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入了皇家,註定不能安安穩穩過此一生,苦難折磨必將如影隨形,唯有經歷過這些才能見到絢爛陽光;但是有很多人沒能踏過這條路,終迷失無黑暗中,太多恨與怨只會毀了自己。)
私心裡,他總盼着這個像極了姨娘女子能夠比姨娘有福氣些,不要因恨怨難解而走上不歸路。唉,每每想起姨娘自於冷宮之中,他就忍不住一陣唏噓,他此生遺憾事就是不能孝雙親膝下,不論是皇阿瑪還是額娘亦或者姨娘,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凌若如何不明白康熙話中意思,她對胤禛開始確是恨怨難消,恨他間接害死了他們孩子,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尤其是假裝發瘋那段日子,她漸漸有些釋然,很多事並非胤禛所願,他只是被某些人某些事矇蔽了雙眼。
她伏下身去聲音柔緩之地道:奴婢明白,請皇上放心。”
“那就好。”康熙對她回答很滿意,撫一撫身後束得極爲整齊辮子輕聲道:至於那個孩……朕有意追封她爲和碩郡君,賜號霽月,也算朕這個皇爺爺爲她一份心了。”
凌若一怔之後頓時喜極而泣,按皇家規矩,未週歲子嗣若夭折,是不例序位不賜封號,僅只是記名於宗冊之上
說得不好聽一些便是皇家孤魂野鬼,若有名字尚且好一些,否則連親人祭拜都無法享受,每每想起自已那個苦命孩兒,凌若就心中發堵。如今康熙破例賜孩兒這份旁人難以豈極哀榮,她豈能不激動。)
大清,唯有皇帝之女可被稱爲固倫公主或和碩公主,其餘王公貴胄之女皆稱爲格格,而格格又分五等,第一等是親王之女,稱爲“和碩格格”嫡妻所生爲郡主,側室所生爲郡君。
康熙給了那個不曾謀面孫女大哀榮與尊寵,一個和碩郡君足夠她享皇家煙火,不再是無依無靠孤魂野鬼。
凌若淚流滿面,額頭重重磕光滑如鏡金磚上,泣聲道:謝皇上賜名!謝皇上垂憐,奴婢代孩兒謝皇上!”
霽月……孩兒,你聽到了,這是你皇爺爺親自所賜封號,霽月……霽月……我孩兒!
想到這裡,苦凌若哭得不能自己,只是不停地磕頭,除此之外她不知還能如何表達自己對康熙感激之情。康熙有那麼多皇孫,卻獨獨賜名於一個剛出生就夭折孫女,既是念其可憐也是有心慰自己,凌若如何能不感恩。
“起來吧。”康熙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見她額頭一片磕得皮破血流,揚聲喚道:李德全!”
一直守外面李德全聽到康熙叫他,連忙從旁邊朱漆小門中走進來,恭身道:奴才,皇上有何吩咐?”
“去將那瓶治外傷白玉生肌膏拿來。”康熙吩咐道,李德全動作很,不多時便已捧了一個精緻小瓷瓶過來。
康熙接手裡,眯眼用細細銀棒從中挑出一點蘊有清香藥膏塗凌若頭上,這藥膏甚是神奇,剛一塗上去,原本還緩緩往外滲血傷口便止住了,且開始有癒合趨勢。
待仔細塗抹了幾層後,康熙將瓷瓶往李德全懷裡一扔笑道:虧得朕這雙眼還不曾花,否則還不知塗到哪裡去呢。”
李德全聞言賠笑道:皇上春秋鼎盛,龍目銳利豈會眼花,要花也是像奴才這種人,昨兒個還因爲眼花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瓷碗呢。”
康熙微微一笑,神色有些寥落,“自己身子自己清楚,畢竟是五十多六十人了,身子骨哪還能跟年輕時相提並論,眼花是遲早事。人,終有老去那一天吶。”
凌若聽出他話中失落之意,曉得即便是這位註定要名垂千古帝皇感覺漸漸衰老身體時也對生老病死生出了懼怕之意,當即寬慰道:皇上是天子,是萬歲,萬壽無疆,豈有老去一說。”
“萬歲?”康熙失笑着擺擺手道:活上一萬歲這不成了老妖怪了嗎?朕可從沒想過,何況天下哪有長生之人,看看當年秦皇就知道了,人終有一死,天子也不例外。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八十耄耋、一百期頤。”說這些時清明眸中透出幾分熱意,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罷了,很便歸於平靜,赦然道:朕啊,能活到七十歲就心滿意足了。”
李德全聞言忙道:皇上千萬不要這麼說,您福澤深厚,莫說七十,就是百歲也唾手可得,奴才可還指望着您身邊多侍候些年呢。”
康熙笑笑沒有說話,能活多久他並未太過意,皇帝始終是人間天子,求不得長生不死,只是擔心自己百年後,龐大帝國究竟要交到誰手裡?
管復立了太子,可是他心並沒有徹底安定下來,甚至有所迷茫,太子當真是自己所尋繼任者嗎?他能擔得起這個重到無以加復責任嗎?
每每想到這個,康熙都一陣默然,三十多年父子,足以他對胤礽脾性有所瞭解,管相貌與自己年輕時很像,但那性子卻是不太像。
遠處,風起於平地,靜夜中將檐頭鐵馬吹得叮叮作響,將康熙自沉思中驚醒過來,走到沉木長窗前,瞧了一眼外面夜色,不知何時明月星辰被烏雲所遮,令得外面漆黑如墨,絹紅宮燈光亮重重夜色中被逼得只能照見周圍一丈範圍。
“要下雨了。”康熙這句話剛落下,宮燈照見地方便能看到憑空而落水滴,細細連成一片,落環繞春暉堂溪水中,漾出層層漣漪,耳邊則是雨水打樹葉上沙沙聲。
靜夜燭光下雨景,瞧起來別有一番無言之美……
“很久沒聽你吹簫了。”康熙如此說着,目光依然落夜雨之中,不曾回頭,“李德全,去取簫來。”
“嗻!”李德全輕應一聲離去,再回來時手上已經捧了一管紫竹簫。