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保險起見我又等了半個小時，但那輛鬼車卻再也沒有出現，完全人間蒸發了。直到確認安全之後，我才從灌木叢裡鑽了出來。
好在我的手機還隨身攜帶着，雖然這裡不能打電話，卻也能夠看時間。之前的那個司機說還有兩個小時左右就到X縣了，我在鬼車上呆了將近兩小時，想想也應該快到了吧？
於是我不再猶豫，開始迅速沿着這條馬路向前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這裡。
我走後不久，路燈後地上的一團黑影便開始迅速蠕動，扭曲變形，極其詭異。片刻之後，一個高大的修長身影便出現在了那裡。
這個人穿着一身硃紅色的長袍，戴一副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長髮隨意披散在肩頭，分明就是奪走我貞操的那個傢伙！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裡，面具下的那雙狹長眼睛看着我離去的方向，波瀾不驚。
忽然間，他腳下的又一團黑影開始凝聚，跟之前一模一樣的方式，另一道人影在他身邊浮現而出。
此人身着一身紫袍，身形並沒有那個傢伙高大；長了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濃眉黑鬚，皮膚也十分黝黑，看起來像極了江湖傳說中的莽夫，但在看向那個傢伙時，眼神中卻滿是尊敬。
“閻王大人……閻王大人？”紫袍人輕聲呼喚兩聲，那個傢伙卻沒有迴應，似乎並沒有聽到，又叫了幾聲之後，那傢伙方纔如夢初醒，眼神中掠過一抹尷尬：“怎麼了？”
紫袍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消失的方向，又悄悄打量了幾眼那個傢伙，黝黑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恕在下冒昧地問一句，大人你可是真的對初夏姑娘動了情？”
“這是你該管的麼？”那個傢伙驀然間回頭瞪了紫袍人一眼，嚇得後者一個哆嗦，趕忙站直了身體，低垂腦袋，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身爲判官，做好你的本職工作便是。”
“屬下明白。”黑臉判官神色一正，恭敬抱拳道。
“再說了，本王地府有嬪妃二十九人，她只是第三十個小妾而已，你憑什麼說我對她動了情？以後這種話不要亂說。”那個傢伙又瞪了黑臉判官一眼，身形一晃間，卻已經消失不見。
黑臉判官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等那個傢伙真的走後方纔擡起了腦袋，苦笑一聲，自然自語道：“這又有什麼看不出來的？方纔要不是大人你，初夏姑娘恐怕稀裡糊塗就被那羣冤死鬼給帶到地府去了吧？閻王還從來沒有對哪個妃子如此上心的呢……”
話畢，黑臉判官又苦笑着搖了搖頭，身形也漸漸模糊起來，最終消失不見。
……
沿着馬路狂奔了將近一個多小時，陪伴了我一路的荒郊野嶺終於到了盡頭，我終於看到了熟悉的建築物，來到了X縣。
好在這一路我沒有再遇到什麼詭異之事，再加上恐懼使然，我的速度無意識間快了不少，這才僅用一個小時就來到了X縣。不過一路耽擱時間也將近午夜。
深更半夜，大部分商店都已經關門，去往畢家村的那一趟班車也早就不走了，只有零零星星幾家小旅館還亮着燈。
從這裡到畢家村坐車也還要兩個小時，更何況現在沒有車，我要回去的話只能步行。
這一路經歷的恐怖之事讓我驚魂未定，我是真的不敢再隨便亂跑了，沉思許久，還是尋了一家小旅館先住了下來，準備等天亮再坐班車回去。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四十多。下樓退房後，我匆匆忙忙趕到了車站，終於趕上了那趟九點的班車。
畢家村那裡實在是太偏僻了，導致這輛班車上根本沒有多少人，格外冷清，顛簸了兩個來小時，那熟悉的磚瓦房屋纔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
三年前離開這裡的時候我是充滿厭惡和憎惡的，曾經暗自發過誓這輩子也不會再回來，但現在又來到這裡，我心中竟然涌起了一股熟悉的親切之感，還真是造化弄人。
遠遠看去村子還是那麼大，仍然是記憶中熟悉的模樣，似乎一磚一瓦都沒有動過。村口那棵歪脖子樹的脖子還是那麼歪，那隻早就老態龍鍾的大黃狗仍然吐着舌頭臥在那裡，看到我回來就搖起了尾巴。
