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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呀”齊玅打了個大大的哈氣，眼淚順着眼角兒流了出來，“什麼時候能走呀。”他們已經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壁爐上的鐘表已經指向12點了。“青蓮”此時燈火通明，現場已被狂歡人羣嚴重破壞，到處血跡斑駁，死者面向大門倒在血泊之中，觸目驚心。在黃色警戒帶旁邊有一塊地方，是暫時給目擊者做簡單筆錄的。一般的路人甲、路人乙，留下身份證號和聯繫方式，就早早被放走了。可惜齊玅照相時摸的那一把，改變了她的命運。
“大齊，別靠，這可能是證物呢。”Merry小聲提醒。齊玅選擇漠視，依舊有氣無力地靠在牆上，耷拉着眼皮聽小刑警對老闆娘問話。
“我怎麼就攤上這樣的事呀…沒看見…我整晚都在忙，不是在吧檯就是在大樹附近招呼客人。沒停過,連廁所都沒敢去….我男友Mike，美國人，他中文不好… 對,跟我在一起，他一直在吧檯上坐着…”
“大齊，我怎麼覺得麗姿的男朋友面熟呢？好象在哪裡見過呀？喂，你醒醒，醒醒啦！”Merry使勁晃了晃齊玅的胳膊。齊玅勉強撐起眼皮，眨巴眨巴眼，朦朧裡見到麗姿身邊的男子身材微胖，褐色頭髮，大臉盤，五官不帥但也規矩，沒什麼特別。
於是敷衍道：“大衆臉吧。老外看亞洲人都一樣，咱們看洋人也一樣，分不清楚。沒事兒別瞎想。
”Merry若有所思地說：“也對。人家是企業家，我到哪裡認識去。”
終於輪到齊玅了。小警察向齊玅看了一下，說：“下一個。名字，身份證號，電話，住址。”齊玅依次作答。小警察接着問：“嗯，幹什麼工作的，單位是什麼？”“唉…”齊玅剛要開口，腦中袋裡突然警鈴大作，生生地把溜到嘴邊的詞兒嚥了回去。齊玅是名輔警，顧名思義就是輔助警察工作。雖是編外人員，好歹也是這“有組織有紀律的部隊”的一員，也被半軍事化管理。政委每每開會都不厭其煩地強調三大紀律八大注意，“喝酒要請示，嚴禁去酒吧”。當時的陳詞濫調現在卻讓齊玅提心吊膽起來。“如果出事了，我沒那能耐給你擔着，也沒人會給你擔着。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會牽連到整個集體。到時你就捲鋪蓋走人！”政委的話餘音猶在。她尋思這是個內部聚會，不打緊，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嗯，居委會，對，我家小區裡的。”齊玅昂首挺直了腰板兒，她一說謊就渾身不自在。都是服務人民的，都一樣。她急於脫身，話鋒一轉：“您看我這個頭兒、身板兒，能捅死快一米八的男的？好好查查工作人員。我們不是重點，這麼晚了，趕快把我們放了吧。”
“爲什麼是員工？”插話的是位中年警察。此人中等身材，寬臉嘬腮，鬢角的頭髮略微禿進去一些。一對精光四射的鷹眼，深深地陷在眼眶裡，好像長期沒睡過安穩覺似的。
齊玅不寒而慄，回答也更拘束謹慎起來：“從作案地點看，一般行兇都會選幽靜的地方，不易被發現。兇手選這裡，一是音樂和光效能起到掩護作用。二是萬聖節期間，人們即使見到流血，也不能立刻辨別真假，爲兇手贏得更多時間。可見兇手膽大心細。可酒吧能見度差，人流又多，作案不好控制。兇手只有對店裡的環境、人員非常熟悉才行。”
“這是兇手選擇酒吧作案的原因，不能說明是店內員工。” 中年人面無表情地說。
齊玅恨極了這種壓迫感，讓她渾身不痛快，只好閉上眼集中精神，“這間酒吧地處偏僻，今天又是集體包場。如果只選酒吧，鬧市區的人員更混雜，更能魚目混珠，更有利作案。兇手爲什麼偏愛這裡？有什麼必須是這間？因爲他是這裡的員工，今天上班！”思路清晰起來，齊玅自信地睜開眼，“今天是Merry公司包場，客人不是內部員工就是學員，公司發請柬給誰都有明細。如果兇手是客人，他的信息背景就有據可查。他更應該去普通開放性派對行兇纔對。”
二人正在過招兒，一名偵查員來彙報情況：“張隊，法醫初步鑑定屍體胸腹和背部有二十多處刺傷和切割的傷口，多是皮肉傷，不足以致命。致命兩刀在腹部，刀口雖小但刺中肝臟，導致內出血斃命。從刀口看，疑似水果刀。兇器還沒有找到…”
原來是領導，齊玅喘了口氣，看着屍體邊聽邊琢磨起來。萬聖派對，大家都盛裝出行，他卻白襯衫，牛仔褲，所以他不是來消遣，是有目的而來。而他又刻意隱藏面孔，不想讓人認出來。這昏天黑地的，誰會留意誰呢？只有約好見面的人，纔會刻意去找。所以他是來赴約的。赴約又不想暴露真實身份，是熟人嗎？還是以後可能有機會碰到？如果是情殺或仇殺，定要看清死者的臉纔會行兇，可能性相當小。如果殺人越貨，爲什麼捅這麼多刀？“…另外，英語學校來的人，我都按他們提供的應邀名單核對過了。死者既不是店員也不是客人。死者身上沒有任何遺物，死者身份尚不能確定……”這酒吧只有一處入口，私人派對沒有請柬不能入內。死者如何進來的？無名屍？不應該呀。從現場地面遍佈的血跡看，血腳印延伸到兇殺第一現場—距離屍體十幾米遠的酒吧內側。那裡的牆壁有個凹陷處，十分隱蔽，是室內監視器的死角。牆上裝飾了些復古瓷片，青花瓷片上的噴濺狀血跡仍令人觸目驚心。可見案發後死者努力向門口逃逸，兇手沒有時間清理死者身上的身份證明。齊玅黛眉微顰，自言自語道：“死者生前不可能什麼都沒帶，至少應該有個手機之類的溝通工具呀。”擡眼欲言又止。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言；可這生死攸關，見死也要幫的，齊玅下意識捂住了嘴。
