的法杖交叉於蒼穹之下,順着斜陽的光芒看去,只見那法杖已經是一片模糊,只不過邊緣發光,更顯神奇。
一行人走進峽谷之中,只見兩邊樹木豐茂,蔥茸生長。峽谷上方的視線被樹木遮住,許多地方只留一線天空。如酈道元的《水經注》記述三峽一般,曰:“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此處與之冰無差別。
在這峽谷中行了許久,只見光線越來越昏暗,一來是因爲這裡的樹木越來越茂盛,二來,外面應該完全日落了。這山谷之中到處都是重重的怪巖奇樹,騎着魂獸根本難以行走,因此幾人便步行而入。反正都已經到了門口,並不急在這一時。更何況琴姬還對這裡不算陌生,更是無須擔心迷路一事。在冉傾珞的世界裡,並沒有白天和黑夜,因爲白天和黑夜一樣,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個線條輪廓勾勒的灰白世界,不過晚上倒也不用擔心看不見路。因此即便到了晚上,一行人也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向裡走去。
一段時間之後,前面較遠的地方彷彿若有光,衆人看到這光芒,心中便有了期待,或許那就是真正的入口了。加快速度向那光團迫近。待得接近之後,衆人這才知曉,原來那並不是入口。竟是一隻包裹在銀色光團之中的麒麟瑞獸。那隻麒麟正在夜裡同周圍的一些發着光的小精靈打鬧,只見其行動迅捷無比,身形一動,頓時便從山谷中躍到了山腰之中的樹上,略微踱步,身形再動,移形換影一般,一道虛影如煙一般散去,那麒麟已經將小精靈撲在爪下。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小精靈的絨毛,爪子縮回去,用嘴巴拱了拱,孩子般嘻嘻一笑。那小精靈已經振翅飛去,麒麟一躍而起,又撲向另一隻小精靈。
衆人遠遠看着,只見其玩兒得不亦樂乎。儼然就是小孩子心性。如此童稚的瑞獸,倒也是少見。衆人慢慢靠近,還未驚動麒麟瑞獸,不想卻驚動了周圍的小精靈。小精靈見有生人來,頓時化爲白光,四散而逃。麒麟獸頓時收起玩笑儀態,厲喝一聲:“什麼人,神農谷重地,凡人請速速返回。”
麒麟的聲音十分乖巧,如同一個十五六歲未脫稚氣的小孩子。但是這聲音卻又十分洪亮,十里可聞。
“麒麟大人,我們從洪涯之境來,到神農谷中有要事要辦。”琴姬緩緩道。
“洪涯之境,你們是神?”那麒麟打量着六人,搖搖頭道:“不,不對,你們都不是神。”他看到琴姬的時候,忽然又頓了頓,奇怪道:“咦,我好像見過你。不過什麼時候見過的卻是忘了。”
琴姬拜行一禮,道:“麒麟大人好記性。上一次前來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是同主人洪崖先生一起來的。”
麒麟想了想,恍然道:“想起來了,確實是你,那個長鬍子長眉毛的老頭兒可好玩兒了,咦,他怎麼沒來?”
琴姬道:“主人遊歷四方去了,不知什麼年月才能回來。”琴姬拱了拱手,道:“還請麒麟大人看仔細了,這幾人可都不是尋常之人。琴姬擔保,進谷確實是有事。”
麒麟再次看了看衆人,目光落到了羅嘯成的身上,奇道:“神農後人,咦,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神農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