媽媽如果看到我跑回來是肯定會責備的，但都走到這裡了，總不能再掉頭回去吧？我心一橫，沿着土路向家裡走去。
沿着村口往進走，不到三分鐘就看到了爺爺家的四合院。
爺爺家的大門口掛着刺眼的白燈籠，大門兩邊也貼着顯眼的白色輓聯，看到這些，我忍不住一陣黯然。
正當我要推門而入時，卻迎面走來一個四十多歲，穿着一身白色喪服，鬍子拉茬的中年男人，我見了神色一喜：“大伯！”
大伯擡頭看到了我，神色愕然了片刻，臉上終於泛起了驚喜的笑容：“初夏……你怎麼回來了？我聽你爸說你這次不回來了呢……”
“我自己跑回來的，奶奶去世了，我得看看她。”我輕聲道。
聽我說起奶奶，大伯的臉色一黯，眸子中掠過一抹悲傷，但很快就被他掩蓋了下去。這個老男人咧了咧嘴，看着我欣慰地笑道：“好啊，好啊，你奶奶泉下有知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自打三年前你走之後，她就天天唸叨你呢。”
聞言我愣了愣，大伯還以爲提起了那件事讓我不高興了，趕忙擺了擺手，有些侷促道：“初夏，大伯不會說話，是咱們畢家對不住你……”
“大伯，我沒事，咱們進去吧。”我神色複雜道，大伯這才點了點頭，帶着我進了小院。
院子裡也到處都掛着白色的布條，這是我們老家的習俗。大娘、叔叔和嬸嬸都在，皆是一身喪服，披麻戴孝，我爸媽也在其中。
衆人都站在主屋門前，在他們後面，一位白髮蒼蒼的古稀老人正坐在臺階上默默地抽着旱菸，那正是我爺爺，畢凜冬。
爺爺歲數雖然不小，但因爲打小便幹農活，一直身強體壯也沒有什麼疾病，在我印象裡，他一直是樂呵呵的樣子，但當我看到眼前的爺爺時，心忍不住狠狠一顫。
爺爺的一頭白髮似乎更加蒼白了，身形也消瘦了許多，臉色更是黯淡無光，真的很難想象，奶奶的去世給他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初夏？！你怎麼回來的？誰讓你回來的？”我媽媽一眼就看到了我，神色一變，臉色難看地叫道。
“媽，我真的想再看奶奶一眼，送她最後一程。”一路上我都在想該怎麼跟我媽解釋，但現在那些早就想好的說辭卻都沒有說，只是看着她誠懇道。
“我不是早跟你說了麼，不讓你回來不讓你回來，你怎麼不聽話？畢初夏，你現在……”
“曉燕，孩子都回來了，別說了。”
我媽表情憤怒地吼道，這個時候我爸擺了擺手，出面替我解了圍。
“畢寒秋，初夏三年前……”我媽眉頭緊鎖還想說什麼，卻忽然被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了。
“孩子想回來是有孝心，都別說了。”我爺爺悶聲道。
爺爺在家裡還是很有威嚴的，我媽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她臉色難看，狠狠剮了我一眼後還是閉上了嘴巴。
爺爺看着我，表情複雜，有欣喜有激動，但更多的還是愧疚，他喉結聳動了幾下，最終還是隻說了簡單的三個字：“姑娘，回來就好。”
看着爺爺那飽經風霜，溝壑縱橫的老臉，我鼻頭一酸，差點落淚。
小的時候，爺爺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讓我騎在他肩膀上，然後帶着我去摘棗子，那是我童年裡最幸福的事情之一。雖然那次堂姐死後我們的關係就漸漸疏遠了，但是真正對你好過的人，又怎麼可能忘了呢？更何況他還是我的親爺爺！
“嗯，回來了。”我重重點頭。
爺爺微微點頭，磕了磕手中的菸斗，旋即便轉身回到了屋子裡。不多會他出來了，拿了一套孝服和一條長長的孝帶。
“奶奶在哪，我想看她最後一眼。”默默穿戴好了孝服後，我沉聲問道。
不知道爲什麼，當提起這個的時候，我能感覺周圍的氣氛都猛地一窒，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詭異，我看向爺爺和爸爸的時候，他們的眼神更是躲躲閃閃。
沒有人說話。
“爺爺，我奶奶呢？應該還沒安葬吧？”我皺了皺眉頭，接着問道。
爺爺沉默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是沒有，今天出殯。”
“那爺爺你帶我去看看奶奶吧。”我趕忙問道。
“……不行。”爺爺長嘆一口氣拒絕了我。
我有些懵了：“爲什麼？”
“不爲什麼，別問了，這件事與你無關。”爺爺的眼神有些躲閃，根本不看我。
他又將手中的菸斗磕了磕後，起身對衆人道：“準備準備，該出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