“你隱藏了什麼沒說？”張隊察言觀色，追問齊玅。
我去，我招你惹你了。都看出來了，你問我幹嘛！自己讀！齊玅怒視張隊，可不到一刻就敗下陣來，勉強說道：“當時大家嗨到**，現場很混亂。像手機什麼的小物件兒，如果插在牛仔褲上，兜口淺，也許被人羣這麼撞來撞去的，會掉出來，被碰到什麼桌子底下，空隙中，犄角旮旯裡。不一定在死者身上。”偵察員微微點了下頭，“我們人手少，只初步清理了死者活動的現場，目前正在擴大範圍搜索…”
正說着，另一個粗壯敦實的警察拿着個塑封帶走過來說：“張隊，這是在那邊沙發底下發現的，應該是被無意踢進去的，有可能是死者的手機。”塑封帶裡有個沙果6S，屏幕被摔得粉碎，但運作正常。科技真強大，國貨更堅強。“通話記錄中有兩個無名號碼很可疑。一個是個呼出號13701263141，時間在案發當天18點08分，是死者的最後通電。這個號碼之前也多次呼入呼出，嫌疑極大。另一個呼出號13611137121，案發前幾天有聯繫。這兩個號碼目前都無人接聽。”
“知道了。”
說來也巧，粗壯警察剛要把證物拿走，突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大家快速交換了眼神兒，張隊拿過手機，按下功放鍵：“喂，**你現在在哪？喂，你說話呀”來電是個沉悶焦慮的男子。
張隊從容不迫地說：“我是朝陽分局的刑偵隊長張朝陽，你認識這個手機的機主嗎？”
對方出乎意料地唉了一聲，停頓了一會，說：“這是我小舅子**的手機。他在哪兒呀？他,他犯什麼事了？”“這麼晚了，您還給他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嗯，也沒什麼。就是他，久出未歸，打個電話看看。他和我們一起住。”對方說。
“這手機是在殺人現場找到的。屍體身份不明。既然您還醒着，請您到事發現場來認一下屍。請您留一下您的聯繫方式和地址，稍後會有警察告訴你地點。如果屍體是機主，明天我會再拜訪您家，看一下他的住處。”張朝陽不動聲色地回答。
簡短的通話結束，他看了下小警察的詢問記錄問齊玅：“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居委會的。”
“居委會？居委會都是些大爺大媽。”
“也有大學生。”
“都是又紅又專、老實巴交。能跑到這裡來？”
“這兒也有老實人。”
“工作整天家長裡短的，還能推理？”
“多才多藝…”“老實交待，你到底隱瞞了什麼！”張朝陽那雙鷹眼死死鎖住齊玅。
齊玅本來就做賊心虛，經這一詐，口不擇言道：“我不是壞人,我一直在聊天!你們一查416就知道了…”遭了，中計了！齊玅暗想。416是警察專用的身份核錄儀，輸入身份證號就會出來此人的基本信息，若違章犯罪過，也有記錄顯示。平時輔警也會輔助錄入。
“416？…”張朝陽從牙縫裡蹦出這幾個字。果然老奸巨猾，敗局已定，齊玅像霜打了的茄子，老實交待。
“…那個, 您能不能不彙報我這個工作性質呀，我知道錯了。”齊玅低着頭，紅着臉，心怦怦地跳，一到緊要關頭就慫起來。
“警官，她其實今天是我請來陪我聊天的，真不是來玩兒的。我們也沒酗酒起鬨。一直坐在這裡說話兒。您行行好，就饒了她吧。”Merry也幫腔求情，發揮她那三寸不爛之舌“她知道錯了，張警官。我倆是證人，保準好好配合您工作。真的，沒準以後還能給您提供什麼有用信息呢。她這個身份和案情沒什麼關係，您就行個方便，給個活路。”張朝陽沒言語，讓小警察繼續錄完筆錄，自己到現場忙活去了。
事情到夜裡1點多才弄完。齊玅喪着臉，耷拉着腦袋和Merry出了“青蓮”。今夜的遭遇就像一部恐怖片，萬聖節特供的。空氣中仍瀰漫着血腥味，伴着警燈閃出的刺眼光芒，緩緩滲入溫暖的身體，讓齊玅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今天真晦氣，門口那幾個破南瓜燈也面目猙獰，是在嘲笑她的言多必失、愚昧至極嗎？中間那個還暗得要命，連個亮兒也不給她嗎？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圍脖忘在酒吧，又匆匆折返去取，剛進門就差點撞上麗姿的男友，這丟三拉四的毛病也給添亂。出了酒吧，又無意識地瞄到南瓜堆，搞什麼，那個暗南瓜又亮了起來，鬼吹燈呀。晦氣，就不應該來這紙醉金迷之地，老實在家呆着，清心寡慾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